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这个身体二十二岁了。十几岁监国唯唯诺诺,学习,倒是可以。现在似乎做得过于低调了,做太子低调的好,可皇帝一二再地让你监国,又是二十多岁的大人,一点作为没有,也许大臣能理解,可也会让大臣们产生一种太子不果敢的想法。
想赢得大臣欣赏,西南一战还是不行,毕竟唐朝现在大一统,不是五胡乱华,不是三国,帝王需要军事才华,文武双全是好的,可文占了主要地位。因此李世民以武打天下,可以文字为谥号。虽有仁爱之名,仁爱远远不够,还要有处理事务的能力。李威现摆了一下,是让这些重要的大臣看到自己不但仁爱,还有处理事务的能力,才能真正全力支持。
一旦各个宰辅及这些大佬大部分都会支持自己,父亲虽不悦,处理自己会更加慎重。
不仅于此,自己不作为不好,作为了父亲又有想法,岁数越长,父亲顾忌越重。他老人家病情越拖越恶劣,最后为了所谓平衡,会交给母亲更多实权。母亲一旦得到足够的实权,自己与二弟不谈了,几年下来,就是父亲想收都收不回去。最好结果是逼迫父亲在病重时,将皇位禅让给自己。不论做得好与不好,一场血雨腥风能避免的。想要这个结果,这些大佬不能旁观,需他们直接chā手。想要他们chā手进来,必须要给一些能力给他们看。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举动。
狄仁杰不语,知道太子是受了徐杨二人死讯刺jī才这样做的。可听出他大部分的话音,也不能说不对。一直低调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难免会让朝中的各个重臣看清。但是这次高调,皇上肯定会有一些想法。
拿不准轻重,只好说道:“殿下,请示陛下时,陛下准继续商议,不准别争。”
“好,”李威点头道。
说着进了大明宫,首先关心父亲的病情,道:“父皇,身体可好些?”
疟疾就是打摆子,在这时代同样是一种很危险的疾病,因此李治才匆匆忙忙让李威监国,并且受诸司事宜。缩在棉被里,李治脸sè很苍白,答道:“稍稍好些。这几天国事如何了?”
“国事尚可,父亲需要安心养病,勿要挂念。几位相公皆是治国能臣,尽心尽力,不会有什么差错。”
“嗯,你也要学着处理一些事务。”
“儿臣略略尝试了一下,只是以前看父皇母后处理,不觉得很难。但儿臣试了一下后,依然觉得很生涩。”不知道今天之事,父亲有没有听闻,李威小心地回答着,又道:“对了,儿臣提了一些建议,与各位相公说过一遍,又前来请示父皇。”
“什么建议?”
李威又将他的四条建议说了一遍。
李治听了,立即艰难地坐起来,李威连忙拿来一个枕头,垫在他背后,又拿来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可李治只是看着他,隐隐地他感到儿子在亮剑了。想反驳,又无从驳起。
无论疏通两水,或者囤积粮食,都是长远之计。即使需要一些财政,也是亮力而为,不求一日之功。再说,说到钱字,后面两条建议正是敛财之道。可说是敛财之道,又不是与民争利,这是开源,又用了大义为隐饰,不纯粹是经商谋利,实际朝廷却得了好处。
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将地图拿过来。”
李威找来地图,李治趴在上面,看了好半天,才将地图放下,说道:“疏通渭水与丹水十分不易。”
“儿臣知道,渭水沿途多山,但自长安起,到黄河河面已宽,狭窄之处不多,虽不易,也不是不能实现。”说到这里,又想到了炸药,有了炸药,就不难办了。当然,黑火药威力还是小了一些,最好是黄火药,可自己不会制造,就连黑火药的配方都不知道比例。要不要派人试验一下?但嘴中继续说道:“难是的丹水。丹水自商洛龙驹寨起,自古以来就一直通航。主要是龙驹寨到商州这一段河面,河水很浅,又多是急流险滩。可皆是从山沟河谷之间穿行,虽河床多是山石,但并不是很长,又不求通航百吨大船。因此人力可为。疏通好河床之后,将洛水上游截断,洛水上游离丹水上游不远,截断后,开挖一条运河赴入丹水。这一段水流不是很多,对洛水航行影响不大,但足以将丹水上游航道水位抬高,使船舶直达商州。到了商州后,从商州到蓝田关,从蓝田关到京城,皆是大道,路程不算远,只需稍加柘宽夯实即可。并且儿臣也说过,以不损民力国力为主,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权当冬天百姓无事可做,朝廷给他们一份补贴家用的机会。即使是大运河,导致隋朝灭亡,可我朝却在得利,甚至有可能千百年后,百姓仍然会受益。只是隋炀帝之过急,本来一件好事,生生办成了一件坏事。此水一通,不仅是可以救万一之急,山南道各州府甚至湘江流域各州府货物平时也能供给京城。不用从大运河绕道数千里之遥。”
“你坐下来,”李治虽然对儿子亮了一剑,有些不悦,可关系到国家,还是认真对待。
李威坐了下来,李治说道:“事情那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首先是渭水,不是不宽,前年你也看到了,宽度有了,主要是浅。”
“因此儿臣说要疏通。”
“这个主意我早就想过,可没有那么简单。渭水河水多流沙,今年花费巨大的力气浚通,到了明年,复又淤塞。这才是真正的弊端。浚通渭水,不如重新浚通广通渠。”
