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动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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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儿,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定要去!北国,灭了北国……

    啊——杀啊!

    怎么,有敌人偷袭?少年腾地站起身来,咣当一声,几案被撞翻在地,烛台也摔在了地上,他一个激灵,立时从朦胧睡意中清醒过来。

    “世子,怎么了?”一个青年侍卫从外间屋冲进来。蜡烛灭了,房中一片黑暗,侍卫急得大叫:“世子,世子你在吗?”

    “慌什么,我好着呢。”少年不紧不慢地说着,摸着黑扶起几案,捡起落在一旁的书册。今日这是怎么了,看着书竟瞌睡起来!他在心中责怪着自己。

    侍卫忙跑出去取来火种,将蜡烛重又燃起。少年俊朗的面庞在烛光中柔和而生动。

    “刚才有喊杀声么?”少年复又跪坐在几案前,向侍卫问道。

    “没有啊?”侍卫有些讶然。

    少年无声地点点头,冲侍卫摆了摆手,“去歇着吧,明日便要随圣上出征,再想睡个囫囵觉可就难了。”

    侍卫退了出去。少年抬起头,默默地望向屋东侧倚墙而立的高几,那上面放着一把乌鞘战刀,刀柄上雕着一轮弯月,与战刀散发出的雄浑气息似是不大协调。

    “碧影刀,可还记得凌州?可还记得你的主人?”少年的声音轻得似秋叶飘落,几不可闻。

    ……

    凌州。

    繁华的街市上人声喧哗,叫卖的杀价的好不热闹,偶尔有个吵架拌嘴的,也能引来一大群人围观,单看这番景象,很难想象这里是经常发生血淋淋战争的边城。

    襄王世子成暄牵着马在人流中穿行,侍卫秦威和王卓紧随在他的身侧。他只有十三岁,身量比寻常同龄人要高出半头,一身白色衣袍衬得面庞愈发英朗俊逸,沉静的眸子似笼罩了一层轻雾,偶尔间亮晶晶的神采悄然闪动,才露出几丝少年的模样。

    长风呼啸而至,撩起漫天沙尘,凌州城楼上旌旗狂舞,警戒的兵士们用力拄着手中的长枪,才能够勉强站稳身形。

    凌州的这个秋天似乎注定了是一个多事之秋。不仅战事频仍,大风也常会冷不丁地跑来凑凑热闹。

    百姓们纷纷找地方躲避风沙,街市上立时清静起来。成暄他们所走的方向正是顺风,几人赶紧上了马,向凌州刺史衙门疾驰而去。

    成暄此行是专程前来探望舅父柳毅并学习用兵之道的。从五岁开始,成暄即随舅父习武,直到两年前舅父赴任凌州方才分开。舅父爽朗亲切,又多年膝下无子,视成暄如同亲生儿子一般,二人份属甥舅情同父子。

    一别两年,成暄很是想念舅父,对舅父在凌州的赫赫战绩更仰慕不已。几次想来探望舅父总是得不到父亲允许,这次亏了广弘法师在父亲面前周旋,才获准随同押运粮草军械的队伍一起前来凌州。

    从东门进城后,十六架车辆分别去了粮仓和军械仓。成暄要前往刺史衙门,那条繁华的街市是必经之路。

    刺史衙门中却不见柳毅的踪影。一个书办说,使君一个时辰前带着亲兵匆匆出城去了。

    大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工夫又是和风丽日了。成暄想着不妨先去刺史府拜见舅母,便向那个书办问道:“使君夫人可返回凌州了?”

