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为何身着我弥勒寺的袈裟?”智天虽然有些惊魂未定且对来人颇为忌惮,但仍是壮着胆子问道。
那老僧不疾不徐,朗朗说道:“贫僧弥勒寺智禅。”
“不可能”智天忽然发了疯一般地叫道:“我弥勒寺‘智’字辈中根本就没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什么?这智禅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弥勒寺僧人,智天却说寺中没他这么个人这当真是天大的奇闻怪事,一众群豪,包括石台上的许邵等人也都是纳罕至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弥勒寺的掌门人竟连自己门中的僧人都不认得么?难道这人竟还会当着弥勒寺的掌门冒充弥勒僧人么?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二人到底谁在说谎呢?
“阿弥陀佛,”白眉老僧一声佛号,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绝不会欺骗于师兄你的。贫僧确是弥勒寺智字辈中的弟子,智禅。”
智天被其说得一阵诧异,自己搜遍记忆缴尽脑汁,却就是想不起自己寺中有过这么一号人物,但见他说得确实不像是造谣且又颇为忌惮其武功,当下便将面色缓和些许,问道:“哦,你既然称老衲为师兄,那么想必是应该在老衲之后入寺的,不知具体是哪一年的事情?”
智禅笑答道:“大概是在师兄你做了掌门人之后,也就是我寺上一辈众位长老退隐后山以后的事情。”
“哦?”智天有些不相信地问道:“那这么说,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七、八年了。”
智禅点头一礼,道:“正是,今年刚好是贫僧入寺的第十八个年头,师兄的计算还算准确。”
智天抿了抿嘴,他可不在乎自己计算得是否准确,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明白面前这僧人到底是否真是弥勒僧人。不然,如若真的闹出笑话来,他这掌门人的颜面可是大大的挂不住。嗽了一下嗓子,又问道:“可老衲升任本寺掌门人以来,也确实并未听说过有师弟你这么一号人物。况且,自从老衲做了掌门人之后,寺中所有新收弟子便再没有一人以这‘智’字为辈分了,不知师弟你这‘智禅’二字又是哪位僧人所赐呢?”
“回掌门师兄,”智禅不疾不徐地笑答道:“贫僧与你其实还是同一位师父的门下。”
“什么”智天若不是碍于身份,差点就惊叫了出来,可他却忘了,方才自己与许邵等人的那一番打斗,早都将自己弥勒高僧的身份糟践得一文不值了,只听他又说道:“你是说……你也是天智禅师的弟子?”
“正是。”智禅答道。
智天此刻显得更是诧异万分。要知道,其师天智禅师在任弥勒掌门之时只收过五名弟子,智净、智天、智癫、智尘、智痴,智净由于早年身染重疾在将要接任弥勒掌门人之前死去,而这掌门之位只得顺延到智天来坐,其实这其中也都是智天从中搞的诡计,智净实是死于他手。那智癫之前又已经被智天“失手”击毙,遂如今寺中智字辈弟子中原本是天智禅师亲传弟子的,除去智天,也仅剩两人,这如何又能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人?若那智禅称自己是别的前代长老们座下的智字辈弟子或许还有这可能,但却偏偏要说天智禅师。智天心里暗自好笑道:你真当贫僧是傻子,我师父座下有多少弟子我还不清楚么?你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无中生有。哼,我姑且先不道破,让你之谎言不攻自破。
主意一打定,智天又再问道:“啊,原来咱们竟还是门中的同门。那么……师弟可知道除老衲之外,在你之前还有几位师兄么?你可都曾一一见过了么?”这番话明摆着,就是要刺探智禅,他料想智禅绝不可能答得上来。
谁知,智禅非但元元本本地应答了出来,而且竟是语出即惊人,智天听了之后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智禅笑容仍然未敛,答道:“回掌门师兄,如今本寺天智禅师座下的智字辈弟子在寺中任职的还剩下智尘、智痴两位师兄。前些时日,智癫师兄被师兄你重手击毙,而十九年前智净师兄也是间接死于师兄你手。哈,不知贫僧回答是否还有欠缺之处?还望师兄指教。”
