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的。但狄仁杰得到这条消息,心安定下来。
然后细细一想,也许皇上不悦了,但想废去太子不易的。首先太子不是当年的王皇后,王皇后无子一条,争风吃醋失德二条,自持身份与家庭背景傲慢后宫三条。太子呢,也许有小过,仅仅是小过,从朝堂到百姓,皆是交口称赞。
这不算,裴炎做得有些丑,不代表着裴家会做得丑,比如裴家另一脉弟子裴行俭。还有韦家,崔家,杨家也似不甘心。这些家族未必会全力支持,但会有许多大臣竭尽全力支持。
也不算,又有各位宰相,对武则天掌握了一部份政权一直不满,太子培养了这么多年,就是立即接手皇位,也不会出错,况且太子本身已经做得很好。一旦废去太子,必须重新培养新太子,李贤也不小了,可毕竟没有接触过政事,皇后掌握的权利会更多。不提各个宰相与东宫若有若无的关系,就凭这一点,也不会同意废去太子的。
再有,新犁、竹纸、高梁,让太子在百姓心中笼上了一层隐隐神圣的光环。
当然,李治一心想废太子,还是能做到的,只是难度绝对比废王皇后更难,引起的动荡,皇上也要三思。其实再加上有那一个天暗中支持着,李治就是想废也废不了的。除非那个天又改悔了。
想想这一家三口子,所以两人只能摇头,只能苦笑。可这时候,连狄仁杰都不能预料到,如果不改变,漫天的血光已经潜伏在东方,将要升起。不过狄仁杰立即写了一封信,给李威,将事情大约经过说了一遍。
然而又不放心,太子仁爱不错的,可是太子的xìng格却是外圆内刚的那种,一旦发作起来,脾气也会很大。不大放心,立即与同僚换了一下班,骑马奔向长安。
……
狄仁杰想法倒是不错的,一连串的圣旨,让李威都门g头了。然后听到事情原委,大怒起来。先是写了一封信给了裴炎,其实对历史再精通一些,他对裴炎就会忌惮,偏偏又记得不多。
于是在暴怒之下,这封信都没有采用骈文形式,通篇只是古文体,也就是真正的散文体写的。责问裴炎身负重名,人颂君子,何乃君子?昔日曹萧二人之争,唯乃争执,萧规曹就。群小有争,君子有争,群小之争,口蜜腹剑,丑态百出,不一而足。君子之争,不失其德也。然后又问裴炎是想学许敬宗?或者是李义府?
这种责备就有些过,杨思俭与徐齐聃二人确实有过失的,只是李治反应重了。当然,李威不能责备父亲,只好将怒火全部发泄在裴炎身上。事实这一次裴炎用心也不大纯良,只是这种严重的后果也非是裴炎所想要的。
然后又说,裴家名门,决议太子妃,孤乃未绝,何行此卑劣之事。又说裴家女可以进入东宫,李威也没有办法的。但孤之不赏,独做一太子妃自赏。我不碰你了,做太子妃有什么作用?那么未来的下场无疑比王皇后还要凄惨。或者太子不登基为帝,可不做皇帝了,这个太子妃讨来何用?
其实对裴雨荷原先一直没有恶感的。
他的婚姻很无奈,自己做不了主。裴雨荷又见过几次,长相不及杨敏,也尚可。美艳固然喜欢,可李威实际在心中还是重视感情的,否则到现在碧儿的位置不会无人能取代。感情也不是很浓,只是觉得此女xìng格举止尚可,于是默认了。
可裴炎的做法冷了他的心。
杨母只是势利,也是为了女儿着想的。示问有几人不做到势利,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就是世人势利最好的写照。但没有yīn谋诡计,没有刀光剑影。然而裴家呢……
其实想法也是错的,裴炎参与进去,是与裴居道的感情好,不代表着裴家的。就象裴炎与裴行俭见了面,也许会叙叙家族辈份友情,可政治立场未必会统一。
不过这一道圣旨太过严厉了。
杨思俭已经是高龄,徐齐聃好一些,可也不大妙,文章写得好,可人长得很不好,不是不好看,太瘦了,两人前往岭南,水土不服,天气又热,知道得多了,现在的岭南不象后来的两广,因为人烟稀少,除了广州桂州韶州外,虫蛇又特别多。这一去,有可能有去无回了。
又是自责,如果不引二女观舟,会不会有这件事发生?于是恼怒了。
怀着歉疚,来到杨家。
两人犯了错,可不是大逆不道的过错,与上官仪那次不同的,因此,只是将俩人流放,家人未动,与薛仁贵流放是一理。杨夫人正在哭哭啼啼地替杨思俭收拾东西。
看到李威到来,这一回更老实了,现在才知道,天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免礼吧,”然后看着杨思俭与杨敏兄妹,很诚实地答道:“说起来,也怪孤考虑得不慎重。”
“殿下,莫要自责,说来说去,是我们做得不好,不是刘仁轨骂臣,连臣都没有惊醒,否则后果更严重。”当时,刘仁轨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杨思俭虽然听进去了,可心中还是不悦,否则都不会用夯货来称呼他。
