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三娘一点点熟悉着这具新躯壳,得心应手之余,渐觉难舍难分,她心底涌起一阵冲动,什么上界,什么飞升,只要拥有这具身躯,远走高飞,自由自在,其他一切都可以抛下。但她不能,神魂种下血气,如附骨之疽,只要魏十七愿意,随时都可以将她找出来。窥探上界虚实何其凶险,她宁愿那一天来得越迟越好,在此之前,她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这一日,佘三娘攀上荒山,静立于松林间,晨曦落在她脸上,半明半暗,半阴半阳,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着松脂的清香,忽然身躯一扭,如大蛇般四遭游动,举手投足接连击在树干上,阴劲直透树心,落拳处树皮毫发无损,树背却炸开一个个窟窿,木屑翻飞激射。
佘三娘翻来覆去练了大半个时辰,将一整片松林兜底掀翻,这才收起拳脚,望着满目疮痍,心中毫无喜悦之色,妖身血脉尽皆付诸东流,只剩一道残缺的神魂,妖力所剩无多,如非必要不可轻动,须得有一两宗法宝护身才好。
她拿定了主意,转身跃下荒山,觅路回到潜夫谷中,径直去见弥罗宗主魏十七,却见赵德容立于堂外,将黄梨白蜡半夏使唤得团团转,端茶奉水,备下酒席,似乎来了什么贵客。她心生好奇,放出一缕妖气窥探一二,一缕黑烟钻入窗隙,化作一只小拳头,舒展五指,掌心睁开一枚眼珠。
轩辕青心有所感,侧首望了一眼,黑烟随之溃散,他朝魏十七笑道:“这吞日大蛇桀骜不驯,野性难除,魏宗主却是要留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魏十七道:“她若不听话,有的是苦头吃,再怎么野性难除,失了妖身和血脉,还能有什么底气,无非是抹不下面子罢了。”
轩辕青转念一想,血气一旦侵入体内,万难祛除,就算天狐老祖亦深受其困,他确实有手段控制佘三娘。这些旁枝末节不去说他,轩辕青喝过几口茶汤,正色切入正题,星辰异象持续不断,有愈演愈烈的态势,仙主业已挪动空积山,外域天地彻底尚未夯实,他与华山宗左静虚反复计议,决定请魏十七出手,抢在空积山崩塌前,收去“血气种子”,至不济,也能为外域多争得一段时日。
他言辞坦诚,并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魏十七身上,有外域为后盾,即便失手也有回旋余地,这是应有之义,魏十七并不意外。他感应到空积山中封禁了两枚“血气种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气收下,眼下的关键是弥罗镇神玺能否率先入世,有镇道之宝在手,便可确保万无一失。
轩辕青与魏十七商量许久,颇费了一番口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兹事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二人定下大旨,初步议定种种细节,夜色渐浓,魏十七命黄梨白蜡摆下酒宴,边吃边谈,直到酒过三巡,轩辕青似乎才记起,不经意提及天狐老祖之事,不过其然,这一切都在对方意料中,虎兕儿岂是那么容易夺舍的,天狐老祖飞升之时,“血气种子”尚未投入此界,他根本不了解血气的险恶。
要解此厄,唯有放下身架送上门,求魏十七出手,才有一线生机。轩辕青正是猜到天狐老祖匆匆赶赴仙城的意图,才放弃一路尾随,径直到太平山潜夫谷来等他。不过在此之前,他想问一问魏十七的打算,是趁机降服天狐老祖,还是将其一缕意识彻底打灭,永绝后患。
魏十七举起酒盅,示意他且尽杯中美酒,天狐老祖之事他自有打算,眼下还不宜挑明。他将轩辕派祖师厉阳子留下的玉简交与对方,物归原主,轩辕青当着他的面催动幽冥之力,揭开玉简所藏的秘密,脸色微变,恍然大悟。
魏十七道:“上界乃恶界,苦不堪言,天狐老祖若来到潜夫谷,倒要好生问上一问。”
轩辕青微微颔首,此事始料未及,上界的鬼物如此凶残,一旦打破两界通道,大举入侵,那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比起上古之时血气祸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情有些沉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厄运接踵而至,人修的命运莫非走到了尽头?又有谁人能力挽狂澜?
苍穹深处,二十八宿围拱北斗九星,七显二隐,星力缓缓转动,漩涡深处,空积山一寸寸挪向外域,仙城沐浴在璀璨星光下,绚烂中隐藏着危机。轩辕青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吐出满口酒气,背弃仙主,与魏十七暗通款曲,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是对是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九折谷安稳无事,轩辕青暂留潜夫谷,等天狐老祖自投罗网送上门来。这一日,他在谷中闲走,偶然来到打造傀儡的作坊,见到了陈落风与曲莲,驻足旁观许久,对他新打造的傀儡躯壳颇感兴趣,主动开口向他索取。轩辕青身为仙城左道之首,自然不会空口白牙强夺小辈心血,手指缝随便漏一点,足够他享用一世了,但这具傀儡躯壳关系到曲莲的存亡,陈落风左右为难,迟迟没有答复。
轩辕青察觉到他的迟疑,不为已甚,让他留下傀儡,随口问了问缘由。陈落风心存感激,将个中缘由隐晦地提了几句,轩辕青闻弦歌知雅意,顿时猜到魏十七有意将佘三娘送入上界,一探究竟,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决意留下看魏十七如何施为。他要如何将佘三娘推向飞升化境,引动雷劫降临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