指教?怎么指教?这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一口气全都说出来了,智天还有什么好指教的。
智天此刻早已是慌了阵脚,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从没见过的师弟竟知道这许多事情,而最让他惊慌失措的是,方才这智禅在答他最后一问之时似乎是有意将自己的音量提高、故意要使其他人都听到。智天只感到自己双手发冷,光亮的头上不断出着冷汗,喉咙里又干又渴,他已不敢再向场下看去,那里几乎已经快要炸了窝,骚乱的情形犹胜过方才自己揭破东方啸云真正身份之时。
智禅还在微笑,在旁人看来,那笑是慈祥的、和蔼的,但在智天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种阴笑、怪笑、嘲笑,原来此人竟是存心上这里拆台来的,不知道他是受了谁人的指使?智天回头看了看重伤之下仍自倒在许云天怀中的东方啸云,觉得不大可能是他,因为即使他对自己了解得再多,也绝不可能知道自己害死掌门师兄抢得掌门的事情。
况且他若是真的知道,那为何早些不说出来,一定要等到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时才叫人出来指正?难道是为了看起来更真实?不可能,如若真是这样,那简直太冒险了,东方啸云怎会是那种轻易便会冒险的人呢?但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智天百思不得解,脸上阵青阵白地又再向智禅瞧去,忽然,他发现智禅那两条银白的长眉之下,以及那刻满风霜的、褶皱的老脸之下,似乎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轮廓。智天又仔细地审视了智禅一番,确定自己与之曾经肯定见过面,说不定还是老相识,只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他到底有可能是谁。
“你……到底是谁?”智天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智禅仍然继续着他的微笑,也是小声答道:“西门无敌,这许多年不见,都快不认得我了吧?不错,我是变了不少,差不多连相貌都要变了。哈哈,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说完,面色突然一寒,眼中忽射出如炬一般的目光。
这一下,直吓得智天从头顶凉到脚趾尖,他终于想到面前这人是谁了,惊叫着一声:“圣……你是圣儱兆”
什么圣儱兆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与许云天的那一战是天州人尽皆知的,最后不是还怀疑是方啸云杀了他么?
“大哥?”“爹?”这两声当然是分别发自许云天父子。
东方淑此刻虽然是在照看伤重的东方啸云,但也是回过头惊诧地叫了一声“哥哥”,眼眶中也已开始闪动起晶莹的水花。
“圣……圣长老”就连早先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中的东方啸云都已经因为这一突来的、惊天动地的消息清醒了过来。其实,这许多人中,最惊讶、最诧异的当然还是他东方啸云,当年不管他是否真的愿意、是否是迫于无奈,毕竟还是他亲手杀死了圣儱兆,这绝对是事实。虽然最后将圣儱兆埋葬的是许云天,但当时他东方啸云也是在场的,他瞧得清清楚楚,圣儱兆确实死了。
不错,东方啸云确实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幻想,希望圣儱兆没有死,希望他仍然能够与自己一起,为了彼此间共同的理想与事业并肩作战,但却从未想过他真的能有一天再见到活生生的圣儱兆。没有错,东方啸云看得出,智禅那张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隐约有着当年叱咤武道的圣儱兆的轮廓,再加上那一副高大威猛的身躯。这一切,使得东方啸云又怎么能够不信呢。
场下的混乱更是由于这一个突来的不知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是福是祸的消息而升华、沸腾。许多曾经与圣儱兆是素识的老辈天州人物都不自觉地向前面拥挤了过去,而那些没有见过圣儱兆却又慕名崇拜的年轻人也都跟着扯着脖子向台前涌去。这一下变故,倒使得武神教、五毒教及其他许多武神教下属教派众人所处的紧张局势缓解了下来。
