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开过拳馆,训教起这些巡丁来倒是大材小用了,几日下来颇见成效。虽然没什
么武功上的提升,合围列阵的本事倒是有了点样子,一改前任田锡时候的懒散懈
惰。孟义山虽然脾气凶暴,但是赏罚分明,经常撒下大把银两来笼络大伙,又拿
山寨里那套兄弟义气来感召属下,竟然颇得司中众人的拥戴。
晃眼到了朱驹宴客的日子,洛阳城里刚到掌灯时候,天黑了下来。孟义山强
拉着严先生,华服锦绣,同着莫魁等人一起到了花月楼。身后还有十数名手下护
卫,一时间做足了气派。
楼里面还是一片笙歌燕舞,喧闹非常。孟检使却有物是人非之感,当初他追
查奸杀命案,便是在这里大战王河。可惜那武功高得吓人的太监还是没有音讯,
总让他觉得对冢岭兄弟里的张五雄欠下了一分情。这个一直没破的案子,让老孟
平时很少提及花月楼的风月快事。
自从王河败逃后李大人本想借机封了这风花之地,为洛阳的儒风教化出把力,
也算是有益世道人心的政绩。可惜碍于本府的布政司和按察使,这两位大吏都是
花月楼的常客,没了这等好去处,天天对着家里的黄脸婆那还不要了命了!下帖
子和李知府关说,非要保住这家勾栏院不可,李崇义人虽清正,确不迂腐,为了
这点小事得罪上司实在划不来,才让花月楼继续经营下去。
一名年轻俏丽的鸨婆迎了上来,带起一阵脂粉香气,见面未语先笑:「哟,
孟大人可是稀客,奴家对您可是日思夜想,可算把你盼来了!」一幅见到老相好
的模样。
老孟皱皱眉头,暗道这鸨婆好生面熟,猛然想起这是上次他来时点过的姑娘
「玉坠儿」和老尚书的小妾柳月一样是楼里的红牌。当下笑道:「哈哈,坠儿,
你什时成了鸨婆?朱驹要找老子喝酒,他来了没有?」说话的同时,伸手就把那
玉坠搂了过来。
玉坠儿一边佯装着推拒,含情笑骂,一面让龟奴把后面的随从引领入位,她
早就听说孟检使剿灭了叶家,气焰正盛,这时见他开口就直呼永宁郡王的本名,
更是不得了,那里还感怠慢:「小郡王就在楼上,我领您过去。」
玉坠儿引着众人登上楼梯,她的胸口紧贴着老孟的胳膊,丰腴的触感让孟义
山十分受用,可惜这次是来摸朱驹的底,没空与这动人尤物再续前缘。从进来他
就注意这楼前四周,发现有不少带着武器的客人,应该是永宁郡王的护卫。鸨婆
玉坠也在好奇的打量孟义山这伙人,相貌凶狞的莫魁和阴沉的绿袍客宋继祖都让
她觉得不舒服,只有那龙眉凤目的严先生让她立生好感。要不是碍着检使大人的
官位,怕不早就扔下老孟去招呼严文芳了。
一个青衣书生守候在二楼的转角,面白如玉,挺鼻薄唇,孟义山想起这是曾
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林俗家弟子罗平海,朱驹的随身护卫。被推荐为王府长史的
名家子弟。这位罗公子面挂微笑,恭敬的拱手相让:「检使大人,郡王已经等候
多时了。」将手势指向身后一间装饰雅致的花厅。
罗平海貌似温良,但孟义山却不这么想,除了英俊的惹人嫌之外,他当日排
挤嘲笑郝大通,自负名门弟子,心胸着实狭窄,老孟没有把他放在眼内。理都不
理这位少林高手,转头招呼身旁的严先生,嘻笑着搂着玉坠进了花厅。
弄得罗平海脸上的笑容有点发干,面色一阵青白,后面的莫魁是从少林破门
出去的,见到罗大少衣襟上那俗家表记就恨得牙痒,怒目横视着走了过去。
