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着一片雨声,马车来到了和平坊。
西南角城墙边第二坊,到了这里,也是长安城最偏僻的地方,与郊外无异,也划了十字大街,可也只有这个十字街了,不象其他各坊,又分成四个xiǎo十字街,甚至连坊墙与坊mén都没有。
有一些树林,还有蔬菜地,与庄稼地,当年李承乾偷牛最爱的地点。
整个若大的和平坊,除了农陌外,象样的建筑只有庄严寺与总持寺。
马车顺着横街拐了一下,再次折向西南一条xiǎo道,下了雨,道路就有些泥泞,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可渐渐就看不到人烟了。来到一片xiǎo竹林前,有一个xiǎo池塘,还有两排茅草屋,马车停了下来。
关福、贺光珍与牛进等人将这两个人架进了茅草屋,对着一个三十岁左的人说道:“周都事,jiāo给你了。”
他是狄仁杰让关福带过来的,主要职责就是负责盯梢到人后,想办法抓住,然后由他录口供的。这是重要的一节,这群人肯定在一处,在一处便于管理,分散了暴lù的机率大,而且在一处,万一有什么的,许敬宗也能及时灭口。
调动人手,也有,杨氏父子身上的职位,调动多少士兵不可能,可是调动几十名亲信,抓捕这些凶手还是可能的。但不能强行抓捕,这不是到别的农庄,那怕是皇庄,到了许敬宗的农庄,就是亲信,估计都会犹豫不决。而且也不合制度,本来许敬宗就是两位圣上的亲信了,最后击倒了许敬宗,两位圣上也怨恨这群人,同样也击倒了自己。
因此,先得有口供,有了口供,抓捕人犯,那是正大光明了,再说,狄仁杰本身是大理寺丞,抓许敬宗不行,抓一些刺客也在职权范围之内。有了口供,杨氏父子调动人马,更加容易。甚至都可以与戴至德、张文瓘他们商议一下。不管怎么说,他们虽然没有替太子尽死力,但对太子不恶,有很大好感的,同时也是清臣直臣。
但这个口供却是不易的,这是许敬宗豢养的死士,既然能敢刺杀太子了,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别看在城内牛进与这两人搂肩搭背,这是城内,如果在城外,连上去的胆量未必有。而且只要招出,再怎么将功恕罪,也是死路一条。
很难掏出口供,可必须在很短时间内掏出来。这两人来城中作乐子的,今夜不归,在情理之中,说不定在那个粉头家过夜了,但明天早上再不回来,估计庄内的人有可能立即产生怀疑。又要准备,因此,必须在三更之前得到口供。
这个难度,换作关贺牛三人中任何一人,都没有这个把握。
可一路上这个周都事,却是信誓旦旦,却不知底气从何而来。
周兴说道:“麻烦你们用冷水将他们泼醒。”
说完了,搬出从洛阳带过来的几个大箱子。
“赵全儿”二人醒了过来,看到周围的环境,以及眼前这几人,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兴打开了箱子,说道:“他们是大理寺的狱丞与狱卒,某是尚书省的都事。”
“你们意yù何为?”
“意yù何为,你们自己儿心中有数,来,某先给你们看几样好东西。这一把xiǎo刀,是某从东都特地请人用百炼钢打造的,极其锋利。当然,不是用来杀人的。这是某看到史书记载了前秦主符坚喜欢用剥了脸皮的囚犯为他唱歌跳舞,所联想的一种刑具。”
只说了第一样,“赵全儿”二人就开始扭动起来,大声喊救命,可在这偏僻的地方,又是在雨夜,谁个听见?