而本来站在最远端的鬼娇也是莫名其妙的跟着人群向前涌,没一会儿便被汹涌的人潮带得无法驻足,若不是被及时发现了他的万无忧与大天救了出来,可能就要被人群挤倒、踢伤甚至踏死。
智禅见到台下人群拥挤的情况,担心再如此下去可能会造成惨重伤亡,于是便干脆提气喝道:“不错,我就是当年的圣儱兆,也是曾经与你一起为武神教并肩作战的过的东方清。西门无敌,亏你还清楚记得这些,我以为你早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他这运注八、九成功力的震天一喝,自己承认了身份又再道破了自己与智天的本来身份,实是想以这么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暂时稳定住台下混乱拥挤无秩无序的人群。
果然,人群竟真的被智禅这一声洪钟大喝震住了,全场立时变得安静了许多。不过,大部分的人也都只是震慑于智禅那既能震慑人心却又对人身无害的、既浑厚又柔和的高深功力,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一辈武道人物才真正知道西门无敌和东方清是何许人,也只有这些人才是真的被震惊住了。
只见松鹤道长愣眼瞧瞧身旁的郭子玉,郭子玉满面狐疑地看看不远处也正向他看来的龙战野,龙战野身旁的祁人烟又忍不住向曾经的那个冤家赵剑刃打着询问的眼色,赵剑刃则是无奈的拽了一下左手边睿智上人的衣襟,睿智上人蹙着双眉将赵剑刃的手甩到一边,似乎是在说:“你拽我也没用,我还纳闷呢”
而台上众人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东方淑见到久别后的亲人,内心激动不能自已,身体禁不住一阵剧烈地颤抖;许云天由于怀里还揽着东方啸云,所已没能站起身,但眼中却涌出了男儿从不轻弹的热泪;许邵是怔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该去上前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
中伤下的东方啸云竟是拼命在许云天怀里挣扎着,想要站将起来,他实在想好好看看这位“死”在自己手中的忠心不二的老部下;而反应最强烈的,那当然还是智天,他一步步慢慢后退着,眼睛不瞬不眨地注视着智禅,浑身剧烈抖动着,没一会儿,便已退到了石台的边沿,台下那由于早前弥勒棍僧纵上台时一早便被挤了下去的“大会主持人”云小鱼忽然有意无意提醒道:“大师,别、别退,没地方了。”
茫然中的智天这才回过头瞅了一眼自己足下,见再有一步不到自己就将摔个人仰马翻,这才老脸一红硬着头皮又重新向前挪回了数步步,但仍是不敢与智禅站得太近,站定之后,颤声说道:“你……当年不是死了么?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啊,此刻的圣儱兆到底是人是鬼?当年说圣儱兆死亡的不只一人,如若眼前这圣儱兆不是他人冒充顶替的,那么难道当年的那许多人都在说谎不成?而且,这圣儱兆与智天说来说去怎的竟又都成了原魔教中的魔头了?智天起先不是还在指责魔教妖人的恶行么?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大堆的疑惑,甚至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心中已经开始打鼓,担心起今日自己这一干人的命运来。
“哼,怎么?想不到吧?”智禅瞪视着智天说道:“你自以为我死之后自己的恶行便没有人会再知晓,你从此便能够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哈哈哈哈,可惜啊,你自认聪明绝顶还是算漏了一着,一个人的死有很多种,老死、病死、被人杀死、遭天谴而死、忧郁而死……哈哈哈,还有那便是诈死、装死、假死。”
智天已经不用再听智禅说下去了,他已经基本明白圣儱兆为何会“死而复生”了,他又怒又怕地说道:“你……当年并没有、有真的死去?这、这一切难道都只是……你们的一个……一个骗局?”
“哈哈哈,不错,这确实是个骗局,为了骗你上钩而设的局,”智禅话说一半,忽然将目光转向东方啸云等人,眼神中略带有几丝歉疚:“只是……这其中上当受骗的人太多了,又何只你一人。”
智天左右顾盼了一下东方啸云等人,见到这些人各个都是满面的诧异与不解,说道:“难道……他们也、也都不知道?这一切,难道只是你一个人设下的圈套?”
