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忌抚掌而叹,如此精湛的剑术,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他来到战国之前是没有见过真正剑术的,来到之后也是仅仅见到了刺客对他的突袭一剑而已。
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可是魏无忌仍然觉得,此人剑术,已是高手的水准。
“哦?还不是要败。”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魏无忌一挑眉毛,见到殿角的一人已经缓步走出。那人一身青衫,手中却是一口直剑——方才黑衣剑士用的却是弯剑。
“越剑无的吴钩,也是稀松平常。”
青衫剑士淡淡一句,已经让方才取胜的黑衣剑士感到了极大的侮辱。
“鱼鹰游侠,不如当场比试如何!”
“你一定会输的。”青衫剑士语气落寞,眼睛却忍不住地瞟向另一端的一个华服青年,他觉得那人气度比之魏王,似乎还要胜过许多——不是魏无忌又是何人?
“剑下见真章!”
两名剑士两头站定,各自拔剑。黑衣剑士左鞘右剑,显然是剑、鞘双用,弯剑拔出,在不甚明亮的殿中反射着诡异的光芒;青衫剑士却是一柄长剑,看起来也是剑光四射,锋锐非常。
两人同时拔剑,一青一白俱是光芒大胜。对峙良久,黑衣剑士吴钩一挥,一道弧形的寒光向青衫剑士胸前逼来!
青衫剑士不慌不忙,眼中更是闪过了一丝冷厉。
“无忌,你觉得谁会赢?”魏王看起来饶有兴致,竟然问起了这个话题。
“呃,无忌愚昧……”魏无忌有些头大,他觉得黑衣剑士攻势凌厉,似乎可能落败。
“呵呵,寡人以为,该是青衫胜出。”
“无忌以为不然,该是黑衣胜出。”魏无忌虽然觉得黑衣剑士有些浮躁,可是也因为青衫剑士的狂妄让他不喜,竟然鬼使神差地这样说话。
“哦?那咱俩赌赌如何?”魏王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若是无忌输了,便要答应寡人一件事。”
“唔——好吧……”魏无忌实在想不到身为一国之君的魏王竟然也喜欢开这样的玩笑,那么小学时学过的田忌赛马的事情,也是真的咯?
王座下两人调笑,殿中的两人却已经开始了精彩的剑术对决。
面对黑衣剑士的一剑寒光,青衫剑士一瞧便知,此乃吴钩“斜啄”的招数。
吴钩“斜啄”,就是当胸横划的一剑,速度稍慢,攻击的范围却是极宽。寻常剑士但见一片弯月形剑光逼来,往往不知从何处防御,若有刹那犹豫,吴钩划到胸前,人便会被拦腰划开。
心里有数,青衫剑士偏偏用简约剑法,不管你如何挥劈,我只一剑直刺。他力道用足,只听叮当一声大响,火星飞溅,两剑相交,吴钩剑光芒顿失,黑衣剑士噔噔后退了两步。
黑衣剑士暗赞叫好,吴钩直刺,一道寒光再次直逼青衫剑客当胸而来。
青衫剑士眼力极是敏锐,一个滑步侧身,人已到了黑衣剑士左侧,长剑一撩,黑衣剑士正在疾步转身的时候,长剑已到他左边肋下!
黑衣剑士骤然间一身冷汗,低喝一声,吴钩闪电般压下,又顺势一个斜啄。
这是吴钩剑的连绵攻击动作,守攻相连,凌厉异常。
殊不料青衫剑士在长剑上撩时步伐已经急速地向左旋转,黑衣剑士的吴钩回防下击时,青衫剑士的长剑已经收回,轻灵地滑到了黑衣剑士左侧,非但避开了正面的弧形剑光,且长剑又迅疾地刺向黑衣剑士左腰!
当此攻势,黑衣剑士已经清楚必须摆脱这种被动旋转。
一个蹲身右跳,避开左刺,二尺吴钩在离地尺许高处划开一个半圆,身前一丈之内将没有青衫剑士的落脚之处。
到此处,看的魏无忌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一招数让他立刻想起方才黑衣剑士对抗三名武卒时出现的低攻斩足!
可是同样的路数,黑衣剑士用起来和武卒的就全不一样!武卒厚重刚猛,剑士更是多出了三分凌厉!
然则青衫剑士脸色如常,反应极为灵敏。在黑衣剑士纵跃蹲身时已经凌空跃起,长剑划出,黑衣剑士后背的布衣顿时一分为二!
待黑衣剑士转身,青衫剑士已经稳稳地停在一边。
全场武士都大呼过瘾,齐齐一声“彩”。
饶是自诩拥有众多武士的魏王,见到这般变化,也是赞赏有加,他素来喜欢武士,竟然能开怀一笑。
不料那名黑衣剑士面色涨红,横过吴钩,剑势向腹。魏无忌脑中闪现日本武士切腹的场景,急忙大呼道:“逆贼还不受死!”
