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个小孩子出征,这个小孩子还代表着一方诸侯,能在他面前说说道道,洪季常越想越气闷,沉着脸扫视着正在集结的军队。“参见圣上!”身后传来见礼声,他慌忙回过身,正康帝大步向这边走过来。
洪季常赶紧躬身行礼。吴公公尖尖的声音响起,“洪季常接旨——”
洪季常即刻匍匐在地。这道旨意让洪季常的气闷一扫而空,正康帝任命他为征东大将军,赐尚方宝剑,征东军所有将领官员俱受他节制。
洪季常从吴公公手中接过圣旨,正康帝将他唤到近前,低声嘱咐道:“襄王世子尚且年幼,你要护他周全。”
到底还是个累赘!洪季常心中不以为然,口中恭谨地应道:“微臣谨遵圣命!”
征讨东昌草原的军队有两个向导,都是昔年被北国人从边境掳到草原为奴的中原人。一个是位银匠,姓陈,人称陈银匠,四十岁上下年纪。一个是位铁匠,还不到三十岁,名唤苏六顺。他二人都被北国将领献给律海基为奴,这回律海基匆匆避走,哪还顾得带上中原的奴隶们。
陈银匠和苏六顺几年前被掳到草原后曾经几易其主,陈银匠去过两次东昌草原,苏六顺去过一次。他们昨晚听说中原军队在找向导,便自告奋勇前来带路。
陈银匠见了成暄心中喜欢的不行。他有一个儿子也是成暄这般年纪,当初遭遇北国人劫掠与妻儿失散,这几年来他从睡梦中不知哭醒了多少回。他自知身份低微,还是忍不住趁休息和吃饭之时跑去找成暄的侍卫亲兵们搭话,借机多看上成暄几眼。
陈银匠的一张圆脸总如弥勒佛般笑眯眯的,说话也风趣,侍卫亲兵们都愿意和他唠嗑,一来二去他与成暄也混熟了。
东昌草原距锦都八百余里的路程,正常情况下骑兵需要行军五天才能到达。中原军队要赶在乌雅部之前到达东昌进击律蒙,便意味着只能耗时三天半。虽说是配有副马,也不可能人与马连续几日昼夜不歇,不然赶到东昌草原不用打仗人和马就全累趴下了。
幸而陈银匠知道一条通往东昌的捷径。他第二次去东昌时,押送他们十几个奴隶的一个小军官接到老母病危的消息,情急之下带着他们从呼霖山的峡谷中穿过。这条路要节省二百余里,只是道路起伏不平,有一段还要在溪流中淌过,而且这条路岔路多,没走过的人,弄不好便会绕进山里去。不过,对于受过训练的战马来说,那样的道路倒算不上太难走,而且乌雅部是赶着马车全族迁徙,断不会走这条路的。
中原军队一路策马疾驰,沿途一些小的部落望风而逃,他们根本无暇理会。第三日的辰时,进入了呼霖山峡谷。
陈银匠记忆力极好,虽只走过一次,在遇到岔路时也几乎不见他犹豫。苏六顺不由啧啧称奇,陈银匠笑着告诉他,自己当时想着找机会逃跑,便刻意记下路来,那时虽未跑成,没想到用在了今日。
大军已在峡谷中行进了近五个时辰,休息时,陈银匠跑来对成暄说:“世子加些衣服吧,这山里阴凉,最容易伤身子。”
成暄笑了笑。他已感觉出陈银匠把他当个小孩子般爱护,虽然有些别扭,想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总不好给个冷面孔。
天色越来越暗,不时传来凄厉的狼嚎和不知名的山鸟呜鸣。“入夜之前一定要走出峡谷,不然很容易迷路,再有狼群跑来添乱可就麻烦了。”陈银匠有些紧张。
秦威呵呵笑起来,“老陈你放心吧,狼才不傻呢,一看这么大的阵势,早躲得远远的了。”
常校尉疾步走过来,“世子,这天色越来越暗,还要防备别中了埋伏才好。”去年他随成暄扶柳翼灵柩回到焯州后,便被成暄安排进骑兵营做校尉。他深得柳翼真传,在训练骑兵上很有一套办法。