东方啸云已经在许云天与东方淑的搀扶下勉强站立了起来,喘息着说道:“东方、东方长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啊,大哥,当年我确实亲手将你埋葬了呀”许云天虽然再次见到了故人,心中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但他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位得道高僧竟然真的就是自己当年见面一次便就结为兄弟的大哥。
智禅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一切都说来话长了,还是先请大家原谅我欺骗了你们这一过错吧。”说完,深深向众人鞠了一躬(智天除外)。
原来当年圣儱兆确实是生生硬受了自己少主人的一掌,借着剩下的一口气将自己的“后事”托付给许云天,以便将西门无敌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许云天身上,从而保证少主东方啸云的身份不被发现,但那时候智天残害玄武南剑道长及他自己打伤自己,又谎称遇到偷袭的事情却是在计划之外的,然而如此一来却又无端的增添了此事的神秘性,东方啸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撕去自己的伪装“方啸云”,重新做回自己,那时候整个天州只知被吵翻了天的方啸云,却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东方啸云。
然而,如此一个基本上算是没有什么漏洞的专门为了欺骗西门无敌的骗局,却是连布设这个骗局的东方啸云自己竟也是被瞒在了另一个骗局之中,但是这另外一重的骗局却是善意的。圣儱兆在与少主人布置好整个骗局的同时,便也布置好了自己的又一个骗局。
圣儱兆以诈死来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包括了他曾经最信任、最为之忠实卖命的少主人,他决定独身去寻找能够指认西门无敌恶行的一切证据,因为那时候,虽然已经查出智天与西门无敌有很大的关系,但却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圣儱兆早年习练过一种玄奇的武功,叫做“龟息大法”,能够暂时屏住呼吸,以一口真气在体内反复运转来维持人体生理上的需要,以当时圣儱兆的造诣,运功四、五个时辰不是大问题
。而且,龟息大法最为神奇的一点便是在运功过程中,人便如同死人无二,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甚至身体都会变得冷冷的。借助龟息大法,圣儱兆瞒过了所有人,而事后他从埋葬自己的那个坟墓中爬出来,重新又堆好了原来的土,自行离去了,此后竟也没被任何人发觉。
圣儱兆“复活”后,在武道上过了两年普通人的生活,借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身份俟机查访西门无敌,但由于那时西门无敌已经是弥勒寺中的一名德高望重的僧人,真的想要查出一些他曾经为恶的蛛丝马迹谈何容易。
于是,圣儱兆决定身入弥勒清净佛门,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来调查西门无敌。怎知道,当圣儱兆想要去投身弥勒门墙之时,西门无敌即智天已经高高坐上了弥勒掌门的宝座,如此一来,圣儱兆想要投入弥勒就必定要与西门无敌直接见面,接受他的“考核”才行,那样自己的身份便必定要暴露。
圣儱兆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夜探弥勒寺后山,去找后山上弥勒寺中一些退隐的高僧碰碰运气,无巧不巧的,竟找到了西门无敌的“启蒙”恩师,弥勒寺上代掌门天智禅师。当下,圣儱兆凭着自己苦口婆心再加武力强迫,软硬兼施,最终还是在不被其他寺中僧人知晓的情况下拜在了天智门下。
二人成为师徒关系之后,圣儱兆才将自己的真正身份说与天智知晓。天智一听说圣儱兆竟是魔教中人,差点没气晕过去,但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却也就不好再张扬了,如此一来反到会成了他天智自己的不是了,这“择徒不严,教徒无方”可是一桩不小的罪名。好在,之后的十几年中,圣儱兆倒是老老实实的诚心向佛,并未给他天智惹出什么乱子,只是偶尔会忽然失踪一两日,但天智也都并未放在心上。
