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先生随军多年,为朝廷抵御瓦剌立下大功。如此智谋弃于市井,我为先生叹
息!何不留下辅佐本王,也好发挥你的长才。」
严文芳皱了皱眉,道:「山野之人,不敢奉诏。」心说你老子伊王才具更胜
十倍,我尚避居不出,岂能屈于你这酒色之徒。
楼外的形势,孟义山等人隔着窗户看得一清二楚,莫魁人虽粗莽,也有三分
心计,他乘着朱驹盘算严文芳的时候,暴起发难,五指运劲抓向小郡王的肩头,
一举抓住朱驹威慑他的下属,才有希望护卫老孟脱离。
朱驹的武功本来稀松,眼看要被那一抓擒住,静守在侧的罗平海一拳捣出。
后发先至的击上了莫魁的掌心。砰然一声响,莫铁熊被这式少林长拳里的「
弯弓射虎」打得连退数步,面上一阵赤红。显然被震得气血不平。
场中会武功的不由喝了一声彩,孟义山眉毛一动,没想到这富家公子一样的
罗少爷到有一身高明的武学。少林一派,古振声恶斗王河的武功就已刚强无比。
这个罗平海也是不弱,少林寺绝对不可小看。
却不知罗平海也是心下惊异,那莫魁一爪之下,竟然将他的拳指关节震得发
木。先天膂力浑雄的惊人。
孟义山正待呼喝莫魁往外冲,严文芳走过去拦住了老孟,说道:「孟兄别急
着出去,郡王准备多时,你可知道为的什么?」
朱驹的神色一变,不待他插言。严先生已然挑明说道:「拘押诸位官吏,并
不能让郡王登上王位。反而平白树敌。在座都是洛阳要人。一举扣押,倒是能让
关洛的军政瘫痪过半。」
本来薛大人被朱驹强留之下尚算沉稳,表现得十分怡定,此时听了也是骇然
而起,刘礼也是脸色刷的白了。孟义山心想「这小子好狠的手!」手腕一紧,已
然将破军刀推了出来。
能让这几个人动容的,到不是洛阳军政的告急,而是这样造成的后果。严文
芳表情沉重的回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埋伏,说道:「布伏如此井然有序,声息
全无。不是家奴护卫能干得了的,定是永宁郡王的府兵。这样的阵仗,不是专为
围困我等吧?莫非是要效那「李渊反隋」之事!」
说到那「李渊反隋」之时,严先生的语气转为了轻声讽笑。彻底点破了他的
看法。
朱驹被这四个字刺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昔年唐朝高祖李渊身为隋朝官吏,
胸蕴反志却缺乏勇气。其子李世民携势相逼,反隋立国,才有大唐三百年天下。
永宁郡王如果效此为之,那就是要剪除洛阳军政大吏,发动兵变,效法李世
民逼父造反了。如此大逆,朱驹心中虽做此想,口里却终究不敢坦白说出。
场中气氛一时变得十分沉重,罗平海替他解了围,挺身言道:「伊王千岁明
知世子不通事务,却一直不肯废除,我们王府家将心中不服气,准备率兵到伊王
府向王爷陈情,一致拥立小郡王!」赵天泽跟着帮腔,指着外面伏兵说道:「各
位应该明白,永宁郡王年少有为,立为世子是众望所归!」
孟义山破口便骂:「望你奶奶,老子第一个不服!」手里紧握着破军刀,心
想「赵天泽这*养的,过会要是冲不出去,砍了他来垫棺材背。」
布政使大人被九品小巡检的凶横目光看得心里直发寒,刚想再敷衍几句,薛
大人冷哼了一声,对赵天泽说道:「小郡王如此胡为,自有朝廷宗人府过问。至
于你赵大人,老夫自会奏上一折报与皇上,干预藩王废立,刑部天牢有你的位置!」
赵天泽被这话激得冷汗直流,但他快成了永宁郡王的岳丈,眼下说什么也不
能后悔,只有跟着朱驹一条路走到黑,搏一把时运了。
薛景忠怒叱完赵天泽,对着朱驹说道:「小郡王想发动兵变,扣押老朽和刘
总兵也就是了,将孟检使留在此地,可是有些说不过去。」言下颇有替老孟出脱
之意。
在薛景忠看来孟义山这九品的小巡检还没有能耐干预洛阳府务。如果不是适
逢其会,朱驹不会找他麻烦。
孟义山心道「这老薛会做人,空口人情开脱一下,一会老子无论能不能出去,
也得买帐帮他一把。」朱驹听了却把脸一沉,怒道:「薛大人,过了今夜小王就
恭送你和刘总兵回府。这孟义山我可饶他不得。」
朱驹看着老孟坦言道:「孟检使,你在闹市斩杀了我的护卫,又在赌局殴辱
本王!这些事我都能放过不谈,可是你不该答应我爹,去找刺杀王兄的刺客。迫
我非杀你不可!」
孟义山心里一惊,这件事情只有王爷和严文芳知道,怎会传进朱驹的耳里,
口中却是嚷道:「奶奶的,谁管你家杀来杀去的狗屁事,少找理由坑害老子!」
他喊的脸红颈赤,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心里却隐然起了杀念。
朱驹已经把事情说开,话里有些托出派人行刺世子之事,这小子敢忤逆杀兄,
那能放过和他有怨的孟义山?要是让朱驹掌控了洛阳,就没他孟检使的活路。
老孟把心一横,暗想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老子依旧上山做贼,抢他娘个痛
快。杀机涌动之下一刀劈出,直取朱驹。势道凶猛的转肩下劈刀将周围带起一阵
狂风。
谁也没料到九品小吏敢刀杀郡王,罗平海仓卒之下来不及救援,连忙起脚踢
起身边一名侍卫,那人一身惨叫,径直撞上了破军刀划出的刀轮,瞬间被劈为两
半!扬起了一室血雨!
