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齐人高的壁炉塞满了厚重的木料,它们燃烧后发出的噼叭声成了这里唯一的声响。在装饰华丽,雕刻着多种珍奇生物图案的壁炉上方则固定着一对巨大的麋鹿角冠。数根粗厚的柱子支撑着这个能容纳数十人的宴会厅,桔『色』调的火焰将屋中的阴影驱赶至角落。墙上的龙头雕刻充当着灯台,衔着明亮的火炬。大厅冰冷的石质地板上因为铺着厚厚的雪豹、麋鹿和其他生物的『毛』皮而变得柔软、温暖。
一张厚重而精雕细琢长桌占据了厅内的大部分空间。它足够招待三四十人,可现在桌边却只有三个身影--迪化的三巨头:袁大化,载澜和广福。
随着安西军日益接近新疆,以及革命党人在清军内部进行起义的宣传联络工作的日益深入,使得越来越多的中下级军官和广大士兵转向同情起义、拥护和赞成起义;少数反对起义的头目越来越失去市场,在部队内部也越来越孤立。原来在部队内部处于劣势的起义力量,逐渐取得了优势。在这种转化过程中,曾经出现过几次紧张情况,反映出了双方斗争的激烈『性』。
新疆首府迪化,危机暗伏,谣言四起。
兰州满清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大批漏网之鱼,大小军政头目由兰州撤退新疆。他们沿途煽动,使军心涣散,人心浮动。每到晚上,到处呜枪,抢jie四起,新疆已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自南北议和达成,清帝宣布“退位”。广福已经两次致电袁大化等人,要他们遵从清帝诏书,赞成共和。广福虽是满人,但很识时务。
如今袁世凯已经就职大总统,安西军进军新疆就在眼前,时机已经面临到了最后阶段,识时务的广福不能不表示态度和决心,只有打升窗户说真话了: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应干涉他人自由。但必须洞察利害深明是非,不能感情用事。如有人不赞同起义,也就是不需要和平,那么,和平的反面,就是战争。谈到战争,必须在作战上能『操』胜券,后勤上有把握,才能应战。我们新疆的军队虽号称十万,但只能应用到点上,彼此不能支持。何况从军事上看,兰州、西宁相继不守,外援断绝,退路不通,运输困难,在这种情势之下,我们能不能作战呢?再从基本上说,新疆的问题,由于地理环境的关系,由于杂居民族的关系,由于宗教信仰的关系,决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所以在我们的基本政策上,一切都需要运用和平方式,也就是要用政治方式来解决的。否则对国家、对人民、对我们自己都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我们不争取主动,求得和平,将使十万官兵盲目牺牲,地方秩序混『乱』,人民流离失所,引起民族仇杀,这是必然的结果。如果坚持战争,放弃和平,一定会弄得欲战不能,又无法谈和的地步,进退两难,又何苦乃尔呢?至于我个人的生死荣辱,早已置之度外。请大家选择吧!”
载澜淌下眼泪来,哇哇大哭,也不知道广福的那一句话触动他的神经。
袁大化似乎有所动摇,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志锐说你近来态度变了,我原来还不相信,现在我相信了。你一定是受了革命党人包围。受刘先俊蛊『惑』的符西垣、张嗣业、熊鹤年等向自首了,交出了起义骨干人员名单,很多人都是你的属下。”
袁大化问得尖锐,广福却毫不在意,他是旗人,根本不惧怕这样的质问。他撇了一眼擦干眼泪直勾勾看着他的载澜,笑道:“袁世凯的北洋军也有吴禄贞和蓝天蔚,他也差点阴沟里翻船。如今,还有那支军队没有革命党人?”
载澜吓得眼泪又在匡里打转。
“今夜,你派人按名单把主张起义的刘先俊、陈守堂等人都拘捕起来。”袁大化不容置疑的断然道。
“你们要捕人?”广福吓了一大跳,瑞澄不就是因为在武昌搞大搜捕,最后『逼』出了一个“武昌首义”,大清朝也因此玩完。袁大化这不是玩火?“第二步怎么办?新疆情形特殊,如果一声枪响,能保地方不致糜烂?这样子你们有甚么便宜?你们不要忘了武昌首义是怎么爆发的?”
