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十三年,地州,原钟城。
原钟城街头,人山人海。各种酒家,店铺,生意兴隆。人流中,有商人,有游客,也有当地的居民。在这人流中,有一人,一袭黑衫,头戴斗笠,手中怀抱这一把用布条缠起的剑,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他缓缓地走着,进了一家酒肆。
“老板,这里最好的酒,是何酒?”黑衣人冰冷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酒肆的老板立刻跑过去,笑道:“我这家酒肆,最好的酒,俗名为‘三滴醉’。倒是有个文人墨客给这酒起了个雅名,叫‘迷生醉’。这酒,一滴忘怨,两滴忘愁,三滴忘欲,四滴忘财,一盅忘生死。喝不得一盅多,否则,就会烂醉如泥。”
黑衣人微微一笑,手指轻敲着那台面,道:“那么,给我来两盅。”
老板脸色变了变,赔笑道:“这位客官,不是我小气,也不是我没酒,而是这两盅下肚,怕是要醉死啊。”
他叹了口气,扔出两块银锭:“世上若是真有人忘却了生死,那也不失为好事。”老板收起银锭,听到这句话,便是一愣:“客官,此话怎讲?”
“若是你必须去干一件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那么,你还会把生死放在心上吗?”黑衣人轻声说着:“当然会。人都怕死,希望生存。真正能忘生死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那是一颗绝望的心啊,才不会去管生死,因为他,或者她,非生即死,何必去管呢?所以,才会有‘酒能忘愁,借酒消愁愁更愁’的说法啊。”
老板也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既然客官如此执着,那今天咱就破一次例了。”他转过身,打开一个古老的酒坛子,揭开已经呈现褐红色的封布。一股浓浓的酒香飘出,闻一闻,就让一些不胜酒力的人倒下沉睡。那黑衣人却是像没有闻到一般,毫无醉意。老板拿出两个小酒盅,往里面各斟了一点,放到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探了探脑袋,深吸了一下,赞叹道:“果然是好酒,那酒香闻着就令人欲醉。”突然,他喃喃了一句:“就像享受屠戮时的那番感觉一样。”
黑衣人举起酒盅,两盅酒霎时间被一饮而尽。黑衣人却未有半分醉意。酒饮罢,他便是起身,抱剑而去。
“不成功,便成仁。”他喃喃了一句,向着城郊走去。
经过了大大小小,无数条街道,黑衣人依然是一副低调的样子。出了城,到了郊外。远远地就看见一座三层,完完全全同钢铁浇筑的大殿。令人惊叹的是,这大殿居然占了城郊的一半,在黄昏的遮掩下,显得神秘,庄严,肃穆。
“这些年低调了这么多,声势不减啊……”黑衣人突然笑了笑,由抱剑转为单手握剑,“这种帝国一样的组织,不应该如此沉寂啊。”
他甩掉斗笠,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漆黑的长发束在脑后,脸上却是有着几分阴柔之气,像是一个书生。但是,他手中的剑,却时时刻刻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杀气。
黑衣人看着那铁壁,苦笑着自言自语:“有些麻烦呢,从正门进去,会过于高调,这样不利于行事,而且……”
好的杀手,总是绕过无关紧要的事情,直取要害。
他这样想着,掷出一把飞刀,飞刀准确无误地钉入了那宽约六尺的铁壁中,只露出了刀柄部分……黑衣人冷冷地笑着,又将一柄飞刀钉到了距离第一把约九尺高度的地方。随即,他脚下蹬地,狠狠地将自己推至前方,脚尖轻轻一踮,跳到第一把飞刀上。接下来,他不留痕迹地抬脚踏在铁壁上,在触到铁壁的那一瞬间一蹬,整个人腾空起来。在他掉下地上的那一刹,他伸手一抓,抓到了那第二把飞刀,手腕一翻,整个人便是脱离了引力一个空翻,呈“金鸡独立”式立于那第二把飞刀上。这一串动作做的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由此可见此人的实力……近乎于金字塔的顶端!
他将布条解开,露出了那把剑。与寻常不同的是,那把剑,一头为剑一头为刀,剑身上刻有“零落之尘”四字,且有落花纹样。这把剑……
江湖万武之圣,剑皇唯一的遗物——零落之尘!
他伸手一搠,将剑尖扎入身边的铁壁中,随即刮出一个可以容纳一个人站立的长方形,然后将剑一拨,一股真气袭出,那铁块居然被生生地震飞。黑衣人两脚跨进那凹洞,面前那一面薄薄的铁壁已经无法成为障碍。他的手掌轻轻贴上去,手臂一震,那铁壁便被轰开。
“十六夜行么……”他的嘴角勾出一丝阴冷的弧度,“就拿你们开刀吧。”
十六夜行皆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于是停止了训练,连手进攻。每一剑的刺出,每一刀的劈砍,每一击,每一次防御,都在连手下完美的无懈可击。但是……却是在那黑衣人诡异的步伐下尽数失手。
“玩够了吧?”他微微一笑,那微笑却令人感到一股莫名的杀意。他目光一瞥,嘴角浮出冷笑。一道银光闪过,那剑便是刺入了一人的胸膛。黑衣人还是那副微笑,抽出剑的那一刹又是一掌拍去。那人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生机尽散。有一人咬咬牙,决定做出一次大无畏的牺牲。他从后方偷袭。黑衣人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一样,刀柄向后一捅,亦是将那人捅了个贯穿。他们方才看清,那剑柄,是一把刀。
“零落之尘!”