圣儱兆入得弥勒寺之后,除了不断追查有关西门无敌的一切,闲暇时还真是跟着天智禅师吃斋念佛,由佛经中竟也悟出了许多人生真谛,另外还使得武功更加精进了,倒真可说是获益菲浅。几年下来,其武功竟已高到天智禅师联合几位弥勒高僧都很难取胜的地步,但这也只限于后山的高僧们知晓。
这许多年来,东方难凤除了查出智天确实便是当年勾结敌人叛教的西门无敌之外,更还查到了许多曾经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三十年前,西门无敌所勾结的不是别人,正是东方无名的同门师兄及最大的敌人、仇人,后来导致黑白两道一场惨烈火并的华海山。西门无敌与华海山早就私通在了一起,企图伺机吞并整个天州,到时候二人得了天下之后,西门无敌掌黑道,华海山管白道,二人各占一方天地。怎知道,后来计划未成,华海山便被东方无名给废去了武功,显然再无翻身之日。此后二人却又商议出一条毒计,那便是挑起黑白两道的一场大战,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于是,西门无敌便与全然不知所以的正道中人来了一个“里应外合”,将当年来犯魔教凤凰岭的正道群雄全都放进了岭,从而挑起了一场无法挽救、无法弥补的天州浩劫。而自那以后,西门无敌与华海山二人自知罪孽深重,黑白两道都已不能容身,于是便又商议暂时销声匿迹,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图大事。此后,华海山便隐身遁世,而西门无敌则改容易貌摇身变成了弥勒高僧。接下来的十年中,二人虽然一直没有什么作为,但却仍然不时暗通音信、图谋不轨。后来,华海山由于大事失败后,整日抑郁不快,最终病死山林之中。
但是,临死之时由于心里仍有不甘,便将自己的全部武功以及一生的经历篆写在了一本书册上,其中也包括了有关自己的师父东方寒及同门东方无名种种事情,并注明凡是修习了书上武功者都要跟随他的姓氏、成为他的义子,并且为他完成他曾经没有完成的心愿——称霸天州。
后来,华海山的武功遗嘱被山林里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人偶然得到,那青年本名卫贤,之后随了华海山的遗志,在自己的姓名之前又加了个“华”字,改名华卫贤。
没想到这个在山林荒村中长大的从来不被人瞧得起的浪荡之徒,其资质竟也不俗,竟能在四、五年之内便基本学会了华海山的所有武功,此后竟还收了四个徒弟,并且慢慢的开始扩张起自己的势力。其间,又恢复了与在华海山死后便断了音信的西门无敌的联系。
西门无敌得知华海山竟然还“后继有人”不禁喜出望外,当下便又与华卫贤开始了新一轮的图谋。两人都吸取了前次的“教训”,不再是明目张胆的举事,而是私底下密谋进行。华卫贤负责壮大自己的势力、丰满自己的羽翼,并不断向各个门派中派去内应。早前死在飞仙的魏中仙便是华卫贤派出的所有内应的总头领,也是他的小徒弟,这是题外话。
而西门无敌则也秘密的在寺中挑选了一些自己绝对信得过的弟子,组建了一个专门为华卫贤探听情报的组织,由于这个组织中全部都是僧人,在武道上行事起来极不起眼、极不引人注意,遂便起名叫做“武道一小生”,那次被智天出手击毙的智癫,便是智天委派的帮助管理这个组织的首领。
许多年来,西门无敌与华卫贤在武道中确实也挑起了不少争端、吞并了不少武道上的小门小派,但都由于行事太过隐秘且每件事情做得都是零零散散、看起来不相关联,竟也并没有引起太多天州中人的注意。直到最近这一两年以来,二人觉得自己已经颇具实力了,完全可以大张旗鼓的举事了,于是便接二连三地在各大门派、帮派间挑起争斗,直到几个月前一举攻破了吴天鬼门。
这些事情圣儱兆完全彻查清楚之后,便元元本本地告知给了天智禅师。天智禅师得知以后,也是气愤不已,但一时又碍于智天实是自己较为疼爱的一个徒儿,总是希望他能够迷途知反,另外也怕此事公布于世之后对自己的声明有损,遂一直没有出面干预。直到几天之前,天智感到事情已经越闹越大,智天实在是已经无可救药,再加上圣儱兆的极力劝说,这才决定清理门户。遂今日才会派自己的这个一身正气的魔教徒弟智禅,来到蒲云山大会上降伏自己的那个真正入了魔道的魔教徒弟智天。
一众天州群豪听了智禅的一大段叙述之后,没有一个不感到震惊、气愤,全场鸦雀无声,但各个都怒目瞪着台上的智天,每一个都恨得咬牙切齿,好像都恨不得要将智天生啖活剥了一般。