这些无礼的举动让罗平海十分着恼,他虽不敢找孟检使的麻烦,老孟带来的
人可就不怕了。他在门口迎客,本身就有试探的意思,见到低眉敛目的宋继祖在
后跟过,立时拂起一道内劲送出,想让宋掌教滚下楼梯出丑。
宋继祖是参拜地母的大妖人。向来也是厌恶佛家少林门下,见他挑衅那还客
气,竖起袍袖一划,袖口像是快刀一样轻易破开了罗平海攻来的内劲。随手卷袖
便在罗大少的肩膀上狠敲了一记。罗平海措不及防之下被这手袖刀打得肩头一颤,
面上现出一阵痛苦之色。接连催气三转,才把那锋锐如刀的袖劲反震出去。心里
暗惊这绿袍人好强的武功,孟义山能网罗到如此高手,实在不容小视。
宋继祖虽占上风,手肘却也被罗平海的反震劲道激得微麻。这位外表像是公
子哥一样的罗平海,竟然能挨住这种辣手,还能聚起内劲反击。实在是出人意料,
让宋掌教起了戒心。
孟义山走进花厅的同时,将怀里的玉坠儿搂得更紧了,做出一付好色莽夫样
子。人还没到,粗豪无忌的笑声便先传进了屋内。
朱驹早就坐在席中等待,和他同席的还有四五个人,他见老孟来了笑着起身
相迎:「检使快请上坐。你能赏光来此,本王十分高兴。」面上笑容殷切,和在
龙门赌坊时的跋扈之态判若两人。
朱郡王身边特地背了两把空椅,看来是留给老孟和严先生的。孟义山大咧咧
的落了座,同时用眼扫了席上那几个人。
这桌显然不是酒宴,摆的都是清茶素点,朱驹的右方做了三个人,打首是一
名白净面皮的胖子,突腹腆肚,穿着一领亮紫的员外衫,衣褶袖口上绣着几朵牡
丹,正在那里品茗。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家人打扮的小厮在那里锤打着肩背,显然
是十分的享受。
朱驹伸手引见那胖子给老孟:「孟兄,这位是布政使赵大人。」孟义山在洛
阳混了不少时日,知道这是左布政使赵天泽,正三品的大吏。那赵天泽的双眼半
闭,眯缝着看了看老孟:「哦,是知府衙门的捕头,现在升上巡检了?」轻抬起
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小口。
孟义山现在羽翼以成,见那赵天泽神色轻慢,他也没给出好脸色。只是嘴角
动了动,算是笑了,拱起了手说道:「见过赵大人!」连下官两字都省了。心道
:「少给老子耍官威,你爷爷不吃这个。」
孟义山的强横样子大出布政使的意料,赵天泽的胖脸立时阴沉下来,却忍耐
着没有发作。他对这位孟检使也是存了些许忌惮的。孟义山乘夜血洗叶家庄,杀
声震天!大火烧了半宿把叶家若大宅邸变为了荒墟。手段狠毒老辣,洛阳的大户
任那个都得怕上三分。举城上下都在议论这个「杀头的检使。」布政使大人也曾
听了不少。今日相见他摆出的这份官威,老实说是有些心怯老孟的凶名而做出的
反应。
「检使以青壮之年,立下清剿白莲的赫赫功名,实在让老夫心佩不已。」赵
大人身旁坐了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笑吟吟地称赞着孟义山。那老人虽衣色
素简,却是用了杭纺青缎,袖口折边都是上乘绣工缝制,眉眼间透出威仪摄人之
气。瞧之不类寻常老翁。
这老头赞许孟检使,玉坠儿也在一旁凑趣,轻笑着把身子紧贴到老孟肩头,
在他耳旁说道:「检使大人的声威儿,洛阳城那个不知?坠儿就是喜欢您这样的
英雄好汉。」
