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郸不是傻子,杨一最后说的这两句话,他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自己弟子的意思:“你是说,通过小孩子最喜欢的这个什么漫画的形式,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中国的传统文化?”
“还可以说的更细致一些,但是大体上就是这个目的没错了!”杨一点点头。
他知道季棠郸虽然是老派的文化人,但却不是什么事情都不通情理的家伙,只要把自己的想法坦诚说出来,不管他认不认可这种手段,但是对于自己的目的肯定是会赞同的。
果然,季棠郸想了想后,微微点头道:“你这个说法,倒也不是不可行。半大的孩子也没有定型的世界观和太明显的喜好,如果用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来影响他们,倒也算是不错的方法……但是如果一开始你灌输给他们的东西都是错的,那岂不是误人子弟?”
“到底是对传统文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好?还是说对传统文化有兴趣,但是所接受的知识都是错的好,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最起码在我看来,先要培养出来兴趣,然后才能去相对奢侈地谈论其他问题,比如历史,比如这些知识的真伪。最起码他们对这些感兴趣以后,就算知道的东西是错的,以后也有机会去改正。而如果连我们自己都对传统文化不感兴趣,那么怎么还能指望去文化输出,文化占有。”
“文化输出……”季棠郸喃喃自语着,作为一个国学大师,一个彻彻底底的文化人,虽然不想普通民众一样,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强烈的自豪感或者说侵略xìng,但是对于“中国的,世界的”这句口号还是有着一定程度的向往。
文化上的万邦来朝,即便不是大华夏沙文主义者,也同样会心动不已。
历史上的汉唐盛世,四夷朝见八方拜服,不就是因为文化上的先进xìng和优越xìng吗?虽然现在其他的国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于中国文化艳羡钦慕到五体投地的地步,但是能够再让这些掩埋在西方现代文明中的东西再次放出昔日璀璨光辉,同样是季棠郸的心愿。
“那你的意思,是靠这些东西先立足于国内,立足于现在的少年一代,先影响他们,而后影响到整个国家?”
杨一点点头:“大抵是这个意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总要找到一个容易为人所接受的突破口,然后才能开展具体的工作不是吗?就算我的这些漫画,传播的是‘伪国学’知识,但是只要能够成功激起受众们的兴趣,他们就总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接触到正统的、真实的华夏传统文化,这就是我的一点儿不成熟的梦想了。”
季棠郸听了杨一这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听上去似乎是过于幼稚和一厢情愿,但是杨一总归是在身体力行,是在切切实实地做着事情。
光凭这一点,就比很多整天无所事事,只会在嘴巴上喊喊口号的所谓专家学者要强上很多了。
“难道就没有,不用这些虚假错的东西,也能达到传播传统文化知识的办法吗?”季棠郸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到:“就比如你做这些漫画也可以,但是直接用符合史实的东西,把正确的、原味的知识传播给那些孩子们?”
杨一无奈地摊摊手:“真实和想象力之间,并非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体。但是我的能力来说,这实在是很困难。”
心里面也在无奈地呻yín:你以为我是谁啊!拜托我就是个剽窃者好不好,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季棠郸其实也是心知肚明,杨一能做到现在这样,的确是很不容易,至少他是有心去努力了。毕竟就像是他所说的一样,对于这些久已消失在人们视野的传统文化,重新接受起来的确需要一个时间和过程:“好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在身体力行。倒是有几分知行合一的意思了。”
杨一连忙摆摆手:“老师你可别这么说,我还当不上这样的评价。”
听到杨一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季棠郸倒放下了心,点点头后就严肃道:“那你自己去闯吧,我也想看看,你最终能做出一个什么样的成绩来。不过我事先可要说清楚,以后你有了影响力后,就要切切实实为传播传统文化做出贡献,不能再搞这些四不像的东西。”
“那是!”杨一赶紧拍拍胸口,今天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傻子才会继续顶牛呢。
……
既然季棠郸算是某种程度上认可了杨一的想法,也就不再纠缠于一些细枝末节,转而开始了自己给他制定的教学课程。
三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古代史,一个小时的近代史,剩下一个小时,则是让杨一有些意外的近代西方史。
“还用学习这个啊?”杨一觉得自己的嘴有些苦,虽然对于英语这种应用范围最广的鸟语,他也算是很精通了,但是让他去钻研那些大部头的著作,那可不在他的喜好范围之内。
前一世中在网上和鬼佬聊天是一回事,只需要能听能说就可以了。
但是具体到笔端,杨一现在去考四级的话,能拿到二十分就很不错了——还是在运气好到爆棚,选择题全都蒙对的情况下。
季棠郸把脸一板,炯炯有神的目光从眼镜镜片上面瞟出来,盯得杨一心里直毛:“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虽然我们国家的文化的确是灿烂辉煌,但是西方的那些大家们,同样也是有着流芳百世的理由。你既然有文化输出的野心和愿望,就要知道西方人喜欢什么,爱好什么,他们所认为的经典,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现在就知道。”杨一撇撇嘴,虽然对西方文化不怎么感冒,但是前世中收听网络bbc的时候,也曾经听过布克奖和龚古尔奖的获奖作品相关介绍,以及作者感言这些东西,对于国外的风向和喜好,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甚至还完整收听过一篇布克奖的获奖作品失去之遗传》;还有两篇龚古尔奖的获奖作品坚韧的石头》以及《地图与领土》。
说是完完全全抄袭下来那是不可能,但是复述一个大概,杨一觉得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
但是现在好像不是自己显摆的时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老爷子学习外文好了。撇开杨一自己的喜好不谈,起码季棠郸在英语上的造诣,特别是对西方的熟稔程度,还是让杨一很是咋舌了一番。
这老爷子果然是有货啊,甚至连拉丁语和希腊语都懂,但是听余浦说,他却是终生未娶。这种行为在杨一看来,简直就是最大的犯罪,天赐的装13把妹技能,却不懂得好好利用。
……
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宁谧,略有些教授和求知的神圣感,时间也过得很快。
就在杨一苦兮兮地默完了弥尔顿的大作其中一个节选后,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几乎是没有一个完全正确的单词,男孩一脸可怜地看着季棠郸:“老师,这样学英语真的大丈夫……哦,真的合适么?不用先背背单词?直接就默写文章?”