广福一连串的发问,问得他们相顾无言,只见载澜又淌下泪来。久之,他才嗫嚅而说道:“我们内心有痛苦,你似无动于衷。讲道理又每为你所屈”
听载澜之言,可以想见他的矛盾痛苦。大都是基于个人打算,广福觉得应即因势而利导之,毕竟大家都是旗人。在这种时刻,旗人如何还顽抗到底,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广福说道:“大家知道,一个人基于个人感情用事,而忘却了利害与是非,那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你们还相信我的话,就应以冷静头脑考虑这个问题,而不应该遇到困难长吁短叹,甚至相对而泣。目前整个局势,你们知道很清楚。应不再设想部队内调那样无济于事的烦恼问题了。你们带部队走也好,个人离开也好,望再细想之。我要把一颗赤『裸』『裸』的心摆在你们面前,我决不离开新疆,要与全省老百姓和全军将士及其家属共生存。我有这样责任,尽到责任,虽死不辞。”
“广帅,”袁大化说道,“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光复无奈的说道:“各人有各人对问题的看法,我不干涉各位的自由,但望大家洞察利害得失,不要感情用事。拿目前新疆的局势来说,如果我们不考虑周详,不顾一切,挺而走险,走战争的道路,那么,后勤上无准备,战斗上不能稳『操』胜券。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们的部队虽号称十万,但只能应用到点上,彼此不能支援。兰州、西宁相继不守,外援断绝,退路不通,一个严酷的现实已经摆在我们的眼前。如果我们一定要放弃和平,点燃战火,则十万官兵盲目牺牲,人民流离失所,地方秩序大『乱』,还要引起民族仇杀,这些都是可能预料到的。”
广福这些话,袁大化和载澜两人一直认真地听着,一言不发。广福知道他们内心已有所松动,就进一步强调道:“你们想抗拒也好,想把部队带走也好,都阻挡不了革命的洪流。如果坚持战争放弃和平,一定会弄到既不能战又不能谈和的地步,其结果是徒然牺牲众多官兵,人民生命财产遭受损失。这样的话,人民不会原谅我们,历史更不会饶恕我们。何去何从,请大家选择吧!”
对于广福的话,载澜虽然不完全同意,但又驳不倒他说的道理,所以就要开了无赖:“你是不是想拿我们作政治资本呢?”
广福当即反驳道:“关于个人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我所想的是近十万官兵及其家属的安全,是各族民众生命财产的安全!”
广福寓舌剑于苦口婆心之中,但是他们对广福还是完全不服气,与此同时,袁大化还和皇室亲贵载澜还是坚持迎接宣统帝西迁,在库伦或阿勒泰建都,外借沙俄的保护,内联甘新等各族封建王公,割据西北,与革命军对抗。为此他们还是下了拘捕令。
于是,宣布迪化全城戒严,命令马队管带刘雨沛大肆搜捕,刘雨沛奔走三天,一无所获。眼看着风声越来越紧,为躲避袁大化的追捕,刘先俊又秘密移居到曾任县知事的胡清源家中。迪化城内风声鹤唳,大街小巷挤满了人群。
两路统领陈守堂、唐晓云当天午时被捕,两人都是湖南宁乡人,在严刑拷打之时,始终未牵连任何人,慷慨自认,当晚在巡抚衙署东辕门外殉难。
刘先俊见已泄密,决定当晚9时起义。刘先俊率100余人,模仿武昌起义左臂缠白布,假扮作巡夜兵丁,进入城内巡防营,计划夺取枪支弹『药』,与巡防营内部的革命分子会合,直攻抚署东营。但刘先俊没有想到,原来答应做内应的袁大化的卫队长王学斌临阵叛变,原定在东营做内应的士兵已遭到逮捕,只有巡防营起兵响应,就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起义军依然英勇出击,攻打陆军炮营,此时的袁大化因叛徒告密,早有严密防备。
几路进攻失利后,刘先俊等人只好退回巡防营固守,商议对策,重新部署。袁大化派重兵包围巡防营。
刘先俊见大势已去,决定杀身成仁,对金兆龙说道:“今日被叛徒出卖,堕人诡计,事已至此,惟有继续担负革命功成之重任者难,为革命赴死者易,兆龙兄当从难,我得就易天尚未明,兆龙兄速同刘福田、俞少良两同志出城,潜奔伊犁或者南疆活动,再图恢复,我当作黄花岗之七十二人。”
听着刘先俊如此轻松的许下为革命者赴死之志,自愿带几个人留下来做掩护。年轻的同志们鼻子一酸,眼泪流下来。
刘先俊喝道:“哭什么!革命本是流血之事。军人以流血为荣,以流泪为耻。只要革命成功,何惜一死!”
金兆龙叹息道:“兄弟非畏死幸生,你我共患难,今日事败,义同死成仁,而谢革命。”
刘先俊道:“杀身成仁,何分先后?兆龙兄弟今日同我一死,无济于事。只要居之志坚,从难负重,争取革命成功,胜于今日同死。伊犁陆军官兵,多与兄弟同军,南疆陆军军官,多是哥老会兄弟,皆易于联络。故劝兆龙兄弟从难负重,联络革命不再多言,若待天明,尚难脱逃。”
同志们洒泪作别。
“把所有的炸弹都拿上来!”刘先俊吩咐一声,把炸弹全部放在一个筐内,挂在脖子上。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浴血奋战,在清军轰轰烈烈的炮轰声中,刘先俊等战斗到天明,终因寡不敌众而退守刘猛将军祠后院被捕。
少不了一顿严刑拷打后,由袁大化亲自审问起义原由,刘先俊慷慨回答:“革命的理由还需要我说一遍吗?我早先劝你反正,该说的道理我已经都说了,不料你奴心太重。今日被抓,速杀而已,夫复何言!”
袁大化狞笑一声,揭过又问:“革命党还有何人?”
刘先俊道:“你要杀的人是我。此外并无一人,要杀我就杀,何必株连他人。”
“你跪下求我!”袁大化不断狞笑道。
刘先俊怒道:“我堂堂炎黄子孙,岂能跪你一个汉族贼子,虏廷走狗。事成我杀你,事不成你杀我!”
袁大化恼羞成怒:“快拖出去!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