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明灭,六龙长吟,那身影凛然不惧,冲着立定于虚空中的魏十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獠牙。
斜月三星洞中一片漆黑,松骨真人长叹一声,道门遭此大难,崩坏如是,势已不可为,葛阳师兄终是动用了最后的手段,黄庭山非久留之地,他急忙招呼长息、居延二位真人,匆匆遁往无垢洞。
居延真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心潮起伏,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洞主莫不是……莫不是动用了‘仙傀儡’?”
长息真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大难临头,谁还有工夫在意这些荒诞不稽的传闻。松骨真人听在耳中,脚步顿了顿,嘿嘿冷笑,头也不回丢出一句,“哪来的仙傀儡,分明是妖傀儡!”
长息真人与居延真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大震,传说斜月三星洞有前辈大能,取真仙遗骸炼成傀儡,藏于无垢洞中,有翻天覆地、颠倒乾坤的大威力,非到迫不得已,不得启用,没想到竟然属实!松骨真人似乎不以为然,指其为“妖傀儡”,想必炼制傀儡的材料,取自那成就真仙之躯的十大天妖,乃是大凶之物,一旦放出,后患无穷。
四下里隆隆不绝,黄庭山接连崩塌,一发不可收拾,三位真人不复有仙风道骨的从容,冒着坠落的土石,像土拨鼠一般在洞中穿行,心急火燎赶到无垢洞深处。只见葛阳真人立于浮游榻前,左首站了四人,右首站了三人,俱是斜月三星洞年轻一辈的俊彦,千挑万选的可造之才,一个个强自镇定,却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
松骨真人一个个看过来,黄四海,李津泽,卢一苇,曾平漠,陈渡泸,季沉霭,贾榕樟,如没有眼前这一场厄难,毫无疑问,他们将被后辈弟子唤作四海真人,津泽真人,一苇真人,平漠真人,渡泸真人,沉霭真人,榕樟真人,但现在,他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吗?单靠这些人,道门还有希望吗?
双眉紧锁,眉心纠结成一团,松骨真人忍不住道:“只能带这七人走?”众弟子闻言无不心中大震,他们被洞主唤到此地,竟然是要弃下同门,独自远遁!
葛阳真人沉默片刻,涩然道:“连我等在内,只能送走十一人。”
只能送走十一人,四位真人,七位弟子,这精挑细选的十一颗种子,肩负着复兴道门的重任,剩下的留在黄庭山,自生自灭,听天由命,命运之残酷莫过于此。同仇敌忾之心油然而生,松骨真人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之前弥漫的恐惧、失落、沮丧、动摇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悲愤和仇恨。
松骨真人默默无语。这就是师兄想要的么?是当真只能送走十一人,还是要留下足够的伤亡,以混淆视听,赢得时间?
灵气星力紊乱不堪,黄庭山剧烈摇晃,一十八处真界陆续崩塌,无垢洞、广济洞、昆吾洞、神兵洞未能幸免于难,道门弟子仓皇逃窜,不是陨落于土石之下,死无全尸,就是被困于绝境中,无处逃生。
妖傀儡的怒吼一阵响一阵轻,肆无忌惮与大敌恶斗,举手投足之间,便摧毁了大半个黄庭山,道门的根基,就此毁于一旦。
任凭外界崩坏如是,无垢洞深处,仍支撑的最后一片安宁。葛阳真人缓缓转身,起掌将浮游榻一拍,藤木寸寸断裂,露出一块方方长长的玉璧,漆黑似墨,幽深似海。松骨真人忽然记起一事,心中微震,急忙合上双眼,不去多看,那七名弟子下意识望了一眼,忽觉心驰神摇,魂魄摇撼,几欲离体飞出,投入其中。
“咄!”葛阳真人大喝一声,将众弟子惊醒,彼辈不约而同倒退数步,急忙挪开视线,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犹如与大敌激战了三天三夜,骨软筋酥,心力交瘁。长息真人和居延真人修为深厚,犹能把持住心神,不过恍惚了刹那,暗自觉得心惊。
葛阳真人将右手搭在玉璧一角,食指中指循着某种诡异的节律敲击片刻,玉璧墨色渐次隐没,嗡嗡作响,泛出一层五色毫光,一股苍凉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砰然心跳,咚咚咚咚,如擂鼓一般失去了控制,愈跳愈急。
葛阳真人衣袖一拂,十张狭长的符诏鱼贯而出,一一悬于众人身前,色作焦黄,正反两面都绘有银色的符箓,细若游丝,微不可察。符诏一出,一股清凉之意醍醐灌顶,将激烈的心跳安抚下来,众人长长松了口气,心知这符诏绝非凡物,十有八九出自道门三大祖师之手。
葛阳真人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张符诏,夹在指间一挥,轻轻拍在胸口,周身即为蒙蒙白光笼罩。他沉声道:“以符诏护佑肉身,紧紧跟随,切勿远离,不论看到什么异状,都视同幻象,一应符箓法宝,都不得妄动,切记切记!切记切记!”
众人心中一凛,洞主如此郑重,显然接下来要面对危机险境非同小可,符诏是唯一的倚恃,妄自催动符箓法宝,只会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松骨真人看了师兄一眼,品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不论看到什么异状,都视同幻象”,视同幻象,那就意味着并非幻象,师兄到底要把他们引到哪里去?
葛阳真人命他们一一祭起符诏,加持肉身,反复查看无误,这才放下心来。
洞外的激战已趋于白热化,地动山摇,峰峦崩摧,无垢洞被震得七零八落,深埋在地下。葛阳真人深深吸了口气,道一声“走吧!”率先踏入玉璧。五色霞光一阵晃动,玉璧漾起一层层涟漪,将他吞没。
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当松骨真人的身影最后消失,霞光倏忽收敛,玉璧黯淡下去,再度陷入了沉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