北国军队在早晨的恶战中被打散，再加上伤亡，律蒙身边的军队只剩一万多人。中原军队的伤亡小，此时反比律蒙多了两三千兵力。已过了下午未时，双方军队从清晨纠缠到现在，不仅人累马疲，更是饥渴难当。
洪季常有意让部队放慢追击速度，与北国军队拉开了些距离，不远不近地咬着。北国军队渐渐明白了对方用意，遂停止前进休息吃饭。
洪季常也下令军队休息吃饭。中原兵士从北国军队那里缴获来不少肉干，得到指令立时狼吞虎咽起来。
“哈哈，世子一箭便夺了北国主将性命，真真好生了得！”傅英杰已经听说射杀赫里的人便是成暄，因一路追击，此时才顾上与成暄说话，边说边亲热地扶住成暄的双肩摇了摇。
成暄微笑着说道：“若没有将军的神勇，也不会如此之快杀退敌人。”
傅英杰刚要答话，一眼瞥见洪季常正向这边走来，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且不要互相吹捧了，当心有人不爱听。”成暄也已看见洪季常，不禁与傅英杰相视而笑。
洪季常来到近前，向成暄拱了拱手,脸上挤出几分笑意，“人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果然。”
“大将军谬赞了。”成暄淡淡地说道。直觉告诉他，洪季常的来意，恐怕不是夸奖他这么简单。
刚才他已听徐昭说起，从敌人背后指挥突围部队回击的是京师骑兵营副统领沈焘。在他们激战时，洪季常率亲兵跑到一个隐蔽的缓坡上观战。
对这位主将的行事风格，成暄实在是看不习惯。
“世子、傅将军——”跟在洪季常身后的京师骑兵营参军冯福泰干笑两声，“有一件事情，下官要向您二位禀报。”他现在担任着征东军队的掌书记，负责公文、记录军功诸事。
“刚才下官接到兵士报告，京师骑兵营的队正苗靖远和火长周禄，在今早与北国人恶战时，都曾向那赫里射出一箭，如此一来——”他又嘿嘿干笑两声，“这射死北国主将的军功，下官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事出意外，成暄愣在当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简直一派胡言！世子一箭射死赫里，不少兵士亲眼得见，这还能错得了吗？要想争功，也不是这么个争法！”傅英杰心下愤慨，恨不得上前一脚把冯福泰踹个半死。
“傅将军切莫想叉了……”冯福泰见傅英杰气势汹汹瞪着自己，心中有些害怕，求救似的看向洪季常，见洪季常瞥都不瞥他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二人箭射赫里，也有兵士亲眼得见，下官……实在是不知所措。”
“敢问大将军，难道您也不知如何是好吗？”傅英杰也明白他们早就谋划好了，生气发火都是白费，冷冷地向洪季常问道。
洪季常打了个哈哈，说道：“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那二人都是我的部下，我若下一道命令，强压下此事，他们也不敢不从。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打击下级军官和兵士们的士气。世子，您看……”他一副为难的表情，看向成暄。
世间居然有如此无耻的人！成暄不由气往上涌，看着洪季常满是假笑的一张脸，心中直想扇他两个耳光，斥责的话就要冲口而出。
站在他身侧的李俊冉赶紧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呵呵笑道：“赫里死便死了，竟还牵出这许多事来，做鬼恐怕也是个难缠的鬼！”
成暄已经回过神来，强压住怒火，迎着洪季常的目光淡淡一笑，“此事，理当由大将军定夺，成暄无不从命。范阳军中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成暄就不奉陪了。”他冲傅英杰拱了拱手，径自走开。
傅英杰也即刻找个托辞躲开了洪季常。他越想越生气，命人取来笔墨，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写在奏折之上，悄悄遣两名亲兵乔装成百姓模样，设法送交正康帝。
傅英杰并不知道，稍早些时候，洪季常派遣的四名信使已携带奏折离开大军。
中原军队和北国军队都试图寻找有利于自己的战机，彻底摆脱现在的僵持局面。就这样对峙着，一直耗到了天黑。
兵士们在吃晚饭。成暄默默坐在一棵树下，什么也吃不下去。晚饭前，他想去后面的伤兵营探望常校尉，这才知道，常校尉已经离开了人世。
其实，常校尉还未被抬出战场就已经伤重身亡。李俊冉怕成暄难过，接到消息后并没有禀告成暄。
夜风拂面，恍惚间，成暄似是回到去年的凌州，舅父、常校尉、小表妹……泪光在他的眸中闪烁。
秦威不敢上前说话，暗自着急。一抬头看见李俊冉正向这边走来，赶紧吩咐其他侍卫好生护卫世子，自己快步走了过去。
军中已经流言四起，说射杀赫里的人究竟是谁还不好确定，秦威和其他几个侍卫都气得直骂娘。秦威知道李俊冉在世子面前说话有分量，想请他提醒世子，不能稀里糊涂吃这哑巴亏。
“李司马，您说那姓洪的分明便是信口雌黄，世子竟不同他分辩，我实在是想不通！”秦威一提起洪季常便气不打一处来。
“世子能如何分辩？”李俊冉冷冷地看向洪季常所在的中军位置，“混战之中冷箭谁都放得，赫里的尸体又不在咱们手中，没办法验证谁才是那支箭的主人。就算明知他们是信口雌黄，又能如何？若因此与他闹翻，倒显得世子小气。”
“姓洪的分明便是要夺世子的功劳，难道咱们就生生吃了这哑巴亏不成？还没处讲理了！”秦威的嗓门不觉大起来。
李俊冉赶紧示意他压低声音，无奈地说道：“眼下咱同谁讲理去？颠倒黑白的事情多了，有的人还活活被冤死呢，你还以为这世间有多少公道？朝堂上的事，就更不好说了！即便是以后到了圣上面前，也要看圣上的心意如何，意气用事只会更加吃亏。”
“咱家世子是亲王的世子，竟要平白受个将军的欺负？”秦威大睁了双目，愤愤地说着，一脚踢飞了地上一个小土块。
李俊冉没再搭言，心中暗暗思忖：朝廷之中关系错综复杂，洪季常既敢如此便是有恃无恐，只不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是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