黑衣剑士闻言一愣,右手手腕一麻,二尺吴钩啷当一声掉在地上。魏无忌收起右脚,又连忙捡起吴钩,转身向魏王行跪拜之礼,他言辞恳切道:“无忌大胆,敢请父王让这位黑衣剑士为无忌剑术教习。”
魏王呵呵一笑,慢慢说道:“若是无忌不嫌弃,便是如此吧。”
“无忌叩谢父王恩。”说罢,魏无忌站起身来,对着黑衣剑士深深一躬,将吴钩双手递上,笑着说道:“无忌以后,就要烦劳壮士了。”
黑衣剑士面色通红不减,憋了半晌说不出话,“刷”得一声擎起宝剑,伸出左手食指,吴钩寒光只是一闪,便有半截指头掉到地上,“咚”地轻轻一声,却仿佛重锤一般地猛击在魏无忌的心头。
“我越剑无,今日断指明誓,此生披肝沥胆,赴汤蹈火,必不辜负公子,倘若食言,天人共诛!”
魏无忌脑中“嗡”地一声,一片混乱,面对越剑无如此郑重的起誓,他简直不知所措了。虽说他也对战国之世的轻生重义略知一二,也是听过侯远讲述的那些故事,可是真正地身临其境时,却感到震撼莫名,更因越剑无起誓效忠于他,更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恍惚间魏无忌感觉肩头被拍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到是魏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低头叫了一声“父王”,便立在一旁。
“无忌,此人剑术尚可,便跟随你吧,那东胡来的两个武士虽则威猛,却比剑士差得远了。”
“无忌多谢父王。”
“今日较武便到此为止吧,一应赏赐照旧。”魏王短短吩咐两句,就拉着魏无忌往里走去。新章的脸色更黑,闷声一句遵命,就开始整理人众。魏无忌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青衫剑士报剑还礼,却不显得怎么兴奋,眉眼间还有一丝淡淡的冷漠。
魏无忌被拉着到了后宫的一处花园,此时初夏,百花渐渐落尽,枝叶也愈是繁茂。两人坐到一块大毡上,早有宋华备的果品佳酿。
“无忌,方才喝得不痛快,咱们来痛饮一番。”
宋华在一旁侍酒,魏无忌瞥了一眼发现和之前在殿中的所差无几,不由耸了耸眉头。他这细微的表情却被魏王看在眼里,只听魏王呵呵笑道:
“无忌可知,这兰陵酒是多少年的窖藏?”
魏无忌挠了挠头,又马上感到失了规矩,连忙正襟危坐,却把魏王逗得哈哈大笑,魏无忌赧然:“无忌以为,这该是起码五十年的窖藏。”
“不然不然,起码一百年了。”
“啊?”魏无忌瞪圆双眼,觉得有些惊奇。
“来,喝酒喝酒。”魏王终于发现了魏无忌可爱的一回,虽说是端起酒爵饮酒,却是不住地笑。
魏无忌扁了扁嘴,也是端了一爵放到唇边,鼓咚咚喝了下去,顿时觉得一股酒意顶了上来。
谁知魏王竟然童心大发,不住劝酒,魏无忌架不住这个老酒鬼的猛灌,又饮了四五爵,终于瘫坐在大毡上,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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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忌醒来时只觉得头脑稍稍疼痛,却无其他不适,呼吸着两千年前的清爽空气,大呼过瘾。他在华丽的卧榻上坐起来,响动立刻引来了两个身姿曼妙的侍女,两女侍奉魏无忌穿上衣服时,不知为什么,魏无忌脑海中突然闪过猜儿的身影,不由一阵怅惘。
不知猜儿,现在平安么?
“此间事了,我一定回启封看你!”
魏无忌暗下决心,观察了下便问道:“这是哪里?父王呢?”
“大王吩咐奴婢待公子醒来后,请公子就食晚宴,此处是大王寝宫。”
“噢,要吃饭了是吧?”魏无忌肚子一阵咕噜,想起了之前魏王提到的“四哥”。
四哥当然是魏无忌的四哥,也就是公子魏不疑,“年二十岁,去岁加冠,赴长垣从军,有勇略名”。
这是侯远给出的魏不疑的信息。
但是从魏无忌的记忆中发现,他前世熟读《史记?公子列传》,此刻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这个魏不疑了。可是根据侯远的说法,似乎他还有些能力,也就让魏无忌更加好奇。
侍女引着魏无忌转过一进庭院,便到了用晚膳的厅堂。
魏无忌走进一看,只见屋中摆着四条长案:
坐北朝南的那个自然是魏王的,魏王左手案,右手两案,分开摆放。
东侧案边坐着一个妖娆妇人,想来是魏王的嫔妃了,西侧第二张食案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看服饰和自己差不多,便该是公子魏不疑,东侧第一张食案还是空的,想必便是自己的了。
脚步不停,侍女果然带他到了右手案边,待他坐定,抬眼便见到了对面那妇人的微笑。妇人容貌明艳,笑意含情,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连忙扭头去看右边的魏不疑。魏不疑也是点头,看起来已经比妇人顺眼许多。
而食案上的餐饮乃是一鼎、一爵、一盘。鼎未开启,想来该是肉羹之类;爵中是颜色稍绿的清酒;盘中则是看似松软的酥饼。
魏无忌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也是侯远给他的建议,以他的受宠,今日所请,不必借助别人,便能达成。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目标呢?站稳脚跟之后,他该选择那一条道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