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洋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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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湿的海风吹散了空气中的一丝燥热,为这个南洋的夏夜带来了些许清凉。卧在草铺上的苏畅毂狠狠的吸了一口带有鱼腥味的空气,暗中握紧了拳头舒展开来,在心底长叹一声:“我来这个世界有整整三个月了啊。”

    …………

    三个月前

    猛咽了一口海水,拼命的挥动两只胳膊,抬眼向前方望去,苏畅毂似乎看见了一片海岸。几乎虚脱的身体立刻涌现出了无穷的力量,求生的欲望支配下的大脑指挥着四肢向岸边泳去。恍惚间,苏畅毂睁开沾着水珠的眼皮,刺眼的午间阳光使他并不能看清岸边的一切。眯了一下眼睛,海岸边上有几栋茅草房,剩下的是大片的甘蔗林,有三五个人影在晃动。苏畅毂立刻大声喊叫:“救命!救命啊!”那几个人影听到了他的呼喊,向海边奔跑过来。苏畅毂心头大喜,摸到岸边的礁石,他蠕动着向岸边爬去。

    被湿透的衣服包裹的身体在有人接触的那一刻终于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咸味的海水在苏畅毂的口鼻边冒着泡泡,晕眩的大脑丧失了思考的意识,他晕了过去……

    “嗨,小子,该醒醒了!这天都要黑了。”感觉到有只手掌在苏畅毂的脸颊上拍打,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几个人围在他卧倒的草铺上。

    “哦,老天保佑,我活了过来!”心底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正是他失去意识前在海边见到的。仔细看了一下那几个人的打扮,可以肯定他们绝不是现代人,更不是金钱鼠尾猪尾巴,应该是明朝或者明朝以前的时代。苏畅毂不由的心头暗喜,心说得想办法找个“明主”,然后效法诸葛孔明,献上自己的“隆中对”,隆中对预言对了一半就名传千古了,我这预言肯定是九成九的准确,嘿嘿,那“智慧化身”的帽子就该戴在我的头上了。

    “小子,醒了就别发愣了,先把米粥喝下,然后吃点草药。”打断了苏畅毂心中的意淫,刚才拍打他脸颊的那个孔武有力的小伙子说道。虽然他的语言略显粗暴,但是透着浓浓的关切,古道热肠啊。狠狠的在心底鄙视了一下自己,人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苏醒后没想别的,反而去意淫追名逐利,太自私了。苏畅毂接过了粗糙的瓷碗,几乎是一口气把粥喝了下去,虚弱的身体也有了几分力气,挣扎着从草铺上爬起,苏畅毂走到了地下,心中想着古代的礼节,向那几个人一揖到底,口中诵道:“小子苏畅毂谢过诸位恩公救命之恩。”

    那个孔武有力的小伙子搀起了他,道:“苏哥儿啊,你身体虚弱,快快请起!”

    旁边一个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人说道:“畅毂,畅毂,你的名字可是出自《小戎》?”

    苏畅毂一愣,心说古人都有字,我也给自己编个字吧,他向那人说道:“是,小子名畅毂,字元骐。”

    “元,那你是家中长子了。”

    想到再也见不到的另一个时空的父母亲人,苏畅毂不禁潸然泪下,答道:“是,我还是家中独子,曾祖移居西欧,至父辈时颇有积蓄。虽数代居于海外,但一日无忘中华,我父思乡情切,于是乘船而返。谁知海上遭遇风暴,只余小子一人幸蒙各位恩公搭救,可怜高堂众生未履华夏故土。”

    那几个人闻言也是一阵长吁短叹,那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说道:“元骐兄,节哀,节哀!”

    苏畅毂突然想到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现在处于哪个时代,否则这种迷离的感觉弄得他颇有点不知所措。于是他开头问道:“诸位恩公,小子遭遇风暴后,除记得父母之事外,其余种种多不记得,请问现在时哪年啊?”

    “元骐兄始终不忘父母,可谓是至纯至孝之人啊!”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今年是大明章济五年。”

    大明?章济?五年?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弘光、隆武、绍武、永历,把明朝的年号按个数了一遍,根本就没有章济啊?于是苏畅毂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我是说公元,今年是公元多少年?”刚说完苏畅毂级后悔了,跟古人说公元有什么用?他们估计都不知道公元这俩字组合到一块是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个带有书卷气的年轻人打到:“元骐兄说的是西欧的历法吧,我在家乡时读过不少西欧人的书。西欧人在历法上的学问丝毫不在我华夏之下,按照西欧人的算法,今年是公元1836年。”

    听完这话后,苏畅毂反而更糊涂了,他记得甲申之变是公元1644年,然后就是南明短暂而混乱的历史,几十年后,华夏亡于满清,神州陆沉,怎么1836年了大明还存在呢?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在西欧时似有耳闻,据说东北有建奴叛乱,现在平息了嘛?”