朱驹借这一条人命的缓狭拼命后退,脚下却被阁中的座椅拦挡得磕磕绊绊,
罗平海想要救援却被莫魁拦住,硬是以铁背甲的横练功夫架住了罗平海的少林拳。
孟义山出刀染血更增戾气,踏步直奔朱驹又是一刀!声如裂锦,气势夺人。
危急中小郡王惊声喊道:「王公公救我!」呼救的刹那从屏风后面转出一条
人影,「呜!」的一声,借着旋劲击出一掌,砰然雷动的声响震得楼阁一颤,孟
义山只觉虎口一麻,破军刀险些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好在那人忌惮他的宝刀,先
震后卸,以两种力道化解了他的刀势。不然以阳刚掌力硬拚,老孟就得扔刀丢人
了。
「王太监!」孟义山惊呼一声,现身救下朱驹的正是被他从花月楼迫走的大
太监王河。
朱驹骇得脸色发白,心呼侥幸。其实老孟不想杀他,只想近身擒下小郡王来
脱困,出刀凶狠到也不是装的,真有跺掉这小子一只手再说别的的打算。
王河伸出一手扶住了朱驹,用那尖细刺耳的嗓音说道:「孟捕头好大的胆量,
刺杀郡王可是死罪!」
这太监的并蒂莲花手神奥莫测,老孟自知不敌,嘴里却不服软:「爷爷人命
背得多了,今日杀这小畜生倒是失手!」
他对朱驹的杀意狂涨,王河在此出现,几乎可以断定安兴巷的奸杀民女命案
主谋是谁了。当初他在捕头任上心里最上火的就是这件案子,查到王河被他跑了,
能指使这死太监的只有朱驹这花花太岁。
只是眼前不是破案的时候,他也不再是洛阳的总捕头。能活着出去才是要紧,
老孟高声呼喝正在力斗罗平海的莫魁,要莫铁熊加劲缠住罗平海,又大喊老宋准
备随我突围。
莫铁熊轰然应了一声,双臂展开一路快攻,都是缠、钳、抱的近身功夫,罗
平海仓卒之下竟被他攻了个手忙脚乱,他功力高出莫魁不只一筹,但罗大少习武
讲究名门气度,身手飘逸。对这种近身缠战的泼悍路数难以适应。一时之间处于
下风。
宋继祖这样的高手却心知莫魁攻势虽然狂猛,但使不久长,他只重外家功夫。
回气换力不如罗平海的正宗少林心法,再拚个几十招气势一泄,必露破绽。
不敌败退是眨眼可见的事,也只有莫铁熊这直性汉子才会死心替老孟殿后。
孟义山嘴上嚷嚷突围,却寸步未移。好似顾忌王河的武功,不敢轻易妄动,
暗里却紧着给宋继祖打眼色,握刀的手指也不老实的做了几个暗示,知会宋掌教
准备抽冷子暗算罗平海。
他自知打不过王河,但是对付这姓罗的倒是颇有把握,心想解决了这小子,
再乘着混乱出刀抢攻,拚着挨上王河一掌也要把朱驹宰了。管他王爷怎样,不把
朱驹弄死自己以后绝不好过。
这场酒宴变得如此混乱,刘总兵是彻底的认了命,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心里
想着这洛阳城今后是无法安生了,一会朱驹要是胁迫自己效忠可怎么办?眼前局
势尚未明朗,得看朱驹的府兵和伊王府的禁卫那个厉害了。在双方决出胜负之前
无论如何也不能多嘴,就是拖着不说。做墙头草也得有些观风的本事,他头上已
经涔然汗下。
赵天泽更是神情紧张,他投入朱驹这边,也是用全副身价进行一场赌博。
薛大人见到王河十分震惊,怔了半晌,才开口招呼道:「王总管!」
王河的身躯一震,望见青衣布袍的薛景忠也是诧异了一下,现出恍然的表情。
两人明显是旧相识。
朱驹被救下后惊魂渐去,在旁对王河说道:「幸好你老来得及时,烦请公公
将孟义山与其党羽一并格杀!」有这位大高手保驾,他才敢在这花月楼对老孟发
难。
小郡王难得对一个太监这么客气,王河却是充耳不闻,他对怒视他的老孟看
都不看。反倒与薛大人叙起旧来:「景忠大人,某家自从被皇榜通缉,反出京城
后多年未见了,幸喜故人无恙……」
薛景忠苦笑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总管,真是人生如梦。」他语气感慨,
很有些触景伤情。
「哈哈!」王河凄凉一笑「这话不错,往昔某家大权在握,挥斥百官文武,
那里会想到落得如今这般田地……」郁愤之气显形于色。
王河早年拜权阉王振为父,入职司礼监,与王振、曹吉祥分掌大权,有厌恶
者称之为三枭。
大明内府二十四衙门,分为四司、八局、十二监,司礼监号称十二监中第一
署,王振提督内府,曹吉祥掌印,这王河却是代替皇帝披阅奏折的秉笔。如此威
风,一朝失势却沦为天下缉拿的逃犯,难怪他恨怨难平。
