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军陷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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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潞水滔滔,拍击着岸边的一块块大石,发出阵阵咆哮。

    两万名中原骑兵正急速推进,猛然间,发现一条大河横在前方。

    一路追来,那律蒙似是逃得非常慌张,沿途丢下不少车辆和细软。中原军队追出几十里后,已隐隐看到前方的人影,怎料狂追之间,竟已来到了潞水。

    潞水是北国最大的河流。河面最宽处达二十余丈,奔腾蜿蜒,犹如一条白龙横跨草原。大河在此处与陡峭的云雾山相依相连,河水从山间汹涌穿过。

    看到如此地形,众将领都变了脸色,洪季常心中也不由“咯噔”一声。

    “把向导唤来!”洪季常大喝道。

    陈银匠和苏六顺战战兢兢来到近前。他二人并未到过潞水这边,不知地形。况且大军追击,哪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洪季常却已顾不上申斥他们了。就在转眼之间,数万骑战马似从天边奔腾而来,烟尘滚滚遮天蔽日,铁蹄挟起的呼啸之声,压过了潞水拍岸的嘶吼。

    洪季常赶紧下令后队变前队,排出战斗队形。此时,军队后方是滚滚潞水,西侧是陡峭山峰,前方、东侧均是北国的铁骑。

    北国军队大约三千人左右组成一重包围圈,一重又一重,足有十几重之多。

    李俊冉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洪季常是这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主帅,说什么也不让世子跟了来。扭头看向成暄,却见成暄脸上冷冷地似是不为所动,而李俊冉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撼。

    此刻,成暄的确是处在震撼之中。他生性沉静淡然,身为王侯之家的嫡长子,又幼年丧母,早早地便没了孩子心性,而且他自小随舅父研习武学,受的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教诲,即便十岁那年与父亲一同遇刺,他都未曾慌乱过。然而,眼前的情势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听舅父描绘过战争的惨烈,这些天来,也亲眼目睹了一次又一次血腥屠戮,而如此险恶之境骤然降临,还是让他有瞬间的惧意。

    北国军队发起了第一轮冲击。上千铁骑闪电般呼啸而出,弩箭齐发。在密集箭雨飞向中原阵营的同时,数千北国骑兵从两翼扑奔而来,直插中原军队的两个侧翼。两个侧翼的将领反应不慢,在战斗队形还未完全列成的情况下立即指挥反击。北国军队见讨不到太大便宜,冲击过后迅速退去。

    中原军队阵亡百余人,三百余人受伤。虽然损失并不严重,身陷重围的情势却让兵士们的士气很受打击。

    北国军队并未即刻发动第二次攻击,像是猫已捉到了耗子,先不急着吃一般。

    洪季常却已沉不住气了。八年前他随正康帝出征西域时立下过战功,在京城推演用兵方略也曾屡屡得到正康帝嘉许,而如今的凶险场面迥异于平日演练。一时间,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对敌之策,却一个又一个被自己推翻。

    洪季常终于作出了决定,召集主要将令进行部署,准备佯装从右侧突围,在吸引了敌人注意力后,集中兵力强行从正前方敌阵撕开一个口子突围出去。

    京师骑兵营将领迟疑着应命。范阳军和宁西军的将领们交换着眼神,沉默着无人答话。敌人的包围圈有十几重,这样硬碰,没有一点成功的把握。

    男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死也要死得有价值,稀里糊涂地让对手给干掉,那也太过窝囊了。

    洪季常见大部分将领以沉默来反对,心中恼火,正犹豫着是否要抬出尚方宝剑来压制他们。

    范阳军和宁西军所属的四个军阵在悄然变换着阵型,箭矢已在弦上。成暄和傅英杰刚才达成默契,各自下达了排出箭阵的命令。边塞骑兵的箭阵虽是一种防卫阵型,却具有很大的杀伤力。

    中原军队轻骑奔袭不携辎重,箭矢可是带得充足,每名兵士身携两个胡禄,装有六十支箭矢。此时,箭矢已成了最有利的武器。你进攻我便放箭,你若放箭,我以少量兵士从两翼拼死出击掩护弓弩手加倍放箭,反正我没有了回旋余地,便与你鱼死网破。

    东贤王律蒙早年曾领教过箭阵的威力,他可没有跟中原军队直接玩儿命的想法,一时沉吟不决。

    律蒙的反应在傅英杰的意料之中。北国人彪悍,却缺乏中原军人玉石俱焚的勇气。刚才他悄悄与成暄计议时,成暄对他的主张甚为赞同。一路行来,傅英杰已经认定成暄是热血男儿,早不把这位世子当做娃娃看待。

    洪季常发现了范阳军和宁西军的动向,勃然大怒,“我没有下令,你们竟然敢擅作主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

    “那依大将军之见,我们便坐等北国人来杀吗?还是弟兄们用命铺出一条血路,保着大将军您一个人冲出去,您才满意!”傅英杰冷冷地说道。他早就看透洪季常不会同意这样部署,局势危急又必须立即应对,因此才直接与成暄商议。

    “放肆!”洪季常从侍卫手中取过尚方宝剑,“我受命于圣上,你敢擅自行动不听调遣,便是对圣上不敬!”

    傅英杰再压不住怒火,斥道:“圣上可曾下令,只让大将军您一个人活着回去?!”

    洪季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四下一看,周围将领们都露出愤愤的神情,连京师骑兵营副统领沈焘都是一副冷冷的神色。

    洪季常是个很会表现自己的人,近年来深得正康帝器重。在正康帝面前他恭谨有度,背后却日渐自私狂傲。不过,他也懂得众怒难犯,当下缓和了语气说道:“罢了,大敌当前,便不追究于你。诸位还有什么好计策,不妨说出来大家计议。”

    一阵沉默后,开始有人发言,无外乎夜袭、偷袭之类,用在此种情势下不免牵强,说的人也显得底气不足。

    对面,律蒙已然有了决定:我不进攻,也不放箭,就这么围着你,饿也把你饿死!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慢慢到了夕阳西下时分。

    中原军队开始轮流吃晚饭。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够吃一顿了,洪季常下令把一顿的干粮分成两顿吃。

    马奶的膻香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中原军队配备的副马大部分是母马,不仅能换骑,还可取奶饮用,既解渴又补充体力。边塞重镇骑兵早就习惯了喝马奶,而京师骑兵营的大部分兵士闻不惯那股味道,进入北国以来,但凡能有水喝便不愿意喝马奶。此时,身上那点干粮不足以果腹,这些兵士也顾不得嫌弃马奶的膻味,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众将领的心越来越沉重。再僵持下去便要断粮,身后只有滔滔大河,难不成一边和敌人对阵,一边派兵士下河摸鱼?

    从北国军阵中飘来烤羊肉的香味,一些中原兵士忍不住咽下饥饿的口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