不过周兴嫌烦噪,说道:“麻烦你们将他们的嘴堵上。”
贺光珍他们走过来,用破布堵起二人的嘴巴,不停地用眼睛瞅着那几个箱子,心里面很是发máo。
周兴又继续说道:“这个铁网的来源也是某自己琢磨的,来自北齐主高洋的脔割,不过二位却是很金贵的,不能割死了,所以用铁网将ròu勒起,这样呢,就能一xiǎo块一xiǎo块割ròu了。”
说到第二样东西时,一群人受不了,跑了一半到外面宁肯淋雨,都不愿意听下去了。
周兴又拿出第三样东西,继续说道:“这个叫木手,是北魏中尉李彪想出来的,因为是木头做的,不象铁器,会痛,但不会致命。因此李彪常用它来击打犯人两肋,每每令犯人多次死而复苏。后来犯人一听木手到了,就自己儿乖乖招供。”
“这个火炉加上犁耳呢,还是高洋的刑具,将犁耳烧红了,然后让犯人赤脚走上去。结果如何,你们懂的。”
这一句说完后,基本全跑完了,有的狱丞虽然整天与犯人打jiāo道,也用刑具,可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
“这是第十五项,一陀xiǎo泥巴,可也有大用,这却是某的想法,用了一些胶水,掺在泥巴里面,堵在耳朵里,然后用火烤红,再将这个胶泥扯下来。结果如何,无人得知,某却是很想看看的。毕竟是一种新的刑法。”
动用此人,是狄仁杰临时起意的。
知道此人残酷却是早些时候,在天津桥上候早朝,大理寺的一干官员在议论,有的犯人很狡猾,就是不招供,于是此人chā了进来,说了一句话,如果犯人放在他手中,什么样狡猾的犯人都能bī出口供。然后说了一些刑法,一个个目瞪口呆。当然听归听,这些刑法太残酷了,真使出来,传出去,会掀起轩然大*的。甚至有可能皇上会下旨处罚。
狄仁杰正在考虑替太子找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也就是如同李义府、许敬宗这样的人物,于是留了一下心。打听了一下,此人名叫周兴,长安人,自幼明习法律,以进仕途,不过却安排到尚书省做了都事,一个从七品的官,在尚书省管收发文书、稽察缺失及监印等事,不大“专业对口”。并且此人xìng格yīn辣,沉默寡言,某些地方与许敬宗、李义府很相似,唯独才学不及,所以为同僚不喜。
这种人做人肯定不行了,但做狗却是不二的人选,有可能咬起人来,比许敬宗还在毒辣。不过狄仁杰就算找到了人选,心中却在犹豫不决。
正好关福送来消息,非常时用非常人,能不能半夜时间就得到口供,关系到整个案件能不能顺利揭开。于是想到那天此人在天津桥上说的一番话,就将他约到一处酒家里,两人一边喝酒一边jiāo谈。试探了一下,将大意说了出来,但还是没有提到许敬宗,只说是长安中一件很棘手的案子,其中有一名顶级大臣参与。
没有想到周兴立即答应下来。大约能理解他想法,认为自己是太子首要幕僚,他自己在尚书省又是不受人喜爱,没有意外发生,这一辈子有可能别想升迁了。搭自己这根线的,看将来自己借着太子升迁,他能不能沾一些光。
最后又准备了一下,让此人一道来到长安,专mén就是管刑讯的。不但是刑讯这二人,其他刺客缉拿后,也要迅速得到供状,否则两位圣上来个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一旦圣旨一下,却是不好再审理了。但圣旨未下,大理寺却是有权审问的,再说,因为若干人犯没有缉拿归案,太子终南山遇刺案到现在也没有了结。
周兴将这些“xiǎo玩意”讲解清了,又说道:“两位呢,某也知道,既然敢刺杀太子,肯定悍不畏死,因此,某也不打算立即要你们主动坦白。先是一样样来吧。先从剥皮开始,这也有学问的,不但刀子快,还要将刀子烧红了,这样一边剥皮,一边烧红的刀子,能使血ròu烧焦结疤,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说完了,将炉火点燃,将xiǎo刀子放在火上烤,一会儿刀尖烤红了,将二人嘴中的布拽了出来,说道:“那么某就开始了,某不会问的,什么时候你们认为受不了,对某说一声。”
说着,用xiǎo刀子伸向“赵全儿”的脸上,一xiǎo块脸皮就割了下来。“赵全儿”痛得大叫起来。
贺光珍也开始呕吐了,他对关福说道:“狄寺丞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妖怪?”
关福同样很难受,摇了摇头。倒是牛进好一些,道:“非如此,得不到口供。但此例是权宜之计,却不能长设。”
看到这些刑罚,不要说有罪乖乖招了,就是没有罪,也得乖乖招了。盛行开来,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冤案错案。倒是狄仁杰那种办案方法才是王道。
第二刀又伸过去了,“赵全儿”大叫道:“我招了,我招了,只要给我一个好死就行。”
“早知如此,刚才那一刀也不用挨了。枉费某还讲解了大半天。唉,真是笨啊。牛狱丞,你们进来一下,将另外一人拉到一边去,防止二人串供。”
“喏”牛进等人立即走进来,将另外一个人拉走了。但用了喏,不说犯人了,就是他们听了心都寒了,害怕了。
周兴又说道:“再来一个人替我做记录。”
“喏。”
开始一一询问,反正招也招了,还有一个人待会儿能对口状,几乎连他**做过的什么事,都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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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都没有到,两份供状就送到了杨府。
杨思俭也没有入睡,正在与儿子一道坐在客厅等着消息。看到贺光珍进来,急切地问道:“如何了?”
