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太子李坧有些魂不守舍地望着窗外,心思不知道飘飞到了何处。
他是朝鲜高宗皇帝李熙次子,也是仅存的儿子。甲午乱起,他是早早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劫持到了中国南方,后来才知道是镇国军。甲午年后,日本虽然战败,却在三国干涉下,用五百万英镑买下了朝鲜为保护国,而俄国也瓜分了一部分利益,在马山浦建立了军港。随着日本对朝鲜控制越发强化,这些年为了准备与中国的战争,更进一步在朝鲜实行了直接的军事管制,朝鲜王室在朝鲜已经彻底成为了傀儡。他的亲生母亲,明成皇后早在甲午年就被日人杀害,只剩下父亲李熙由于性子软弱,苟活了下来,成为日本在国际上显示朝鲜存在的花瓶。
客居中国十年,李坧曾经对这个朝鲜几百年来的传统宗主国寄予很大希望,但甲午年后中国用一笔银子卖了朝鲜,这些年又在日本压力下对朝鲜基本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只是不疼不痒地帮着他在黑龙江建立了一个朝鲜流亡政府,每年由皇室出些许款项拨给他们,让他们收拢朝鲜余烬,他这份心思也渐渐有些冷了下来,只是吩咐手下一些忠贞热血之士自己做去。尤其是这几年中国自己面临的北面和东面越来越大的压力,自顾不暇,连李坧对局势的判断也越发的悲观,这心思就愈发冷淡。
不过,今天他的心中却又起了些波澜。根据总情局的特派员说,北京有专员,承了上意要拜访朝鲜流亡政府,他思索之下,暗想这天朝上国面对压力,终于还是忍不住要来借重朝鲜复国力量,想着想着,居然有了热切之意。
看了半天,脖子都有些发酸,他终于忍不住转回身来,有些焦急地问道:“到底什么时候来?”
此刻房间里坐了七八个朝鲜流亡政府的骨干,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笑了笑:“殿下,您不必着急。说好还有三分钟,想必就要到了。”
突然,窗户旁边有个青年低声叫到:“来了!来了!”
李坧赶忙看过去,只见三辆汽车鱼贯而入,中间居然还有一辆装甲汽车,心中暗自高兴,看来今日这人物的身份定然不同凡响,说不得还是代表军方!心里更是热切了几分。他轻咳了一声,转回头来扫视了一下房内,低声说道:“注意些体面。”
众人凛然,各自准备。
片刻之后,楼下传来卫士的通传:“中华帝国特使陈正阁下,拜会朝鲜王国王太子李坧殿下!”
李坧使了下颜色,侍从长朴永浩威严地喊道:“传见!”
蹬蹬蹬的一阵脚步声,一行人走到门口。李坧看去,却见一人当先而入,是个面无表情的大汉,下巴溜光,穿的也是齐整,目光冷冽,不知为何,一眼看去就是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李拓身子微颤,忍不住就站了起来,却见这人见到之后,目光稍微缓和,却是闪到了门侧站好,身后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留着八字须的青年,正是扮作陈正的郑宇。
此刻,刚刚跟在吉雅赛因身后走进屋的郑宇正透过乔装用的平光眼镜打量着屋内的情形,只见这所谓的朝鲜流亡政府总办布置的还真有些味道,里面装饰的红漆挂窗,字画,原木家具看起来颇有电视里大明的风貌,五个人从左手边的椅子上刚刚站起,中间主位的太师椅前则立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眉目疏朗,留着八字须,脸色有些蜡黄,气色却是不算太好。最让他惊艳的,就是这帮子朝鲜人居然都是电视里明朝衣冠打扮,宽大的官袍,前后补子,江牙海水,所谓龙探爪,所谓蟒翻身,所谓仙鹤展翅,所谓麒麟踏云。想必,这就是朝鲜传统的官服了,回忆下当年那部《大长今》,还真有那么点味道。他忍不住就多打量了一番,心中满意。今天就算没有旁的收获,光看了这么一出,也算长了点历史知识不是?
郑宇绽出个很真诚的笑容,开口说道:“您好……阿尼阿塞有。”
对面的主人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阿尼阿塞有”。
郑宇呵呵一笑,心说这前世去吃韩国料理和朝鲜冷面时候一进门听的那句话,今儿终于派上了用场。不过他于韩语方面,确实没什么涉猎,除了这一句以外,也就剩一个“什么什么思密达”。所以他随即就说起了汉语。
“在下陈正,见过李坧殿下。”他微微一欠身,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京腔。
“陈先生您好。”李坧一口黑龙江味道的东北话,“阁下光临朝鲜王国政府,蓬荜生辉。”
“客气客气。”郑宇一笑,过去与对方亲切握手。这李坧的手有些瘦弱,力量也不是很足,郑宇心中不由得摇头。
“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旁边的侍从长模样的男子说道,“这位是朝鲜救国军司令官,金永南将军……这位是朝鲜政府国防部长崔建浩将军,这位是……”
郑宇微笑着一一打了招呼,心中不由得感到有趣。这帮人也无非是几百人枪的意思,每年除了从流亡的朝鲜难民出募捐些血汗钱,基本上都要靠中国皇室拨款维持,但场面却搞得颇为郑重其事,不是司令就是部长,各个都是一副政府高官的派头,心中暗笑这高丽同胞的做派还真是一脉相承。今天落魄到这个地步还拿着架,也难怪前世动不动就所谓大高丽文化论,全宇宙主体思想了。可惜这政府编制,却又是仿着中国,终究还是露出了讨好靠山的本色。看来看去,郑宇倒是对那个朝鲜总情局的局长崔静旭产生了些许兴趣,无他,只因此人面容倒是和伊尔库茨克的老金头颇有些神似,都是一副精明商贾的小算计模样。
他相当真诚地恭维了几句,无非是久仰久仰,佩服佩服,如雷贯耳,相见恨晚之类,听得这些朝鲜人心中都是暖暖的,脸上都透出股子喜意来。郑宇心中明白,所谓久旱逢甘露,所谓雪中送炭,皇帝冷落了这帮人这么久,除了其他的用心之外,怕也是要磨磨这些棒子的傲气,让他们知道下自己的斤两。看今天这个劲头,当年还不知道是何等的趾高气扬。他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一脸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