“父皇,广通渠已经淤废,即便是浚通也没有水源,有了水源也会因为百姓灌溉,截走,”李威摇了摇头,广通渠是隋文帝穿凿的,长达三百多里,直线到达潼关三门峡,一度被称为富民渠,然而隋炀帝移都洛阳后,年久失修,已经淤塞。唐朝定都长安,起初国用比较节省,东粮西运的数量不大,渭水勉强可以承担。然而关中百姓越来越多,特别前年大旱之年,渭水已经承担不了这个担子。所以李治劈开四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讲漕运。李威说完又在细想,想逃路,在记地图,连地图都不用看,脑海中就浮现出来。逃跑未必,好处也有一些的,与裴行俭他们商议征南的部署时,山川地形关卡,十分熟知,甚至有时候还能向裴行俭提一些建议,让裴行俭大为心折。
想了一会儿,说道:“父皇,如果重新开挖广通渠,等于渭水搁置不用了。”
“能开挖成功,渭水可以不用。”
“那么父皇,可不可以将沣水、浐水截断,不让两水入渭,直接进入广通渠。”
虽然儿子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开始急吼吼声地亮剑,但这个儿子也有些歪才,居然这么快就能想出一个主意,似乎也是不错的主意,李治心中有些酸酸的。
不知是高兴是好,还是不高兴是好,将这些心思克制下去,又说道:“这是一个办法。然而你可注意到无论从广通渠入京,或者由渭入京,必须经过三门峡前一段河面。这段河道水势湍急,溯河西上,一船粮食需数百人拉纤,而且暗礁起伏,过往船只,时有出事。如果漕运增加,出事的船只必然会增多。增加成本不算,每年将会有许多船夫被河水淹死,图伤人怨。昔日隋文帝下诏凿三门砥柱,用了无数人力财力,甚至死了许多民夫,仍然没有成功。或者绕道而行,无论从南从北,当地石质坚硬,凿河床的难度几乎登天。这一段三门险道不除,航运问题永远不能真正解决。不但三门险道,还有丹水,丹水渠不成罢了,一成如你所议,对沟通汉水湘水与大江有莫大的好处,河道宽大,没有这个人力财力来开挖,似乎哪两岸也多是山石。河道小了,以后必然因为船只多,堵塞不行。不挖则罢,一挖就要实用。你可做好了准备?”
不知老子这个做好准备是何意思,但玩大了,李威有些抹汗。
“你用心是好的,是没有伤民力,可想让百姓乐意为朝廷所用,一天打算给多少补助?”
这个倒是有心理准备,京城用工,有贵有贱,有手艺的一天能挣一百多文,没有手艺的只有几十文。又不能让朝廷备伙食,那只会让官员去贪墨,必须自备伙食,李威立即回答道:“一天最少得。”
“你算过没有,如果两水齐进,朝廷准备多少开支?十万缗,二十万缗,能济什么事?”
李威不能答,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朝廷能立即拿出五百万六百万缗钱出来,马上两渠就能立即动工。关健拿不出,想想还是宋朝有钱,澶渊之盟曹利用回来伸了三个手指头,宋真宗说了,三百万贯,虽然贵了,还行还行。实际是三十万压岁钱。金国向宋钦宗要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银子,一万头牛马,不是宋徽宗折腾光了,以宋朝国力,也许真就办到了。可唐朝真没有这么多钱。
李治知道儿子为难,其实何尝他没有想过,不然都不会发问,就是因为财政所困,一直没有敢议。没有指望儿子想出什么好主意,又说道:“还有,你在九州设立常平仓是好意。可你有没有想过,各地除了少量的义仓外,只在两京设立粮仓。”
“拱卫京都。”
“岂止如此简单。两京总领天下粮食,防止国家急时所需外,也是一种遥控。又惩隋朝洛阳粮仓在城外失守于李密之戒,两京粮仓皆在城内。放在九州,固然是方便,也有你所说的种种便利,可有不轨之臣,挟持粮草据守以叛,如何处置?”
所以宁肯浪费一些军费,也没有在其他各州府,大设常平仓。
李威却不大同意,唐朝后来藩镇割据,不是手中有粮草,而是武将权利过重导致。因此回答道:“儿臣不赞成,父皇,九州是儿臣刻意所选,除了益幽登三州外,皆离京畿不远,如怕万也有策略,选忠厚长者担任九州刺吏。还有一条策略,军政分开。政官掌粮饷不掌兵,武将掌兵不掌粮饷。相互掣肘,自可太平无事。其实国家太平,还在君主作为,君王都象父皇所作所为,即便是大灾连连,国家依然太平无事。如象周幽王、隋炀帝、晋惠帝那样,或昏暗不明,或残暴无度,纵然是风调雨顺,国家也会立即土崩瓦解。”
武将专权不可取,而现在唐朝制度,却是各州刺史军政大权一起抓的,虽没有设立节度使,已有了不好的苗头。但象宋朝又矫枉过正了。唯一有一途,可以避免,军政分开。
李治只是默然。儿子说得也有道理,其实无论怎么做,还是帝王本人。制度是人制订的,也能修改。可是帝王不作为,再好的制度,都会误国殃民。
唐朝在自己手中这一代大约无事了,在这个儿子手中,大约也会无事,可子孙呢?谁敢保证每一代都是明君?
缄默了一会儿,又说道:“那个蕃市,开设蕃市固然是好,可一开蕃市,敌人会大派斥候,伺探我朝边境虚实。到时不是绳头小利可以弥补。”
“父皇,这也好办,可在边境设一市两卡,蕃胡能入卡交易,不能入另一卡进入我境。我朝商贾可以入卡交易,不能入另一卡进入敌境。自然将这个漏洞弥补。”等于是经济特区形式。李威说起来简单,但在这时代同样很超前。
李治不能驳,于是说道:“既然如此,你回去后,再与几位宰辅商议妥当,向我禀报。”
“喏,”李威兴奋地说道。这等于是默许了。
李治又说道:“还有,多与你母后商议。”
得让妻子看一看,否则自己病也许没有康复,就能看到士兵进入大明宫,逼自己退位了。说完了,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