不止是谁喊了一句,领得剩余十四人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他们面如死灰,一个个成了待宰羔羊。
血光冲天,满地殷红。银光游动,修罗重生。毁天灭地,逆天横行。
他是一个微笑待人的人,他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他是一个……浴血的修罗。
他微微笑了笑,剑指上方,手臂又是一震,一股真气从剑尖涌出,直接击碎了上方的铁壁。他一挥剑,又是一震气浪破空而去,直接斩杀了那四大谋者。
“来者何人!”
一个中年人,大吼一声,掷出一把飞刀,黑衣人浑身一颤,连忙闪开。那飞刀从他耳边擦过,划出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血痕,然后洞穿了那铁壁。
“江湖第一高手,连‘暗猎皇’铁寻冰都自愧不如的人……”黑衣人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表情,那是一种嗜战的表情,嗜杀的表情,“‘白世神’彦绝!”
“彦离殇,你回来了。”彦绝看著名为彦离殇的黑衣人,叹了口气。
彦离殇嘿嘿笑了两声,道:“没错,我回来了,我要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们见死不救的事情,我可不会忘记。”
“命不该绝啊……”彦绝有些恍惚,嗟叹道:“这‘白世神’的位置,本该属于你的。”
“但是,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的让位。”彦离殇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让我实现我的野心吧,哥哥。白世沉寂的太久了,是时候让它醒来了。”
实现我野心的方法,就是让我……弑兄夺位!
乒——
刀剑相交,擦出阵阵火花。两人一用力,随即弹出去,退后几步就又稳住身形。
“再来!”彦离殇狂笑一声:“让我看看,你的实力是否有本钱称之为这‘江湖第一高手’!”旋即,他脚一踏地,再次冲出去。这次,他将“零落之尘”横摆,当做棍使……这也不是不行,因为零落之尘本来就是一体无间隔的。
彦绝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他将手中的长刀一挥,便是划出一阵强劲气流。彦离殇轻轻一笑,用刀那头轻轻砍下,硬是生生地将那气流劈分成两半,随即换成剑尖一端刺来。“天真!”彦绝冷冷一笑,手中的长刀一推,刀尖和剑尖打在一起,彦绝一声冷喝,硬是拨开了那“零落之尘”,但是相对的,那长刀也因此粉碎。
“哥哥,不知道在战场上抛弃武器等于死吗?”
“难道你不知道用自己不顺手的武器等于抛弃武器吗?”彦绝冷笑着回应,从背后抽出两把黑刀。黑刀上纹着金色的纹饰,还有四个金色的字“破天双刃。”
“祖传的破天双刃?”彦离殇突然笑了:“我就说嘛,要把哥哥的实力逼出来,是很吃力的。”彦绝冷哼了一声,疾冲过去。
破天双刃,蕴烈帝的兄长彦宏与其武器“零落之尘”同时其锻造而出,不过彦宏没有像蕴烈帝一样将毕生真气、内力都灌输进去,因此威力没有“零落之尘”大,但也可称第二圣了。其双刃为“破天”“斩孽”,单刃虽然比不过“零落之尘”,但是双刃合击,倒是可以与之抗衡。
唰——
黑光和银光一闪即逝,两把黑刃将“零落之尘”死死抵住。顿时,双刃上金芒大盛,那些纹饰都发出了诡异而刺眼的金色光芒。彦离殇的手第一次不是因为发力而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起来,他不恐惧彦绝的实力,因为拥有了“零落之尘”的力量,但他不可能不无视那破天双刃的力量,而且还是……
“你疯了!”彦离殇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他看清了,刚才那一瞬间,彦绝将缠绕在刀柄上的绷带解开,将真气输入刀中,刀柄上露出来的金色纹饰与刀身上的产生共鸣,爆发出来的力量,就是对于“零落之尘”来说,也是压倒性的。
“解开了‘金纹之印’,你想死吗?!”彦离殇咆哮着,也将真气灌入“零落之尘”中。
“金纹之印”,印中收有彦宏毕生一半的真气和内力……但是要知道,这彦宏和蕴烈帝是亲兄弟,身为兄长的他,一半的真气、内力就可以比“剑皇”毕生的力量高出许多……
唰——
黑光夹杂着金光闪过,彦离殇连忙狠狠一蹬,向后闪去,却还是被那气浪震到,口中吐出鲜血。
“不管怎么说……”彦离殇眼角噙着一丝怨毒:“这‘白世’,我要定了!”