智天忽然大叫道:“不,这都不是真的。大家不要听这个歹人的胡言乱语,他说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他自己胡乱编造的,他企图搅乱天州的太平,他这些话都是毫无根据的”他此刻简直有些状若疯癫,浑没了从前的那种高僧所应有的稳重、谨慎,浑没了从前那谦和的涵养。
智禅轻叹一声,说道:“不错,我承认,你所做的一切都太过隐秘,你行事也当真是谨慎又谨慎,直到今日我都还不能找出一样真正确凿的证据来。但是,方才你出手间却已然不打自招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只是,大伙还都没有太过注意罢了。”
“什么?你……你说什么?”智天的语声有些发颤,显然是心虚到了极点。
智禅忽然将脸转向台下群豪,说道:“诸位可知道,方才这厮几次三翻所施用的那残忍致命的一招双掌交错抓出,到底是哪里的招数么?我想,可能有一些天州名宿已经觉出那招极为眼熟了。哈哈,方才那抓伤这位东方啸云先生之后又要以之击毙这位少年的一招,便是武神教教主曾经叱咤武道时仗以闻明的‘碎尸一抓’。当年,玄武南剑道长也是身亡于这一招之下的。曾经整个武神教中,除教主东方无名之外,也只有掌教护法西门无敌会得此绝学。试想,此刻他若非西门无敌本人,又怎么可能施展出如此一招呢?”话一说完,忽又将早先那一股寒气迫人的目光重又射回到智天身上,智天立时被看得心中一凛,忙不迭地又是倒退了一步。
场下许多曾经了解“碎尸一抓”之厉害的老武道们不禁都个个面色陡变,惊悸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毕竟,这一些老一辈的武道人物们曾有不少都是亲眼见过自己的同胞亲友死于“碎尸一抓”时那残不忍睹的情形,没有一个不为之闻名丧胆、谈虎色变。
“不对,你胡说”智天突然大吼道:“那不是‘碎尸一抓’,那根本是我弥勒的一门绝学,你不要再危言耸听了”
智禅冷笑一声,说道:“西门无敌,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抵赖过去么?好吧,不管你承认与否,都先与我回寺听凭师父的发落吧,暂且留着你想要说的一切,到时说与师父听吧。”说着,就欲出手将智天擒下。
智天见状,惊叫道:“快,弥勒棍僧何在”怎知这一叫之下,原来那十几名极为听命的棍僧竟然没有一个跃出护驾的,还有不少都是远远退了开去。
智天正在愣神的当口,智禅已如一团通红的火球般忽然晃到了面前。智天危机之下,竟又一次施出了自己的魔技“碎尸一抓”。虽然名为“一抓”,可这已是他今天的第四“抓”了。
“呀——”但听智天真的如魔兽般暴吼了一声,双手快若雷电般地交错抓向智禅胸口,这一次,竟是将浑身的功力无任何保留的全数运注到了那一双魔爪之上,心中打着“无论如何也要先毙掉眼前智禅再说”的主意。
旁观众人见了,都同发出一声惊嘘,每个人的心跳似乎在这一刹那间同时停止、同时都提到了喉咙间,各个都为智禅很是捏了一把冷汗。
智天那拼命一招的可怕程度,完全能够从那出手时双掌已经红得透明、两手臂上的袍袖已被手上所散出的刚烈纯阳的真气所燃着之上看得出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自信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如此一着下生还,甚至都不敢确定自己死后是否能够留得全尸。
然而,这足以开山碎石、撼动天地的雷霆一击竟然被智禅仅仅如轻描淡写般的一招,无声无息地化了开去。
只见智禅不闪不避,只是看似缓慢却实是迅若电光火石地挥出一条手臂,堪堪架在了智天那交错抓来的两只魔爪之间。就在众人以为智禅那一条手臂必定要被智天的大力所抓断甚至是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之时,智禅竟霍然将手臂向外方一翻一带。之后,智天便顺着那股看似根本连三岁幼童都扳不倒的劲力神奇般地栽倒在了地上,然后便听到了他的一声残嗥,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似乎是骨骼碎裂的声响。
智天再也不能用他那双手掌抓人了,因为此时此刻那两只原本看来极为骇人的魔爪竟然已经变得柔弱无力,而且红肿得如同某种用来食用的家畜的蹄子一般。智禅竟然仅凭那么一记轻巧得已不能再轻巧的招式,不但化解了自身的危机,同时还废掉了智天的一双残金切玉的手掌,这到底是怎么样高深的一种武功呢?