    苏畅毂刚说完,那个孔武有力的小伙子脸马上就阴沉了下来,额头似有青筋根根暴起,张口大骂了一声:“天杀的建奴!”苏畅毂下了一跳,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开口说道:“元骐兄见谅,朱小哥全家俱没于建奴之手,他逃到了大明的商船上才免于此祸。”

    诸人又长吁短叹了一阵,苏畅毂心中一动,问道:“畅毂再谢诸位恩公救命之情,还未请教主公姓名,恕畅毂无状。”

    在听完众人所说后,苏畅毂喟然一叹,心说这几位仁兄也都是命途多舛啊。

    那带有几分书卷气的人叫徐绍策,乃是广州人氏,幼时开蒙即立身科举,现已身中举人。广州是开埠通商之地,风气开化,徐绍策颇喜西洋学问,精通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丹麦语等。今年年初,十字匪于广州起事,富户被查抄屠戮殆尽,徐绍策其时在南京访友才躲过此祸。他家乡也不敢回了,靠着朋友的推荐打算去东宁王吕宋宣慰使那里做个幕僚。

    其时,大明占据东南半壁江山,但福建沿海和和台湾属东宁王的封地。东宁王之称始于郑成功,郑成功在甲申之变时,于大明几有再造之功,遂封延平郡王,后又改封东宁王(东宁是台湾的首府)。郑氏集团本质上是一个闽海地区的海商联合体,当然也可以说是海盗联合体,大航海时代开启后,几乎所有的海商都可以说是海盗,在国家力量还不能把所有海域充溢前,海上只信奉丛林法则。郑成功故去后,郑氏与大明渐行渐远,除了负责大明的海上防务外,东宁差不多是完全独立于大明之外,行政系统更是互不兼容,闽海出身的进士举人绝少去南京做官,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现在的首辅林则徐林阁老就认为只有大明才是正统,拒绝了郑氏的官职,而赶赴南京。

    吕宋诸岛属东宁吕宋宣慰使管辖,宣慰使类似于西方国家管理殖民地的总督。东宁地处海上要道,与西欧国家接触极多,加之海商对利益上超人一等的嗅觉,东宁差不多是完全搬照了西欧的诸多制度。在殖民上就是一方面,东宁把吕宋诸岛的土人大多都贩卖到了美洲,土人懒惰,远不及华人吃苦耐劳,只有极度缺乏劳动力的美洲才有所需求。贩奴这个东西是很难被正统儒家所接受的,但是海商主导的东宁做起来毫无半点障碍。东宁在福建的封地多属山区,通过吕宋诸岛的移民大量的缓解了人口压力。徐绍策来到吕宋岛时,原来的宣慰使下狱,现在的宣慰使邹成卓不用问,肯定是原来的宣慰使的政敌。徐绍策出身大明,其名声仅限于广州附近,并非是像林则徐那样名动天下的人物,邹成卓当然不会用它,直接把他送到了福源岛(卡坦瑞内斯岛)当奴工。福源岛是刚刚开始垦殖的岛,岛上有奴工400余人,归总工管辖,总工是邹成卓小妾的弟弟,叫王东六。岛上有驻军80人,设正副镇守使。

    那个孔武有力的小伙子叫朱峙岳,山东济南人。山东现属满清统治,满清有一种很令人发指的制度,满清规定所有旗人啥活都不用干,月月都有“旗饷”发。满清刚进关的时候,人口不多,不过一百多年下来,满清的旗人除了吃喝玩乐外就是像老鼠一样繁殖。满清现在的财政几乎无法支付旗饷,满清想出的方法就是“重开圈地”,济南富庶,马上就成了旗人眼里的香饽饽,朱峙岳家被圈,家人被杀,他自己侥幸逃到南洋。

    另有兄弟二人叫钱海竦、钱海竐(做名字用时读作qì),泉州人,钱氏属于海商加海盗,在南阳地区兴风作浪,打劫了许多法兰西英格兰联合王国、斯堪的纳维亚、勃艮第的船只。对于钱氏兄弟这种人东宁采取的都是明里打压、暗地扶持的政策。无奈钱氏兄弟这次玩大了,他们劫了斯堪的纳维亚新加坡总督来南洋赴任的船,抢劫一空后,把总督全家都喂了鲨鱼,愤怒的斯堪的纳维亚要求报复,甚至要向大明开战,这下东宁也不敢庇护钱氏兄弟了。钱氏兄弟把这些年抢劫的金钱都藏了起来,计划在相对偏僻的福源岛躲几年再出山。

    最后一人是台湾人,叫刘颠,在家乡经营的小纺织厂被大大工场主的挤压的破产,打算来南洋寻富贵,他本想是去婆罗洲的兰芳共和国去淘金,经过吕宋时,王东六发现他身体强壮,直接掳为奴工。

    听完了这些人的介绍,苏畅毂心中一凉,看来是逃脱不了当奴工的命运了。徐绍策拍了拍苏畅毂的肩头,说:“明天,我去给你到总工王东六那里入个工籍。”苏畅毂只好点头。到现在为止,苏畅毂已经度过了三个月的奴工生涯。好在苏畅毂成长在市场经济的年代,明白靠人靠天不如靠自己,加之作为现代人的他从小到大所摄取的营养远远超过19世纪初的人,力气并不缺乏,到也没拖另外五人的后腿。

    奴工的期限最短是三年,干不满三年的不准离岛,总工王东六对众奴工压榨的非常狠。苏畅毂同五人商量后,三年后立刻离岛,钱氏兄弟愿意拿出其当海盗时抢劫的巨款来供六人创业。

    苏畅毂在闲余时间经常在思考19世纪上半叶造什么最赚钱?今晚徐绍策五人已经打起了呼噜,苏畅毂还在辗转反侧,到底发明啥好呢?

    突然,夜空中传来了火枪对射的声音、刀剑砍杀的声音、人喊马嘶的声音,苏畅毂不由得惊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