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飒——”密集的羽箭挟着风声插向城楼，城楼上旌旗和兵士倒下一片，立时人影全无。
一队攻城兵士推着底端装有六个轮子的云梯迅速接近城墙，缘梯登城。另一队兵士推着冲车猛烈撞击城门。密集的羽箭依然不断地飞向城楼，掩护这些攻城兵士。就在数十个兵士爬到云梯半腰时，城楼上突然闪出二十几个人影，推动滚木檑石轰隆隆砸下来，很快便有人中箭倒地而亡，立即有其他人从后面补充进来。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俱是如此。攻城兵士撤回，城楼上也随即沉寂，如此周而复始，又到了天黑。
今日已是攻城的第十二天，战势依旧处于僵持状态。城上堆积着达旺人的尸体，城外的壕沟里塞满了中原兵士的尸体。
也不知达旺人在城墙上浇了什么物什，墙壁光滑如镜，而且连日来不见有丝毫改变。训练有素的飞抓兵无法攀爬，攻城头一天，几十个飞抓兵还被守城百姓兜头浇了一身开水，烫得满脸燎泡。如此一来，便只能架云梯攻城。
成暄虽然早有了苦战的准备，也不过认为最多攻上八、九天而已，孰料，这座都城竟似铜墙铁壁，寻不到突破的缝隙，这些天，已折损了九千余名兵士。每到入夜，死去兵士遗在城墙外的兵刃在清冷的月色下发出森森寒光。
达旺国的损失也很大。中原军队不仅有杀伤力极大的强弩，八辆投石车更不是吃素的，层层飞石砸向城楼，立时便会死伤一片。不过，达旺国不缺守城的人，都城内有三万多军队，六万百姓，男女老少轮番上了城头，死了一批又有一批顶上来。
“一旦破城，卢赞国就是咱们的下场！”活生生的事实最有说服力，官吏们举出卢赞国的例子稍加鼓动，百姓们便心甘情愿加入了战斗。如此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吧，总要强过直接让人杀死烧成灰烬。抱着这种心思，百姓们成为守城的主力。
虽然百姓被发动起来，达旺王仍旧吃不下睡不好，日日心中敲鼓。十几日前他派出四万兵马主动迎敌，原想杀个措手不及，削弱中原军队的力量，谁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几乎让人家给卷包烩了。出主意的是他的堂弟温郁侯，这些天他死不待见温郁侯，温郁侯也看出国主见了自己眼中便冒火星子，先是托病避了两天，此后在朝堂上装聋作哑，生怕哪句话惹翻了国主，新帐老账跟自己一块算，只怕城还没破脑袋便先搬家了。
城外，成暄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面对这座百姓誓死捍卫的城池，什么兵法阵法都成了空谈，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兵士成了死尸，再如此地日复一日，岂不要被敌人耗死在这里！
五日前研究军情时，余朝宗提出围而不攻，拖垮这座孤城，成暄在心中苦笑。
重围之下的这座城池的确已成一座孤城。不过这孤城内粮草定然充足，按常理分析，耗上两三个月应不成问题。在这点上万里跋涉的中原军队可就吃了大亏，从中原携带的粮食和五千只羊早就吃光了，虽沿途向诸国征集粮草，那些国家大都不过数万人口，又能有多少存粮，总不好一点不剩全部拿走，因此军中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二十多天。
中原大军万里跋涉声势浩大，达旺国早就有了准备，一面派出使者向西域汗国求援，一面加固防御工事，撤退四野居民，转移城外所有物资，都城之外不见人烟，别说粮食，就连根柴禾苗都难找到。
坚壁清野，这是三国时出现的一种战法。达旺国君臣想必不会读过《三国志》，危急时刻倒也能无师自通。
不攻干耗着，耗不起；攻，又找不到破城良策。靳之浩也急得头上冒出不少白发，为今之计，也只好做打持久战的准备。三日前，他命余朝宗率京师骑兵前去临近城池收集粮草。
说是收集当然是自我美化，说白了就是去抢。达旺王侦悉中原军队直捣都城的意图后，已将绝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了都城，其他城池基本上由百姓自行守卫，抢起来应该不会太费事。
余朝宗率兵到了归赫城。归赫城在达旺国是都城之外最大的城池，有两万多百姓，生活富庶，存粮应该相当可观。
归赫城还有五百守军。估计守城用的滚木檑石大都让都城给调走了，只攻打了小半天便破了城，跑到粮仓一看，一粒粮食都没有，余朝宗不由破口大骂：“达旺王这个老乌龟，手可真够黑！”
无奈，只得带人到军营寻找，也不过找到六十多个米囤。这点粮食还不够大军塞牙缝的呢，他只好让各旅分头到百姓家中去搜刮。七千多个兵士挨家挨户搜罗，却发现百姓家中明面上都没有多少存粮。这些京师骑兵大多没参加过五年前的北国之战，缺乏抢粮的经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头来只凑了五百多袋粮食，气得余朝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靳之浩下了不许滥杀的命令，他真想一把火点了归赫城。
靳之浩听了余朝宗的禀报，脸上的气色更加难看。照此分析，达旺国其他城邑的情况恐怕也与归赫城差不多，要想从达旺国弄到足够的军需，看来是希望渺茫。
“总管，不如拿一个城邑开刀，若不肯交出粮食，便杀光城中的百姓。敲山震虎，或可解此困局。”余朝宗提议道。
“不可！”一直沉默的成暄立即出声反对，靳之浩也连连摇头。在这个问题上，成暄和靳之浩很有默契。
战争之中百姓固然难免成为牺牲品，屠城却也太过血腥，能免则免的好。而且这种极端手段很可能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一种结果是百姓畏惧，不得已屈膝求生。另一种结果则是群情激奋，举国拿起武器反抗。虽说普通百姓没有太大的战斗力，若时常冷不丁地在大军身后捅上两刀，也未尝不是件麻烦事。
支走了余朝宗，成暄和靳之浩反复计议后，决定抽出一支军队，前往位于达旺国东北方的弥弛国和疏栎国募集粮草。大军前来时并未经由这两个国家，两国虽然都是弹丸小国，也应可募集到足够大军二三十天消耗的粮草。其实东南方向倒有三个国家更富庶些，只是傅英杰率领的西路军在此方位警戒西域汗国前来捣乱，恐怕已将这三国的粮食掏得差不多了。
“此事必须速行，这些墙头草若是得知咱们在此拉锯战，说不定便会推三阻四。”靳之浩边说边做出决定，“仍遣余朝宗去两国筹粮吧。”京师骑兵并未参与攻城之战，抽调他们前往自然最为合适。
怕是那位国舅爷不会愿意。成暄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不出成暄所料，余朝宗果然不肯前去两国筹粮。他与靳之浩单独相对时倒是直言不讳，“总管，京师骑兵是来攻打达旺国的，若此时离去，待回来之时城池已破，京师骑兵岂不遭人耻笑！”
靳之浩岂能听不懂话中的意思，他这是怕破城时不在，少了他的那份功劳。这小子打仗稀松平常，争起功来算得倒精。自己已经厚着脸皮帮他揽功了，还嫌不足！
不过这京师骑兵也是皇家的脸面，余朝宗既说得头头是道，靳之浩也怕落个轻视京师骑兵的名声，只好去同成暄商议。成暄即刻从范阳军中分出三千人马，由一个都尉率领前去征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