他伸出手掌,成爪型,顿时,真气涌出。
“有本事就吃我一记‘天鹰大裂爪’!”他大吼着,冲出去。彦绝冷眼看着,暗暗将内力汇聚到掌中。
嘭——
两掌相触,爆出了惊天的响声。周围的铁壁都有被震得扭曲起来,看着煞是恐怖。“你这‘天鹰大裂爪’不过如此。”彦绝冷笑着,加大力道。彦离殇则是微笑:“这‘天鹰大裂爪’,明劲虽小,但恐怖的,是那暗劲。”
顿时,一股力量如潮水般涌来,狠狠地击打在身体之上。彦绝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随即是喷出一口血雾,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
“看在你是我大哥的份上,我不要你命,我也不要我侄儿的命了。”彦离殇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重伤的“白世神”,冷傲道:“快走吧,我并不想杀你,毕竟,血浓于水。”
彦绝不声不响地走进里屋,带出了一个满脸恐慌,约莫十一岁的男孩。他收拾了些盘缠,然后一级一级台阶,走了出去。
当他走过彦离殇的身边时轻声道:“这世界上,成王败寇,胜者为王,今日我输,便是不可逆转。但是……这孩子,不一定输给你。”
“那就尽管来试试吧。”彦离殇戏谑道:“十年之后,就让这孩子来杀我吧,我定会奉陪。”
走出了那大殿,昔日的江湖第一高手牵着男孩的手,走在城郊的草地上。
“铁寻冰,看来今日要欠你一个人情啊……”
他看向男孩,男孩也看着他。
“孩子,为父就抹去你的记忆吧,不要想着复仇了,好好活着。”说罢,他将手掌放于男孩的额头上,真气涌出,他狠狠一抹,男孩便是昏了过去。
“好好活着,孩子。你不是‘白世神’的孩子,你只是一个平民。”
夜神说到一半,就已经唤醒了炎沉睡已久的记忆。幼时的他,观摩了这整个过程,于是说起来也翔实得多。众人听完之后,沉默了。
“你爹好伟大啊。”有人感叹了一句。
蔷摆了摆手,沉思道:“现在不是管父爱的时候……大家有没有想到一个疑点。”
“什么?”
“为什么彦离殇打败彦绝之后,没有将‘破天双刃’抢夺而来?”蔷若有所思道。炎立即回应:“这‘破天双刃’是祖传之物,彦离殇幼时就被当做遭遇意外死亡而被放弃,自然没有将祖传的‘破天双刃’的刀法教给他,他有了刀,也无法使出最大威力。”
“那这个就奇怪了,”蔷说:“彦离殇在掌控‘白世’后,必然会搜查。但为何没有找到刀法?也许……被销毁了?”
炎的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双刀……
“还有一个疑点。”蔷继续指出:“为什么后来‘零落之尘’会失踪?既然是彦离殇找出了‘零落之尘’,又明白其价值,那么应该会好好保管才是,为何又会遗失?”看到众人摇摇头,蔷笑了起来:“有一个可能性……彦离殇不满足于只获得‘零落之尘’的力量,于是去寻找其它‘圣物’,在寻找的途中遗失了。又被‘黑淳门’的人找到。”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灵的心思缜密,立刻眉头一皱,道:“‘零落之尘’的力量就足以血洗江湖,那么还会有这等逆天的圣器存在吗?”
“刚才从炎的叙述中,我大概可以听出来两件事……”蔷扳起手指:“其一,彦离殇对亲情看得极重。其二,彦离殇对于权与力量的渴求,胜于对亲情的看重。当他得知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与‘零落之尘’的力量媲美时,定然会去寻找。还有……”
她突然神秘地一笑:“不知大家是否听说过‘江湖四圣’?”
“那神医?陛下说笑了吧。”玄毅拱拱手,笑道:“老夫可不是那么伟大的人。”
皇帝冷笑着看着那名为玄毅的老者,手指轻弹着床榻上的灰尘,道:“那么,那神医独创的淡红色药剂,‘回天散’,阁下又为何会拥有?”
这一番话,不但拿出了证据,还点名了颜色、名字……
在那一刻,玄毅那张古井无波的淡然表情,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慌乱。
“好吧,陛下好眼力。”玄毅叹了口气,终于不再遮掩:“我就是那蕴末贤初的医生,伴随于贤武帝左右的开国功臣之一,‘逆天医’玄毅。”
“若是没有你,先祖就要死在那剧毒之箭下了。”皇帝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毒据说无人可解,可见阁下确实是一个医术逆天的神医。”
“陛下谬赞了。”玄毅拱拱手。
皇帝的话锋又是一转,一脸淡笑地看着这个老者,问道:“但问阁下,蕴末,到我这时间,怕是有个百八十年了。而阁下名扬时,也是四十有余。这么算来,阁下少说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是否可以告诉在下,阁下的长生之道……”
玄毅一听,浑身震了一下。这一丝细小的举动,却是被皇帝尽收眼底:“老人家,有何难言之隐吗?”
“都是……死魂袍。”玄毅嗫嚅了半天,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这个曾经令整个江湖,无数武者,为之疯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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