孟义山闻声大笑,回手在佳人的娇躯上摸了一把。放肆的动作看得那老者一
怔,随即哑然失笑,表情上也有几分风流同道的样子。孟义山见了心里嗤笑:「
好你个老色鬼。」立时便把这眼角起皱,白发多过黑发的老头视作何尚书一样的
老不正经。
朱郡王也没忘了引介,有些拘谨的说道:「这位是按察使薛景忠,薛大人!」
那青衣老人点了点头。含笑注视着和俏鸨婆勾肩搭背的孟义山。
老孟听了一惊,见薛大人注目自己,立时便把做出来的色鬼仪态收了三分。
按察使和布政使同列正三品,可惜职权太大,这薛大人的任务是督查吏治「
访察善恶,举其大纲」对府道官员的任免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孟义山再狂妄也
得收敛行事,他拿眼瞅了瞅朱驹和那白胖的赵大人,咬牙暗骂:「你两个孙子正
派的像尊石佛,不叫姑娘相陪,原来是和这老薛一起放不开面子。」
最后一人不必介绍,一副马脸,瞪着孟义山的眼神像是能把他吃了,老孟还
不算太健忘,马上就想起来这个人是谁,白莲教围困府衙那天见过,因为来援不
力而被自己甩了一个大耳光的参将刘礼,洛阳卫军中的人物。
那罗平海和宋掌教试招没讨得好,这时也是面有不择之色,立在朱驹身后。
席上还有三两人等,都是布政司和按察使两个衙门的属官,像是莫魁和宋继
祖这种护卫,全侍列在各自上司身侧。
「刘参将,上次你在衙门索要粮饷,我老孟多有得罪。见面也是缘分,就化
开纠葛算了!」孟义山推了一杯茶过去主动和解,口气却是那种我是老大,你是
老二的强硬势派。他这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硬梆话,把刘礼噎得面色连变,脸上
怒得像是卤红了的猪肝。闷哼了一声没言语。操起茶杯灌了下去,握杯的手却是
用力过猛,骨节显得有些青白。
按察使薛景忠见他两人似乎有些宿怨,开口解劝刘礼道:「刘军门已经升任
了副总兵,代替已故马大人掌领洛阳军务,孟世兄也从捕头退下来了,升为巡检
使,你们从前因为职责上起的冲突,还是揭过了好!」
刘礼不能不给这位老大人面子,嗔然说道:「些许小事,我没放在心上!」
老孟口头也是唯唯而诺。心里却想「娘的,这鸟参将升官忒也快了,怕是钻
营有力,不是靠的真正本事。」
孟义山本来就和朱驹有梁子,刚上来耍出那幅横蛮态度把赵天泽和刘礼也给
得罪了。严先生苦笑着在一旁看着这位属螃蟹的爷爷,暗里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却不知孟义山几番言语试探,瞧出这位刘副总兵也是老粗一个,像是直来直
往的性情。检使大人已然在想「这厮看来是个粗汉,不妨化开梁子结交一下。」
轮到严文芳和这几位大人对话时,自是礼数周全,应对的不卑不亢。寒暄过
后严先生望着老孟暗道「你在这里装疯,我就顺着卖傻便是。」一副鼻口观心的
样子正襟端坐,力求寡言少语。心里却饶有兴致的揣摩起这桌各怀鬼胎的嫖客。
「朱驹摆这座宴席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宴请老孟。座间那个不是惯于
营谋的虎狼之辈,就是官位最卑的孟义山也是凶狡过人。把这些洛阳官场上的棘
手人物邀约到一处……朱郡王的意图还真是不好捉摸!」
众人围坐在桌边,似乎都有些心思,一时谁都没有开口,朱驹几次欲言,又
