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毗邻开封,自唐宋以后一直是水陆交通要道和商埠之地,在明代的时候更是开封唯一的水陆转运码头。所以在至空那个时代,朱仙镇是极其繁荣的。
而朱仙镇距离少林寺也就两百多里地。当年至空被赶下山以后,先是徘徊流浪了一段,就是在看过了开封繁华与朱仙镇的富庶以后,才立下以盗换名声的奇幻想法。也因此,那里就是他最早开始动手的地方。
而重庆距离朱仙镇有一千三百多公里,他准备开车过去,因为考虑到路上要经过湖北,中途要分岔一趟第二个地点武当山,也只要一百多公里。而且到了地方估计也要到处转悠。
所以放假前,他回家一趟找小赵陪他去把驾照拿了,然后告诉父亲,说是要去朱仙镇看看那边的传统版画,和几个同学一起坐火车去,最后肯定的告诉一直问他的钱姨,自己和孙琴谈过了,没有这回事,所以不用想了。
回到学校,稍微整理一下东西就和央巴,扎西一起出发了。只是临走给女生寝室打了个电话给陶雅玲,说了自己国庆要去河南一趟,如果到时候有超期,帮他给老师报备一下。陶雅玲简单的回答知道了。
这边就三十号连夜出发,他和扎西两个人轮流开车,赶到朱仙镇已经是二号凌晨。
随便找了个路边停下来,天已经有点蒙蒙亮,雾气弥漫,是个好天气。
最后这段是伍文定开的,途乐属于比较硬派点的越野,减震不算太软,连续这么下来还是很容易疲倦的。他精神却很好,应该说一路上都比较好,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轮换开车。他能够感觉到,越来越近的时候,有种急切和紧张的情绪在滋生。
跳下车,伸两个懒腰,有眼力价的央巴也跳下来,用水瓶淋湿毛巾捧给他擦脸。扎西还在后面呼呼大睡。
伍文定看看四周,这里就是一般的北方郊外农村,一马平川,一点没有川渝两地那种山峦起伏的感觉。树木也不算多,道旁的都比较稀疏。到处都有点灰蒙蒙的感觉,让看管了绿色的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刚才就已经过了县城,看见了岳王庙,向着正对庙门的方向开了十多公里。大概记忆中的也就是这个距离了。
记忆中至空第一次得手,心里还是很忐忑,一口气狂奔了二十多里路才停下来,之后在朱仙镇、开封周围作案以后都是来的这里埋藏。所以找起大概方位来还算熟悉。
不过几百年过去了,地貌特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以锁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影子。从何入手呢?
转悠吧,这个事情上,扎西和央巴都帮不上忙,就要两人找个省道边的旅社住下,自己一个人开车到处转悠。还好面积不算太大。
转悠了两天,伍文定才觉得自己之前的预想太过简单了点。六百年来,这里历经多次大战,土改,开发,垦荒。早已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哪能凭借一点记忆找到一个废墟?
是的,就是个废墟,至空是寻找了一个村庄边上一户久无人住的破房子,院里有口枯井,每次都把东西放进井下,直到最后一次决定转移工作城市的时候才推倒一面墙埋藏起来。那个叫做李家庄的村庄,在这短短两天,伍文定就经过了三个似曾相识的,其中还有一个是建国以后才取名的。地名里面都有个李字,而李家庄根本就没有!
直到第三天,毫无头绪的转悠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经过一个叫西李村的村庄时,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绕得远远的下车,慢慢的走进去。
村庄不算太大,但是人不少,这时已经是下午了,不少农户都在纳凉休息,准备晚饭了。看见一个外乡走进来,目光不少,还有两个小孩跟上来溜着鼻涕看。
大概也就三四十户的样子,没有任何废墟的样子,但脑海中熟悉感越来越强的伍文定知道应该是找对了地方。
村子不是当年记得的样子,但是方向应该是在北头,信步过去,两边的房子基本都是青砖黑瓦,不会是老建筑了,直到转过角。
这里是庄子上的晒场,水泥铺就的,面积不少,再过去就出庄了,西边有片房子看上去也不会是老建筑,但是建筑总有看起来不太对的地方。
伍文定蹲在晒场边,点燃一支烟,慢慢的看。
烟头烧完,伍文定才有发现,那房子有一部分不是后来的。仔细看来看去,这幢房子是借用了原来庄子上最大院子的一个影壁修建的。
走过用手慢慢的抚摸过那些被岁月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墙面,依稀能看见影壁上原来的屋檐线,上面加盖了一些砖头,形成这幢房子的东墙。对的,就是这堵墙,有见过……
正在这时一把当地口音响起:“您可有眼光,这段真是老墙壁啊。”
伍文定转头看去,一个庄户人家在转角的地方拿毛巾擦汗,可能是刚从地里回来。
伍文定笑着走过,递一支烟:“我是河南建筑学院的学生,趁假期出来看看有什么有趣的老房子没。”
那人接过烟:“没有了,就这一段,解放前老庄子就被推得差不多了,你看那就是机枪打的眼。一个村子炸得就剩这一点墙还没倒,都不完整,就这里到这里是老的,房子是八几年才修的,这边都是乱的,搭着肩修的,省点钱。”
伍文定点头:“能看见点墙就不错了。”
没法挖了,如果还没有被谁运气好的挖到,算算方位,就在这片晒场下。不可能来挖的。只有以后创造条件来碰运气了。
给当地人打个招呼,慢悠悠摇出去,又兜个圈子才上车离开。
到旅社叫上扎西和央巴,又开到村子边,详细的给他们指点方位和位置,画山给一张手绘地图,然后就连夜离开去嵩山少林寺。
来少林寺就简单了,把车停好叫两人在山下等他,天虽然已经擦黑了,自己就一个人往山门跑去
越跑越觉得轻松,上了少室山就如同到家的感觉,这里是真正几百年没有太大结构变化的。天王殿,六祖殿,那罗殿,普贤殿……放电影一样出现在他脑海,一股巨大的力量由外到内压住他的胸腔,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又感觉要把心脏从胸腔压出来。控制不住的眼泪涌出眼睛,直到他跑到大雄宝殿外。
仰头看看大殿,有些厢殿已经不在了,风雨斑驳的石坊顺着惊喜的看着他,仿佛认出了这个六百年多前的小沙弥,摇动那棵千年老树欢声招呼。
伸出手同样摸着那些几百年的石头,指肚上的纹络仿佛在锋利的刀刃上轻轻刮过,慢慢的跪下来,泪水洒在面前的石板上,白天晒得滚烫的地面,顷刻就把那点水分吸收进去了。
伍文定从内心感到一阵揪心的感伤,想起那个初时看见过,一直在老喇嘛对面走来走去的身影,只觉得一下就佝偻起来。
摸摸墙面的石砖,在角上一撑,腾身而起,翻过大殿,跳上殿顶,快速的跃动,带着喜悦的跳动,悄无声息,伍文定完全打开心防,交给身体,感受自己如灵猫,如落叶,如麋鹿,最后如同猛虎一般扑到塔林中,就靠在一座古塔下睡着了。睡得很香,就好像几百年前犯了错误被师长骂了以后躲起来偷偷睡着的样子。
没有想过回来做什么,只是想回来,回来以后也就是蜷着在塔林下睡一觉,这就是至空,那个几十年不惜自毁也要回来,那个几百年痴痴不忘也要回来的傻武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