“你懂什么,以前我学外语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季棠郸觉得杨一这是想要偷懒,很是忿忿然地教训道:“我以前学习外文的时候……”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杨一赶紧如释重负地窜出去:“我去开门。”
不管不顾季棠郸在背后吹胡子瞪眼的架势,杨一窜到门口拉开大门,倒是很有些吃惊。
而门口那人差不多和他一样的反应,居然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相貌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不太好看的年轻女子。
“你谁啊,怎么在我伯伯家里?”杨一正想开口,却被门口的女人抢了先,而且虽然这个女子貌不惊人,但是怎么看都是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样子。
如果是有人在其他地方,像这样质问杨一,他多半是懒得理会的。既然不是这里的主人,像这样的问话方式未免有些过了。
但是一听是季棠郸的侄女,那就是自己的师姐了,杨一还是老老实实点点头:“我是季爷爷的学生,在这里上课的。”
季棠郸在里屋已经招呼起来:“谁来了?进来说啊。”
两人这才互相戒备着进了屋子,准确的说,是那个女子在短短几步的工夫里,还是对着杨一左右打量。
“小静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看我?”看到年轻女子进了屋里,季棠郸一反平日严肃的面孔,主动站起来对着她招呼道。
不过态度却很有些奇怪,不同于长辈对晚辈的亲切和热忱,但也不是那种严肃和训诫的口吻。
倒有点儿像那种头痛无奈,恨不得躲起来的神情。
不是吧?这老头儿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么?杨一瞬间就为自己的猜测震惊了,然后躲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事情的展。
“季伯伯,这次你再不帮帮我,我可是不干了!”那女子进来之后倒也没有客气,而是直接一屁股坐在杨一的位置上,大娇嗔道:“前几次都是听了你的话,说是要自立更生自力更生,我就到处去面试了,可是一家单位都没有录用我。要是再找不到工作的话,家里面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您就帮我一次吧,像文化局这种单位,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哪怕就是到高中里面当个老师也行啊!”
千万不要去祸害小朋友,默默地把这女子的做派看在眼里,杨一不由地暗自祈祷。
那边季棠郸显然也是对这女子毫无办法,摇摇头后就对着杨一吩咐着:“那个,小一啊,今天的课完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点儿事情。”
什么事情?不就是有人求你出面,帮她走后门么?难得这老夫子也有窘迫的时候,杨一就点点头准备走,可是看到季棠郸眼睛里隐约闪过的无奈神情,就留了一个心眼儿。
一边看似很爽快地起身出门,还很有礼貌地和两人告别,出了季棠郸的书房后,却在客厅外面磨磨蹭蹭。
杨一可真心不是想要听墙角,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而已。
那年轻女子倒也爽快,杨一还没有走出几步,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又絮絮叨叨说了个清楚。大抵就是她已经连续多次应聘,可是人家总是连面试的机会都不给她,所以这次季棠郸无论如何不能再推辞,请一定帮她安排一个工作云云。
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无非就是简历不合格,杨一实在想不到还能有其他什么问题。
然后就听到季棠郸无奈苦笑的声音,却总是没有正面答复那个女人,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为难。
这种示好卖乖的机会,杨一又怎么能够放过,想了想,就直接回了屋里,还没等屋里两人面色奇怪地看过来,他就先开口道:“老师,我忘记把今天的作业带回去了。”
然后不等季棠郸反应过来,他又用很小的声音状似自言自语道:“咦,这是什么?王静?是简历啊。”
旁边季棠郸还没有怎么样,这个名叫王静的女人倒是有些不快了:“哎,你这孩子,动别人的东西干嘛?”
名字和人倒是差不多,没有丝毫的亮点。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还有些名不符实。这女人哪里静了?
不过杨一最主要的目的可是为了季棠郸排忧解难,就很是淡而处之地笑了笑:“投简历没有人理会是么?很简单啊,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进入面试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