“一切良好,接下来,就jiāo给你们了。”说着将两份口状递了过去,借着烛光,杨思俭迅速地看完,大喜道:“辛苦各位了,但还要辛苦一下,将这两个人犯看好了。”
“是。只是可惜了,如果早一天,虞氏就不会死了。”贺光珍叹惜一声。
杨思俭没有表态,虽然有功,可此nv品德却是很欠缺,没有回答,却说道:“既然已死,你们再分一人回东都,通知狄寺丞,顺便请他协助,也将此案真相查清,还她一个公道。”
“喏。”
等到贺光珍离开,杨思俭也离开杨府,去拜访几人,第一个就是戴至德。许多人巴结许敬宗,吊唁去了,但戴至德却不会巴结的,穿好衣服,惊讶地问:“杨尉卿,为何这么晚来某府上。”
杨思俭没有回答,看着他身后的仆役,戴至德一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杨思俭才将两份供状拿出来。
戴至德一看,同样愣住了,惊疑不定地问:“终南山行刺太子案,居然是许相公指使的?”
“戴相公,我原来也没有想到。狄仁杰派人向我作了解释。第一是刺客,十几名刺客,原先我们都以为是贺兰敏之认为消息泄lù或者怀疑,派出死士的。太子殿下已经叫出身份,这些人还在疯狂追杀,肯定是死士无疑。狄仁杰从这一点看出某些怀疑,既然是死士,是贺兰敏之的亲信,为什么他的同僚一个也不知道这些刺客的来历。当然,有可能只有贺兰敏之一人知道,再说贺兰敏之因为身份,不便刑讯。这也是我们大家的想法。为了防止万一,狄仁杰代同僚出外公干时,特地到了陇州,悄悄找到张邦彦询问了一下,张邦彦也在狐疑。他跟随贺兰敏之多年,应当对贺兰敏之知根知底,却也没有听说。别人话不可信,张邦彦已经弃暗投明,他的话自可信了。所以狄仁杰断定刺客与贺兰敏之无关。”
就凭这条理由已经足够了。
“其二就是刘汉三与钟大锤,知道贺兰敏之想绑架我的nv儿之事,只有一些幕僚知道。有可能被仆役听去了,但贺兰敏之府上却没有这两个仆役。当时我们的想法是认为有可能是幕僚泄lù出去。有对太子爱戴的百姓冒弃了贺兰敏之府上的幕僚,寻找太子的。再次疏忽。狄仁杰却认为太子看田的事,只有东宫的一些人知道,有可能连贺兰敏之都不知道,为何这二人知道?当然有可能是巧合。后面时间上又是一个巧合,正好寻到了,正好我nv儿被绑架走了。加上刘录失踪,解救成功,正好刺客出现,巧合多了,同样是疑点。因此做了一些分析,又得知了太子与许相公的一番谈话,虽没有争执,但话音已经都隐隐对对方抱有敌意。如果这是许相公指使的呢?以他的力量,从东宫中得到一些消息很不困难,手里有十几个死士更不困难,让刘录反水贺兰敏之,投靠于他,同样不困难。并且刺杀成功,其孙仕途再无忧患。刺杀不成功,太子暴怒,陛下袒护,那么陛下会对殿下不满,又有文章可做。”
“我明白了,其他明天再说,我们再去张相公府上。”
这案子又是不得了的大案子了,张扬出去,不亚于上官仪的案件,而且他是两位圣上的的亲信……种种后果,戴至德一个人都不能做主的。
五更时分,戴至德、张文瓘、萧昭德、李敬玄这几个大佬全部惊动起来。
后果无法预测,但天就要亮了,城mén也打开了。因此决定,先将这一群刺客以及刘录,甚至那两个冒名好人的刘三图(刘汉三)、钟金锤(钟大锤子)捉拿归案再说。
立即调动了两百羽林军。是死士嘛,普通的衙役肯定不行了,全副武装,向许敬宗那个庄园冲了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