在座诸人大多在朝为官,听了心中各有滋味,尤其是薛景忠与他相识日久,
感触最为深刻。只有老孟心里嘀咕:「娘的,再吹牛你也没了卵子,死太监神气
什么!」
王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对孟义山正色说道:「孟检使,小郡王要我将你杀
了。某家冲私怨很想这么干,奈何伊王千岁也要我杀人,真是有些两难!」话音
刚落,王河扶着朱驹的手猛然增加了力道,扣住了他肩头劲侧几处要害。
他竟然变脸将朱驹擒住了,大出所有人的意外。「交出调兵的铃印,撤去周
遭的埋伏。」王太监语气凶狠,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手指尖端已然陷在朱驹的肉
里。混没把这位王子当回事。
如此骤变,朱驹又惊又怒,愤然喊道:「王公公,小王待你不薄,你这是为
何!」
王河神容冷漠,像是没听到朱驹的话,只是将他死死的扣在手上。小郡王猛
然转过肩头想从王河的手中挣出去,王河手腕一挫,又增了三分力道,从朱驹的
肩胛传来咔咔之声,养尊处优的郡王爷那吃过这种苦头,当即熬疼不过,冷汗顺
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小郡王,千岁对你很失望。世子怎样不好,也是你嫡亲的兄长。多少大业
毁于兄弟阋墙。怎能任你如此胡闹,解除兵符,囚居王府一年,是王爷对你的薄
惩。」王河的语气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罗平海「至于这个替你出主意的小
子,王爷可是要他死!」
这下谁都明白这王河是伊王的人,最高兴的要属刘礼和老孟了,这场危机眼
看便要化解。孟义山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放松了下来,刘总兵迫不急待的站起来
表明立场:「王爷千岁英明,王公公处置果断,我刘礼一心不二的追随王爷!」
孟义山对这位副总兵嗤之以鼻,嘿嘿冷笑道:「奶奶的,我是叫你老刘还是
叫你琉璃球。」刘礼老脸一红,幸喜喝的酒多,讪笑了两下掩饰过去。
朱驹的情绪十分沮丧,阴着脸说道:「王河,本来我只想让父王废黜兄长的
袭爵,对那书呆子也是件好事!从没想过要与王爷作对。是你吹风说王爷认为我
荒淫无状,要削掉我的封藩。密告小王孟检使在追查刺客的也是你。情势如不是
如此相迫,我那会想引兵抗拒。我到今天才服了我爹,拔草寻蛇,哈哈,他在引
我做乱!」
父子亲情牵扯到权位变得如此凉薄,让众人心头生寒。朱驹一阵大笑道:「
我父王口说不喜欢我大哥,却对他甚为看重,从年幼就聘请大儒教他读书。结果
书读多了,就变成了反对我爹最力的冤家对头。就是这样,还是想保留他的世子
名分!」
小郡王愤恨的笑了下,接道:「对我这个二儿子,我爹倒是百般挑剔,动辄
得疚。一有错失非叱既骂。封了一个郡王也要在后面百般操控。本王受够了!就
是我派刺客刺杀我家老大,他不死我何时能出头……」
朱驹声嘶力竭地抗辩无法打动冷漠的王河,这个太监板着脸不为所动。小郡
王自嘲的笑道:「早就知道你这阉人是王佛儿那厮的表兄,我瞎了眼才会认为你
忠心,什么谋划都和你说!」
王河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明显是被那句「阉人」所刺,举手似想给朱驹一下
教训,最终还是放下了,平静的说道:「某家效忠的只有大明「正统」皇帝,你
这黄口孺子算得什么。」
此话一出人人噤若寒蝉,正在做龙庭的是景泰为号的朱祁玉,他哥哥正统皇
上祁镇可是还被扣在北方瓦剌人的营帐里,王河是钦犯,不怕大胆犯上。别人可
是还想要脑袋。
老孟打破气氛冷笑道:「嘿嘿,你这太监没火气,换了老子一巴掌打扁这小
王八蛋。」他心里吃惊的是「王大哥那样雄壮的汉子,这太监是他表哥?」
王府那边既然有备,出兵必定中伏。怎样拖延也是无望,朱驹最终把手上翠
玉雕成的扳指印记缓缓蜕下,他将眼一闭,举手似要将这印符摔在地上,人人都
认为他已彻底败给了老谋深算的伊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