这个夯货用得不恰当的,无论刘仁轨,或者是裴行俭,都是亦文亦武的勇将。就是薛仁贵也感到自身不足,后来勤奋好学,同样看了不少的书。
当然,不是刘仁轨骂了一句,后果有可能更严重的。总的来说,这个根却是他们自己种下的。
李威扭头对杨家的仆役说道:“替孤拿纸笔过来。”
流放境遇也是不同的,上面有人照拂,身体素质又好,到了岭南没有那么恐怖。比如薛仁贵,圣恩依旧很宠,于是在象州吃香的喝辣的。老将军勇冠三军,身体好,耐不住,闲着无聊,替当地百姓兴修水利,盖房子,做了不少的好事。但上面没有人照拂,到了岭南,与中原大不相同,遭遇会更惨。有太子的信,杨思俭受到的待遇会好一点。
除非李治严重处理了,还嫌不够,老子偏要将你喜欢姑娘的父亲往死里整。那,李威无辄了。
“谢过殿下……”
“不用,这是应当的,”说着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杨敏。
有了这个手势,杨思俭离去,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然后又来到徐齐聃家。同样是一片凄惨的景象,杨思俭夫fù都上了岁数。可是徐齐聃夫fù岁数却不是很大的,正是恩爱的时间,徐夫人又不能走,毕竟儿子尚小,只能万里之隔,生死两茫。
见了太子,徐齐聃反而放开些,对徐坚说道:“将你姐喊来。”
徐家出了这档子事,徐俪同样自责,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
也写了一封信,徐齐聃却摆手制止,道:“殿下,勿用,臣的身体臣自知。前几年陛下允许臣隔日职休,固然是喜爱,也是臣身体不大好。即使有了照拂,臣前去岭南,时日也会无多。”
听到这里,徐夫人只是哭。
徐齐聃抚着她的头发道:“只是苦了你。”
然后又对李威说道:“臣一去,无有心愿可挂,也是臣犯了错,朝廷处置却是对的。不过他们还很小……”
指着徐坚与徐俪。
“只要孤在,自会照料他们。”李威说完,心想,这才是做父母的。忽然会意了几本礼书的话。父母教育子女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有严爱,有慈爱。虽说虎毒不食子,可某些人却是未必的。父母不爱,然后强迫儿子孝顺,也是勉为其难了。
他自己未必能保得住,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只要孤在。
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父亲的几番变脸,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但没有立即说出来。
对父亲就怨恨了一些。
父亲在贺兰敏之意图对杨敏不轨之事冷漠倒也罢了,后来自己却是做了许多事的。当真父亲不知,恐怕不知道蔗糖与晒盐技术出于自己的,但以他们能迅速知道狄蕙与狄好的来历,晒盐之事都知道了,也会知道陆梁大义,多半受自己指使的。
就是辛辛苦苦弄的皇庄,现在小jī小鸭的长大了,母的留下产蛋,公的送进了皇宫,做了膳食。然后果树成活了一大半,苜蓿长高了,莲藕与茭白也长了起来。于是就着离牲棚远的地方,在水边搭了几个凉亭,闲来率领群臣观看。自己一份功劳便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功劳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
然而没有想到父亲凉薄如此。
生了气,可连指责的权利都没有,于是犯了邪,便写了一封信给李治,说了,听闻陆梁二人试验用低廉的成本从大海中取盐,此举会造福百姓造福朝廷。儿臣去看一看。
然后也准备离开。
这……却是不大可能的。
不一定太子就非要呆在东宫象做牢一样,也可以外出,甚至可以狩猎,但不能出去太远,以免扰民。太远也可以的,遇到战事时,无论隋唐,都喜欢张扬武功,有时候会让太子与王子亲征的,甚至皇帝本人,比如杨广,比如李世民或者李建成。即使是这一条,后来唐朝也很少看到王子与太子亲征。
去扬州看晒盐,虽说盐也关系到民计民生,但那是扬州……
这一下子炸了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