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人熟知人情世故,仇真人所言,倒并非为己表功,实则暗示自己,此番借得阳钧炉冶炼宝物,承李老君人情非小,不过在她看来,人情固然要承,却也不必算计得过于精细,算得太细,又置帝子于何地?仇真人追随菩提宫陆海真人已久,耳濡目染,心猿意马放纵,难免会错了意。
择日不如撞日,梅真人决意开炉炼宝,命金茎露去相请诸殿真人,会于云浆殿前。诸位殿主也知晓分寸,并未一拥而至,广恒殿主温玉卿携柳如眉、丰囚鸾、麻蕈,彗月殿主仇真人略一忖度,只召来鱼娥一人,山都殿主龙王孤家寡人,独来独往,再算上云浆殿梅真人、金茎露、云兽忽律、胡山翁,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请得阳钧炉和雷火童子相助,劳师动众,亦是五明宫一桩大事,魏宫主迟迟没有露面,仇真人心中有些忐忑。梅真人静默不语,等了片时,屠真沈幡子联袂而至,却不见魏十七,梅真人知他在五明仙界闭关,一时脱不开身,无暇顾及,当下向仇真人道:“诸殿已至,仇殿主可开炉炼宝。”
仇真人从袖中取出令符,催动真元,祭过八荒八合,起令符一拜,虚空荡漾,一座洪荒鼎炉无声无息落于云浆殿前,浑然天成,纹饰古朴,鼎足甫一落地,云浆、广恒、天魔、彗月、山都五殿齐齐嗡鸣,光华冲天而起,风起云涌,苍穹之中现出一座仙宫的虚影,云雾滚滚四合,将五明诸殿裹得密不透风。
魏宫主并非置之不顾,仇真人这才放下心来,起令符又一拜,一溜雷火窜将出来,着地一滚,化作一眉清目秀的童子,昂首挺胸,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梅真人脸上,老气横秋,明知故问,“是谁人请吾出手炼宝?可懂兜率宫的规矩?”
原来劳动雷火童子炼宝,并非毫无代价,皇帝不差饿兵,雷火童子性子矜持,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狮子开大口,李老君又不加约束,往往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一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雷四灵眉眼一展,笑容可掬,拱手道:“不过规矩都是人定的,蒙梅殿主不弃,盛情相邀,四灵绝无二话,定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着说着,他缩了缩头颈,眼梢不动声色向上瞥了一眼,笑容僵硬几分,又情不自禁瞥上一眼。
梅真人心细如发,顿记起一桩旧闻,魏十七偶然曾跟她提及,当三十三天外诸宫奔袭正阳门,李老君祭起阳钧炉将他困住,以雷火洗炼,被他冷不丁捉去一条雷蛟,镇于五明仙界羲和殿中,灵机流转,门户紧闭,将它压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雷火童子雷四灵,莫不是当年那吃足了苦头的雷蛟?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若春花,若秋月,平添三分颜色。
仇真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龙王却没这许多顾忌,目不转睛打量着她,心中暗暗赞叹,帝释天之后,阿修罗王之女,名为舍脂,艳若桃李,光彩照人,云浆殿主与之相比,似也不遑多让。如此容颜,如此韬略,难怪魏十七对她如此看重,倚为谋主,信赖有加。他来到天庭非止一日,冷眼旁观,魏十七神通手段固非他所及,其识人用人的眼光和魄力,更是望尘莫及。
雷四灵将小手一搓,雷火动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投入火眼,阳钧炉烈焰缠绕,无移时工夫便由黝黑转为透亮,热浪滚滚,燎人须发。置身于雷火之旁,雷火童子精神大振,吆喝道:“阳钧炉开,有何天材地宝,只管取将出来!”
众人闻言,将储物袋储物镯中魔物筋骨倾倒而出,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堆成一座座小山。雷四灵微微一怔,嘀咕了一句,“古怪!”迈开两条小短腿快步上前,随手抽出一条筋腱,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铮铮有声,似乎在格察物性,丢下筋腱,又抓起一只血肉无存的骷髅,晶莹如玉,翻来覆去摩挲片刻,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当真古怪!”
雷四灵不厌其烦,将诸多筋骨一一看过,低头沉吟片刻,向仇真人道:“这些兽骨兽筋并非星域所产,却是得自何处?”
仇真人将魔物来历略略提几句,雷四灵听到“深渊”二字,打了个寒颤,似乎记起什么,不在多言。他问明此番所炼何物,不过盾筅枪矛之属,坚利而已,无须别附神通,此易事耳,他眸中雷火闪动,算计了一番,挑挑拣拣,将魔物筋骨重新归为数堆,剩下小半不堪用的废材,尽数弃于一旁。
万事俱备,雷四灵将阳钧炉一拍,烈焰没入火眼,分毫不泄,仇真人拂动衣袖,将一堆魔物筋骨送入炉内,雷四灵收敛心神,全神贯注操纵雷火,雷声隆隆不绝,忽轻忽强,忽近忽远,为苍穹中五明仙宫所镇,声势限于方圆百丈内,不得外泄。
深渊之躯,魔物筋骨,非是常见宝材,雷四灵绷紧小脸,皱起眉头,从阳钧炉内寻出千万载废弃的宝材,取物性相合者,熔炼于一处,卖魏十七一个人情。仇真人看在眼里,不禁为之叹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五明宫白手起家,横空出世,种种机缘,诸方助力,凌驾于王京、餐霞、御风、骖鸾之上,成为帝子倚重的臂助,并非一蹴而就,也不尽然是魏十七的功劳,时运二字,不可或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