    “啊?”书办打了个楞,口中支支吾吾:“没,没回吧。”

    成暄心下有些诧异,正待细问,一个当差的来找书办。“世子,您先坐着,小人去处理些杂事。”书办行个礼,一溜烟地走了。

    干等着无聊,成暄便让衙门中一个差人带路前往军械库去转转。

    “那时啊,咱们当今圣上才刚二十多岁,凯旋归来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百姓们黑压压跪在大街两旁山呼万岁,那叫一个威武雄壮。谁想事不凑巧,有一匹战马忒没眼力劲儿,偏偏这时给惊了,把主人甩落马下,冲着人群就去了。百姓们倒还算闪得及时,只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她娇弱啊,在地上跪得腿也麻了,又惊又怕跑不快,眼看着惊马就要把那小娘子踏个稀巴烂,咱们圣上一个腾身,噌噌两下便跃过去勒住了缰绳,只听“嗨”地一声呐喊,那惊马立时一动不动了……”

    兵士们正在卸运军械,看仓库的老兵唾沫横飞说兴正浓,成暄的嘴角不觉浮出笑意。他曾经听祖母讲过此事,只不过勒住惊马的并非当今圣上,而是两个大内侍卫。

    指挥卸运的队正发现了成暄,想要过来见礼,被成暄的手势止住。

    老兵不知成暄的身份,瞅了他两眼,只以为是谁带来看热闹的少年,又接着兴致勃勃地讲述起多年前皇帝亲征至凌州,在民间纳了一个妃子的故事。

    中原王朝如今的在位之君是本朝第四代皇帝。他二十五岁承继叔父皇位,改元正康,今年是正康二十年。正康帝生性豪迈,即位后曾数次领兵亲征,大败虎视中原的草原王国和西域汗国,一时间威名远播。

    由于连年征战之累,中原王朝国库捉襟见肘,又接连遭逢灾年,民众困苦怨声不绝。六年前,正康帝决意休养生息不再发起大规模战争,在疆界设置范阳、平卢、宁西、朔方、北安、陇右六个军事重镇防御外敌。成暄之父襄王承袭父祖的戎马生涯,受命范阳总管一职。范阳重镇所防御的,便是一直蠢蠢欲动的草原王国——中原百姓口中的北国。

    范阳重镇共辖六州和十七个缘边军镇,凌州位于西北方位,距襄王治所焯州六百余里,在地势上对北国来犯最为有利,屡屡遭受袭扰,经常有百姓离乡背井逃难而去。成暄的舅父柳毅身为范阳重镇行军司马、襄王的左膀右臂,对这种情形自是不会视若无睹。正康十八年,柳毅主动请命到战事不断的凌州兼任刺史,率领守军奋勇御敌。

    “要说咱们使君啊……”那老兵颇有说书天赋,讲罢正康帝的故事还不肯让嘴歇着,又滔滔不绝地对焯州来的运粮兵士们讲起柳毅的事迹。

    柳毅素有果敢而心思缜密的美誉,善于训练精锐骑兵,这两年,前来凌州劫掠的北国军队讨不到便宜,数次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对柳翼恨之入骨。北国人并不死心,上个月又率五千精兵来袭,领兵的是北国可汗的两个小舅子保明和保亮。这兄弟二人勇猛过人,到中原的其他边城劫掠还从没失过手,听人说起柳毅的厉害,偏不服气,一心要抢个大丰收给别的部族看看。万没料到,柳翼便是他们两兄弟的克星,弟弟保亮在恶战中毙命,哥哥保明狼狈逃走,连弟弟的尸首都没能抢回去,柳翼命人将保亮的头颅悬在了凌州城障之上。

    成暄正听得入神,突然一声喜悦地呼唤在耳边响起,“世子!”他循声转头望去,一个麻杆似地中年汉子站在近前,“牛福!”成暄认出他是舅父府中的二管事。

    牛福行个礼,一张马脸上堆出笑意,“世子请随小人回府吧。”牛福人长得寒碜却颇有眼力劲儿,方才他有事到衙门中请示柳毅,得知成暄来到凌州,赶紧跑来军械库迎接。

    说书的老兵此时方知这衣着素朴的少年并非等闲之辈,赶紧住了口,小心翼翼地向远处避去。

    成暄也不理会他,边向外走边问牛福:“我听说舅母还未回府?”

    牛福脸上的笑容一滞,脚步也顿了顿。成暄察觉,心中立时有了不安之感,沉声问道:“出了何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