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婆的,难不成北国的战马也会做恶梦啊!”江南兵笑骂一声,另三人低低地哄笑起来。
中原军队和北国军队的营地相距不过一里多地,战马的喷气声和刨蹄声不时在营地中响起。
律蒙立于篝火前,眺望着西南方向。如果一切顺利,今夜便能摆脱眼前的困局。想着这两天的战事,他的心中就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
洪季常坐在树墩上,一个亲兵蹲在地上为他锤着酸痛的双腿。冯福泰手展一张地图媚笑着立在旁边,洪季常扶着地图,目光在上面缓缓游动。
京师骑兵营九千人征伐东昌草原,除去伤亡目前还有七千余人,在征东军队的三支队伍中是人数最多的。他心知自己下午的举动激怒了成暄和傅英杰,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今律蒙已然是案板上的肉,若是范阳军和宁西军闹情绪,功劳倒正好归了京师骑兵营,将来到圣上面前还能参他们一本。他心中想着,脸上流淌出一丝笑意,吩咐亲兵去请京师骑兵营副统领沈焘前来议事。
一阵急促浩荡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西南方向扑面而来。
洪季常正同沈焘研究作战方案,听到战马奔腾的声音不觉变了脸色,刚要命军曹去探明情况,却见负责巡营警戒的一个校尉脸带喜色跑过来报告:“大将军,咱们的后援军到了。”
洪季常打了个愣,口中凉凉地“嗯”了一声。
率领后援军的两个将领前来拜见。“这些龟孙子,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此时跑来分功劳!”洪季常心中暗骂,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问候道:“两位都尉辛苦了。”
这一万后援军由范阳军和北庭军各五千人组成,统兵将领是范阳军骑兵都尉黄敬庭和北庭军骑兵都尉马翼。
后援军中同样充斥着鏖战过后的血腥气息。他们白天与一支北国军队遭遇,激战两个时辰后,对方向东北方向退去。从俘获的伤兵口中得知,他们是回家放牧的兵士,前日接到军令迅速集结的。
原来,律蒙在设计围击中原军队的同时,派出了两支小分队集结放牧在家的四万兵士。东昌草原地域广阔,牧民分散而居,兵士全部集结起来大约需要三天时间。今日战局突变,东贤王快马传书,已集结起来的一万五千兵马火速驰援,不想在途中先与中原后援军遭遇。这支匆忙集结的军队并非原有建制,互相之间缺乏战术配合,战斗力大为削弱,在中原军队的进逼下只好放弃驰援暂且退避。中原后援军因急于找到征东军队,没有追击。
洪季常原也防备着律蒙的后招,正计划趁夜发起突袭将律蒙所部一举击溃。此时听说放牧在家的北国兵士集结如此迅速,不由暗自惊心。
两个都尉带来了正康帝的旨意。洪季常跪倒在地,恭敬地接过圣旨。他展开观看,见上面第一句话便是将后援军也归到他的帐下指挥,心中暗喜,再往下看,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没了。
正康帝敕命,一旦东昌草原军队被打散,征东军队和后援军按原建制兵分四路,由洪季常、成暄、傅英杰和北庭军都尉马翼分别统领,纵深穿插搜讨,务必将律蒙和周边草原的军事力量彻底击溃。需要合击敌人时,再由征东大将军洪季常统一号令指挥。
洪季常心中郁闷,努力克制着不表现出来。正在此时,成暄和傅英杰到了。
范阳军都尉黄敬庭在来见洪季常之前,已命亲信前去拜见成暄,将正康帝的旨意和后援军的情况详细禀告。成暄听后,立即与傅英杰通气,二人一起来见洪季常。
洪季常不咸不淡地将正康帝的意思转述给二人。傅英杰看出他的心思,故意火上浇油,“圣上这是何意?如此一来,这征东大将军岂不是徒有虚名了?”
洪季常知他有意讽刺,沉着脸说道:“圣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对战局有利,洪某又岂是贪权之人!”
傅英杰哈哈一笑,“惭愧,惭愧,傅某竟不知大将军如此高风亮节,堪为三军表率啊!”
洪季常听着这话刺耳,又不好发作,以目示意沈焘解围。沈焘装作没看见,转过头去与北庭军都尉马翼说话。
黄静庭早已上前拜见成暄,成暄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将目光移到傅英杰脸上。傅英杰本是识得大体的人,战事当前自然不会与洪季常纠缠不清,此时已正色说道:“大将军,这律蒙看似惊弓之鸟,恐怕还留有后手,咱们需防备夜长梦多。依傅某拙见,不如今夜就发起攻击,将其一举歼灭。”
洪季常心中原也这么打算,立即点头,“傅将军与我不谋而合。”
中原军队这边紧锣密鼓制定作战方案。那边北国军队的营地中,律蒙也正召集托泽等部族首领议事。
他已得到了新集结军队被击退的消息,一心盼望的驰援终成幻影。刚刚又眼见中原的后援军到来,更觉怆然:难道上天竟要亡我不成!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大敌当前,他明白自己若没了信心,士气恐怕就会全部垮掉。
“王爷,您身系百姓安危,应尽快到安全之地汇聚军心。请您带着大队兵马悄悄撤离吧,我领两千人留下来迷惑中原人。”律蒙抬头循声望去,托泽正一脸淡定地看着他。
律蒙心中感动,却摇了摇头,“托泽首领并非本王属下,本王怎能让你如此牺牲!”
托泽黯了脸色,“王爷不愿将托泽当做自己人么?”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律蒙急忙解释,“本王若只顾自己脱险,却将你陷于凶险之中,又怎么对得起朋友!”
托泽笑了几声,说道:“王爷多虑了,我自有办法同中原人周旋,难道王爷信不过我的手段?”
律蒙自然已经听说了托泽大败宁西军的事迹,也知他向来谋略过人,正在犹豫间,旁边几个部族首领纷纷劝他采纳托泽的建议。思来想去,眼前情势也别无良策,律蒙只好点头,传下趁夜潜走的命令。兵士们悄悄给战马戴上嚼子,用布裹着棉花包住战马的四蹄。棉花和布是隐蔽战马的必需之物,凡骑兵都会随身携带。
今日是五月十六,天空中愈来愈浓厚的乌云遮住了一轮圆月。沉沉夜色中,成暄和傅英杰并肩站在大营外侧,向北国营地方向望去。营地中篝火的光影在风中晃动,隐约可见黑压压一片,应该是正在休息的兵士和战马。
中原军队将在丑时发起攻击。按照部署,成暄和傅英杰各率三千兵马,分别从两侧悄悄迂回包抄过去,切断北国军队的退路。然后,洪季常指挥主军从正面发起猛烈攻击。
准备执行迂回包抄任务的兵士正在给战马戴嚼子、包裹四蹄。
“对面没啥动静……睡得还挺香……”
“他们知道自己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不如……”
两个巡逻卫兵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成暄耳中。
北国人实在太过平静了!这个念头闪电般在成暄脑海中穿过。后援军一万兵马到来,那么大的动静,北国军队想不知道都难,他们竟然无动于衷,还能平平静静地睡大觉?
不该正常的情况下一切正常,那便是最大的不正常。这是舅父在为他讲解兵法时反复说过的一句话。
平静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将军……”成暄正要向傅英杰说出自己的疑虑,却见傅英杰神色凝重望着北国大营,口中连声说道:“不对,不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