智天的身体上虽然痛苦,但是却仍是掩不去心中的恐惧,他本自认虽未必天下无敌,但也绝对不可能有人轻易能伤得了自己,然而今日他却见到并且亲身经历到了这一直以来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
智禅此刻又从怀中取出一串通体乌黑发亮的佛珠,将之举到智天面前,问道:“这东西你可认得?”
“啊,师……师父。”躺在地上的智天,见到了那串没有生命的佛珠,竟忽然如同草原上柔弱胆小的山羊见到了一头饿狼一般,一句话之后便吓得再也不敢发出一声。
“不错,是师父,”智禅收起佛珠说道:“这是他的贴身信物,是他命我前来降伏你这孽畜,当然要让你看些凭证了,否则你又怎肯心服口服的与我回去呢?”
智天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下,颓然地说道:“我就是真的不心服口服,我不也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么?”
“阿弥陀佛,”此时又传来一声佛号,但却不是台上的这许多僧人中任何一个人所说,这个声音是由台下传来。只见由台下又缓缓走上两位穿着与智禅、智天完全一样的僧人。站定之后,其中一人又继续说道:“师兄你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显然方才那一生佛号也是由他所喧。
台下一些明眼人早已看出,后来的这两个僧人一定也是弥勒寺中“智”字辈的高僧,只是一时尚还不知到底是谁。
不错,此二僧确实正是弥勒寺中“智”字辈高僧,而且与智天还是同一师父的弟子——戒律院首座智痴及达摩院首座智尘。方才那说话的,便是智痴。
智天见到自己寺中两大重院的掌座师弟全部到来,便已经料知今日自己绝难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脸上麻木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智痴、智尘二人与智禅相互间行了一僧礼,之后便等待着智禅继续发落智天。
智禅瞧着此刻可怜兮兮的曾经的同教兄弟如今的同门师兄,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良久之后才终于说道:“现在传天智禅师口喻:弥勒寺掌门智天由于被查与邪人恶徒勾结并且私自另成门派,企图迫害天州安宁、扰乱天州秩序,其罪绝不可恕。但由于暂时并无足够证据,时下尚不可为其真正定罪,特此先废去其全身武功,暂时将之交与戒律院收押管制,并命戒律院将事情始末重新查证并寻出可靠证据再定其罪。智天去后,寺中掌门人之位由智尘暂时接任,直到寺中‘空’、‘痴’、‘尘’等三字后辈弟子中出现足可担当起掌门重任之人时,方可传位与之。另外,智尘任掌门期间,应全力支持蒲云山盟会及之后的除魔行动。阿弥陀佛。”话一说完,其他一众弥勒僧人也都跟着喧了一声佛号。
智禅又转向台下说道:“诸位英雄豪杰们,智天本是我弥勒弟子,贫僧处理此事全是按照我寺中规矩,望诸位还能给贫僧一个方便,智天曾经的种种不是之处便即一笔勾销罢。之后,本寺会将对智天的处罚结果公知于天州之中的。”说完又向着众人深深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