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房屋里光线昏暗,油灯忽闪忽闪,像一台老旧的幻灯机卡了壳,反复重复着同样的画面。质色已朽的木质床上躺着一位老人,尽管脸上有些血迹,却盖不住她原本慈祥的面容,她轻轻闭着眼,宛若沉沉的熟睡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在梦里,他抚摸着孙子倔强的脑袋,轻声说着。
“猛儿啊!以后你可要听话……奶奶要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看着孙子的脸庞,她满心欢喜,沉浸在梦里不愿醒来。梦太长,会把现实遗忘,夜太长,已把心儿拉伤。
房间里很静,静到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毕晟挨着元朗站在床边,看着面若痴呆的王猛,手背上的伤口再度崩裂,滴滴鲜血挣脱指间,掉在地上摔成粒粒血花,没有人欣赏这幕凄厉的景色,时间仿佛定格,定格在了王猛的脸上。
他瞪着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眉头紧紧的皱着,仿佛拧死了一般。
腿伤好似瞬间愈合了一样,他扔掉了拐杖,倔强的站着,一直站着。不知不觉间,双腿开始拼命的颤抖,仿佛要将这具躯壳抖散。王猛紧紧握着双拳,皱着眉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忘了,剧烈的颤抖越来越猛烈,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碰!”
双膝落处荡起些许灰尘,不知是不是疼痛难忍,王猛忽然重重的跪在地上。他瞪大眼睛,泪水终于肆意的泛滥,像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摔在地上,而后破碎。他咬着牙齿,没有一丝声音从嗓子中挤出,此刻的他就好似哑了一般。颤抖的缓缓双手伸了过去,他从老人僵硬的手里拔出一株略显萎色的青草,此草名曰龙骨草,专治跌打血红之伤。
毕晟转过头,走出了屋子。那一幕,恐怖如恶鬼,他不敢再看。
仰起脸深深呼吸,天空没有星星,只有无尽的黑暗,整个村庄都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就连野猫也早已躲了起来。他依然仰望天空,沙哑着声音沉沉说道。
“明天买副好棺木,将王奶奶厚葬了……”
“是……少爷!”
“另外……去帮我弄坛酒来!”
“少爷……?”
“去!”
“……是!”
“还有……我今晚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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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又一杯,喝碎了心扉,没有任何话语,两个少年只是静静的喝着酒,听着远方的鸡鸣,看着门外黑夜的变迁。
两个少年都是第一次喝酒,烈酒入喉如烈焰焚烧,顺着肠子钻进了心中。眼睛渐渐的开始模糊,王猛看见早已僵硬的奶奶,从床上爬了起来,指着自己和毕晟心疼的骂着。至于骂些什么,他听不到,也许是在骂他们不爱惜身体吧,要知道,他们还都受着伤。
想到这里,王猛再次举杯,满脸通红的仰起脸,一饮而尽。毕晟没有说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提起酒坛帮王猛倒上。王猛朦胧的双眼,看到毕晟手背上血红的纱布,忽然觉得一阵目眩,胃里一股强烈的力量直冲喉咙,他慌忙转身,对着草毡外的地面“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伴随着强烈的咳嗽,他不停的吐着。
终于,他安静了下来,毕晟递过一碗清水,脸色看起来极不舒服,他再抿一口烈酒,压了压自己翻腾的胃。王猛漱过口,将碗撂在了一旁,擦了擦嘴巴端起身前的酒杯再次倒进空荡荡的胃中。毕晟没有制止,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再次给王猛倒满。
“喝完就睡吧!奶奶的后事我来办!”
王猛没有说话,再次端起了酒杯,刚刚放到嘴边,却咚的一声倒在了草毡之上,酒杯洒着酒水从手中滑落,滚到地上碎作两半。
“葬…在…爷爷…身….旁…”
说完这句话,王猛沉沉的睡去,再无任何声响,只是眼角挂着两滴泪水闪闪发亮。
毕晟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从王猛房里拿过一床破旧的布毯,轻轻的搭在王猛伤痕累累的身上。看了一眼床上那具冰冷的躯体,他转身离开,踏着黎明的晨路,走进了自己家门。
大门开着,元朗静静的站在院中,就像一棵等待黎明的老树。
“中午前把王奶奶葬了,记得要葬在王猛爷爷身边!另外…中午让王妈做些吃的,给王猛送去……”
“老爷今天回来!”
“我要睡了!我不起来,不要叫我!”
“……”
元朗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看着走进房间的毕晟,他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摸不透,他真的摸不透少爷那颗十岁的心里,究竟都想些什么。
天亮了又黑,毕晟还是没有走出房门。傍晚时分,离家多日的毕家主人毕涛出现在了左偏堂中,总是神秘消失的他面色祥和,深邃的眼眸之中满是沧桑,但是看似平易近人随和的他,举止投足间却又透着一股帝王不可侵犯般的气质,单从他健壮厚实的体魄来看,很难看出他已四十有五,只是岁月催人老,容颜难强留,眼角那些层叠的皱纹正是出卖他年龄的元凶。
毕晟很是尊重父亲,甚至可以说成惧怕。虽然他有着一个成年人的心境,可终究还是忘不了那段恐怖的记忆,三岁那年无聊之极的他,带领村里的孩子去山脚下放火,结果遇到怪风天,一不小心把一户人的庄稼给烧了,火苗贪婪的迅速蔓延到了其他田里,还好村民发现的早,要不然恐怕那年村里要闹荒灾。
父亲为此震怒,从不发火的他当着毕晟的面生生拍碎了一方石磙,那可是石磙!不管毕晟前世见过多少武术界的高手,可是谁也不可能一巴掌把那么大的石磙拍碎。假如那一巴掌是拍到自己脸上?咦...!想都不敢想。所以从那以后毕晟信了,也怕了。这是古代,古代真的有绝世奇功,真的有盖世大能。
草草的吃过晚饭,毕涛凌厉的眼神夹着一些怒意,起身迈开劲步,径直走向了毕晟的房门,元朗静静的跟在身后不曾吱声。推了推门,发现里面反别着,他眉头一皱挑掌一推,“咔嚓”一声,里面那根手臂粗细的别门木脆声而断。
“父亲!”
毕晟从床上抬起头,看了一眼曾让自己怕而敬重的身影,爬了起来。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道义?竟还胆敢借酒消愁,锁在房间里不出门!你不要忘了,王猛奶奶的死,跟你妄为的胡闹有着直接的关系!”
毕涛的声音如雷若电,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怒,骂着自己十岁的独子,就像是骂成年人一般。是的,毕晟近几天的异常变化,元朗已经告诉了他,所以,此刻他没有把毕晟当成儿童。毕晟皱着眉,看了一眼父亲背后的元朗,元朗低头,不愿与他对视。
沉默着穿好衣服,他下床搬过椅子放在父亲面前,声音不温不火的说道。
“父亲请坐!”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毕涛仍旧被儿子的表现震了一惊,心中的怒火顿时被压抑,直至渐渐消退,他没有坐,只是眼神凌厉的看着毕晟,那抹可以杀人的眼神,仿佛要将眼前的儿子看的通透,可是,无论怎么看,却始终不能明白,这些异常的变化,刚满十岁的儿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洗洗去吃饭!吃完饭后到我房里来!”
许久之后,他沉着声音说出了进房后的第二段话,然后再也没有多看一眼,转身离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