看了看赵天泽。最终没有说话。气氛如此诡异,让老孟察觉到朱驹这次邀宴怕是
有点鬼祟。但他是百无禁忌的人,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孟义山率先打破了沉默,对着刘礼笑道:「我说老刘,看来你和老子一样,
也是嘴里忒淡。咱们摆上半席开开荤。」他心下想与刘总兵修好,以酒化怨,便
让人下去搬上两坛好酒,布上四色小菜,准备与刘礼畅饮一番。
一席珍馐,顷刻功夫便端了上来。除了老孟自斟了一杯酒外,赵天泽等人怕
饮酒失态落在薛大人眼里,没人去动。俏丽的玉坠儿见状不待老孟示意,便从他
怀里起身,玉手抡壶,给这几位大人面前的空杯倒满了酒浆,她心猜这些大人物
必然有事要谈,调笑了几句便知趣的轻移莲步退出了雅阁,临去时的秋波勾了不
少随从侍卫的魂去,席上的几位却对这位美人视而不见,心思仿佛放在九霄云外。
薛大人见众人如此模样,抚须笑道:「在此烟花妖娆之地,各位就别拒礼了」
当先夹了一筷水晶肴肉入口,伸手对席上诸人让了让。席上几个心下一松,
也动筷斟酒,谦推着互相敬了起来。孟义山取了大觥舀满酒浆。重重推在刘礼身
前,粗声喝道:「刘总兵,咱们斗上几杯,我试试你的酒量。」
刘礼见他从头至尾都是这般横冲直撞的脾气,只当老孟是个直性子的汉子,
那气恨他一掌之仇的心也就淡了,心道:「这厮目前投靠了王爷,运道正红,得
罪不得!」闷声举起酒觥大口喝了,立时一股酒气涌上,涨得他面目通红,刘副
总兵又将空觥满了一整爵。摆手给老孟推了回去。
孟义山大笑着接过一仰而尽,开口高声的开始与刘礼猜拳行酒,几番杯盏过
后,两人宛如至交好友,互相推许称赞,不一会便前嫌尽释,热络亲厚的不得了。
赵天泽那边也正与薛大人温言细语的述说着同僚之谊,众人酒酣耳热之际,
朱驹把身子向前探了探,轻笑着揭开话题:「诸位大人都是洛阳府的柱石,请大
家来是为了叙叙情谊,玩赏些风月……」他沉吟了一下,歉然接道:「我家阿兄
不好热闹,不然我们兄弟就一起具名邀请各位了!」
赵天泽笑了起来,承着朱驹的话说道:「世子性情端方,这花月楼是断然不
来的,好在小郡王为人豁达,不然咱们可就聚不到一处了!」说完举杯向众人敬
了敬,他话里含沙射影,席上行为不端的几位对朱世子便添了三分恶感。
「哈哈,朱蟠那呆愣小子那里知道此处的快活!」老孟笑的十分放肆,抬手
又与刘礼碰了一杯,对面刘副总兵听到朱蟠也是面有愠色,气冲冲的将酒饮了,
怒哼一声说道:「世子好大的架子!月前刘某加官,礼数尽足的再三邀请,他也
不来。这次更是傲的可以,莫不是看不起我刘礼不成!」
朱驹显出一脸歉容,拱手给刘副总兵施了一礼,说道:「总兵大人熟晓武艺,
制军有方,这样有本领的好汉,我王兄是佩服的。但他不好交游,性子又强固,
到也勉强不得。」
刘礼愤然说道:「自然勉强不得,世子位高爵尊,我这破落军户那里巴结得
上!」心下却暗喜这小郡王做事得体,当众称赞刘爷能带兵,在几位大人面前挣
下几分光彩。
孟义山见了刘礼那自鸣得意的神色,不由心里暗骂:「你是屁的好汉,不知
从那里钻营来的总兵官。那马总兵一只铁戟举世无双,方才称得好汉!」老孟至
今习武有日,以他此时的眼光来看当日马文明的武艺,实在是强悍无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