成暄略一沉吟:“此处无妨,你不用多虑。”
常校尉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裂峰谷的阴影太过深刻,实在很难从心中抹去。成暄初进峡谷时也曾有所踟蹰,但这个峡谷地势较为开阔,而且据陈银匠介绍,峡谷另一端的草原并不丰沃,只有零散牧民放牧,军队又如此行动迅速,峡谷那端的北国人还不可能有所准备。
在酉时快要过去时,中原军队终于走出了峡谷。
洪季常命军队好生休息了一晚。转天清晨,军队继续全速前进。沿途有牧民发觉后惊骇奔逃,中原军队视若无睹。当日未时,军队进入了东昌草原境内。
巍峨连绵的崇山峻岭,广袤无际的茫茫绿野,正是一派大好春日风光。东昌草原东倚群山,北临潞水,百姓不仅放牧为生,而且长于打渔。当日东贤王的父汗很是偏爱这个儿子,给了他这样一块富饶封地。
洪季常召集众将领部署作战方案,准备正面佯攻,从两翼包抄端了东贤王的营盘。正说着,探子回报:东贤王律蒙一个多时辰前带着家人部众望风而逃了。
“哦?”洪季常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原来这东贤王跟他哥哥一样,脚底抹油跑得倒快!传我的命令,立即追击。”
傅英杰微微皱眉。上次失手于乌雅部,他一直深悔自己太过大意。对于正康帝征讨东昌的人事安排心中虽然委屈,也明白正康帝是要警示于他,不敢抱怨。
临行前,正康帝曾特意将傅英杰传到帐中,命他全力襄助洪季常。正康帝清楚边塞重镇将领一向看不起驻守京师的将领,因此才会有此一嘱。傅英杰早知正康帝对洪季常颇为赏识,有心重用于他,心中再不服气却也不敢违拗圣意。
“大将军,末将听说这律蒙行事不同于律海基,咱们还须防备他使诈。”傅英杰拱手说道。
洪季常不以为然,“傅将军多虑了。这律蒙可能确实会笼络人心,其他方面倒不见得比律海基强上多少。我朝神兵天降,他措手不及,焉能不逃?行军打仗太大意了不行,太过小心,便是自己吓唬自己了。总不能一朝被蛇咬,便十年怕井绳吧。”他比傅英杰年长七岁,在军中的名气却比不上傅英杰,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傅英杰听洪季常语含讽刺不由热血上涌,待要发作,只听一旁范阳军行军司马李俊冉说道:“大将军,下官听说律蒙为人深沉,东昌军队的都统赫里也是一员虎将,咱们不可不防。依下官拙见,是否先派出一小队人马探探虚实,然后再调动大军?”
“如此犹疑不决,岂不错失良机!等到律蒙聚起放牧在家的兵士,再与乌雅部会合,这仗可就难打了。若不能将东昌军队击溃,如何向圣上交待?圣上赐我尚方宝剑,我便不能辜负了圣恩!”洪季常虽然亲眼目睹了乌雅部对宁西军的伏击,却一直认为是乌雅部获知消息较早,提前有了准备所致,合该傅英杰倒霉罢了。此次大军神速奔袭东昌,律蒙是来不及布防的。
众人听他抬出尚方宝剑,隐隐有威胁之意,交换着眼神都不再说话。
洪季常心中暗叹圣上果然圣明,如果没有尚方宝剑,还真难驾驭这些边塞重镇的将领。
这洪季常刚愎自用,恐怕并非帅才!一旁成暄似是冷眼旁观,心中却暗暗焦急。如今天高皇帝远,他持着尚方宝剑便是圣旨,不听他的又不行,一时也没别的法子,只好见机行事了。
洪季常下达命令,中原军队沿着律蒙逃遁的方向全速追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