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偷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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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时间已经来到了落叶纷飞的晚秋时节,威廉斯仍然喜欢到小河边静坐,思索过去与现在的生活,两次生命的体验反复纠缠,让他常常陷入彷徨之中,性格甚至比前世时候更加深沉。这与一个八岁的孩童性格并不相符,所以在村里仍然没有任何同龄好友,而他本也不屑于与那些叽叽喳喳玩泥巴的孩子一起打闹,村中人对曼托家次子性格的转变早已习惯,再无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者休斯神父对威廉斯的态度是导致这一变化的因素之一。

    随着冬天的临近,空气渐渐转凉,在附近的城镇铁匠铺中做工的托米回转回家,据他说商路随着冬天的临近而逐渐断绝,铁匠铺已经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生着一把大胡子,有着通红脸庞和结实身板的托米最喜欢做的便是坐在温暖的火炉旁与人交谈饮酒,可悲的是纳斯比村并没有像铁匠铺那样温暖的火炉,所以他的娱乐活动只剩下喝酒一途。

    “来来,小鬼,再给我满上。”托米喷出的酒气迎面而来,威廉斯小心地偏偏头避过难闻的气味,抱起小酒桶为托米举起的手中的酒杯倒满麦酒。

    托米快活地大笑:“好孩子,好孩子。”他举杯向休斯神父致意:“神父,威廉斯这么聪明,你是不是打算要他接替你的位置,当纳斯比村的下一任神父?”

    威廉斯心中一动,托米所言正是他为自己的将来设想的一条路,现在能由托米提出,当然是再好不过。

    休斯神父却不急着回答,而是眯眼看了威廉斯一眼,将杯中麦酒一饮而尽,送到威廉斯面前,看着他抱起酒桶为自己添酒,才慢慢悠悠地回答:“只怕我这个小小的教堂,会桎梏他的发展。”

    威廉斯手一抖,倒入酒杯的酒也随着抖动了一下,休斯神父将一切收入眼底,不动声色侧耳倾听门外呼啸的北风,感叹道:“这几年年景不错,希望来年也能丰收才好。”

    威廉斯听着休斯神父的话,也倾耳细听门外的风声,只觉心中所思如被北风吹动,飘摇不定。

    第一场大雪降临的时候,威廉斯正在树林间与父亲巴贝尔、哥哥雷诺寻找猎物。

    尽管如休斯神父所言,今年的收成算是不错,但对普通百姓来说,生活之艰辛仍使得他们不能有半点松懈,尤其曼托家还有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在寒冬尚未正式到来之前,更要尽可能多地储备一些食物。

    偷猎便是取得食物的方法之一。

    自纳斯比村向西渡过维尔利尔河,沿着大路再走两里左右,便会看到一片广阔而且茂盛的森林,高大粗壮的山毛榉、橡树和桦树构成了森林的主体,遮天蔽日,数以千万计的动物在其中栖息生存。据休斯神父说,约四百年前,卡塞尔王国国王施特劳斯一世曾在此地伏击过克劳苏斯帝国部队,那是一场令伟大的克劳苏斯帝国痛心不已并最终动摇其统治基础的辉煌胜利,数以万计的帝国士兵倒伏林间,授首刀斧,数以万计的武器盔甲埋于土中,朽坏于鸟兽足下。直到一百多年前,仍有人不时在林间找到当年留下的刀枪剑戟,故此森林原本的名字逐渐被人淡忘,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名字:铁枝森林。

    时至今日,无论是卡塞尔王国还是克劳苏斯帝国皆已成为过眼云烟,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一逝去,唯有世界不变。铁枝森林静静地看着风云变幻,朝代更替,国家兴起又衰落,而人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过去的错误,以为使用强力和国王签发的敕令便可以将一整片树林据为己有,在森林之前冠上自己的名字便好像将其放入一个上锁的宝箱,不会再有人能将其偷走。

    眼下铁枝森林的主人,便是黑森公国的名门罗森塔尔家族。

    除了冬天以外的时节,罗森塔尔家族对铁枝森林照看极严,数次将进入森林打猎、采集的人施以酷刑,包括砍掉手脚,甚至直接处死示众,数次之后便再无人敢擅自进入铁枝森林。

    不过冬天就是另一回事了,罗森塔尔家族的猎人在冬天常常缩在自己的小屋里,贵族们也不喜欢在这个寒冷且没什么猎物可打的时候出门行猎。而且对于农民们来说,冬天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要难熬,稀少且不够新鲜的食物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他们无视贵族的高压,毅然走向森林深处。

    威廉斯小心翼翼地跟着雷诺,巴贝尔在前方不远处谨慎地一边辨别野兽的踪迹一边缓缓前行,这位威廉斯今生的父亲刚刚过完三十八岁的生日,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现下的寒冷,他的脸庞呈现出一派青灰,脸上的皮肤粗糙皴裂,这是长久的劳作和经受长久风吹日晒的证明,宽阔的额头刻满艰辛生活留下的深深印记,一双大手因过重的体力劳动而变了形状,变得粗短而肥厚。但毫无疑问,尽管已经显出老态,这具身躯仍然可以爆发出强悍的力量,对此威廉斯已深有体会。

    风裹挟着刺骨的寒冷,透过单薄的衣物,犹如一把把小小的尖针刺着威廉斯的皮肤,无时无刻不在向威廉斯表明身处的世界的残酷,让他一再怀念前生的那个世界,暖气、保暖内衣、羽绒服等等,那些美好得好像梦幻一般的东西一再挑动他的神经。甚至前生不屑一顾的棉衣,在现在的记忆中都显得如此珍惜,哪怕是小时候穿的厚重棉衣……威廉斯悲哀地低头注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单薄而且漏风,即使在身上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仍挡不住寒风的入侵。

    眼角飘过一点雪白,威廉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朝天看去……

    “下雪了呀。”威廉斯喃喃自语。

    雪花,这冬天的精灵一片片从天而降,飘飘摇摇,悠闲自在。风渐渐停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越来越密集,林间地面很快覆盖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晦气。”巴贝尔啐了一口,大雪会覆盖动物的足迹,在雪中追踪猎物不仅容易丢失目标而且容易迷失方向,打不着猎物事小,若是连猎人都迷失在树林中就得不偿失了。身为一个资深偷猎者,巴贝尔深明此理,所以一见雪有变大的趋势便准备回家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