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个鸟头就割掉了,他眼快手疾,一下子将李威手中的横刀夺住,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太子,不可。你想一想,荣国夫人有多少后人?”
很含蓄的一句话。没有提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彠,而是提了荣国夫人。
实际上刘仁轨对李威期望有些过高。不过李威对武则天的忌惮,让他立即明白刘仁轨这句话的意思。武则天娘家有人,武士彠兄弟好几个,武则天的堂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是有许多。但对荣国夫人与武则天都不是很好。说到底,血源最亲的,自己兄弟四人不算,那是亲生儿子,可是外戚当中,只有贺兰敏之这个活宝了。
如果将这个活宝命根子废掉,武则天的外戚等于断根了。
当然,如果惹恼了武则天,武则天下旨将他处死,那是另外一回事,自己动手性质又是不同。
他手中有了若干张可以当真的过所,又看到了全国的地图,甚至连关卡道路,都准备熟记于心。有了退路,胆气稍稍壮了一点。可是逃路同样未必前景乐观。如果能平安呆在这个位置,其实也不错的。是人嘛,那有一帆风顺的。
因此,母亲可不能得罪。
想到这里,手一软,刀子就松了下来。
本来贺兰敏之吓了一跳,看到李威将刀子放下来,又开始色厉内荏。
躺在地上,怨怒地说道:“太子,难道皇上与皇后前面一离开京城,就让你胡作非为了。我要上书皇上与皇后,将今天发生的事全部禀报。”
李威说起来,性子比原太子要暴烈一点,但终归有点温吞,刀放下了,正在思考。就此放过,心中肯定不甘,不放过,切了,后果如何。一听,立即来了火了。
不但是他,换谁也不乐意。打自己未婚妻的主意,又派刺客追杀,终南山那小半天多凶险。再战场上死了多少唐朝英勇的将士,他看不到,并没有什么感受。再说,他还没有全心地投入这个社会。但义士李卓凡之举,他与四名熟悉侍卫壮烈的牺牲,可是亲眼所见,而且还是为他牺牲的。
刀子又提起来,但没有削小鸟,却是划过去的,顺着他的眉角,一下子划到下巴,眨眼之间,贺兰敏之脸上就出现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大血口,十分恐怖。
“啊!”
贺兰敏之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刘仁轨这才伸出手。
早看到李威的姿势,不过没有阻拦。换作崇文馆的大儒在此,一定说什么以德报怨的神马,将太子再次往迂腐的深坑里推。但刘仁轨可不是这些酸儒。熬到现在了,之所以不顾困疲,跟了过来,就是害怕太子做事没有分寸的。比如刚才动手相阻。
但他也不是象张邦彦所想的,谄媚味儿,都传到了洛阳。这是公心,一个好太子,意味着国家将来有一个好人君。这时候一个好人君,对国家对百姓有什么意味?
这是站在公心立场的,不想太子出事。
看到太子的刀势,是划,不是劈,不是砍,不是削,那么就不会出人命了。只要不出人命,不割掉贺兰的小鸟,那怕将贺兰大腿砍下来一条,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欺负到这地步,如果太子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以后给太子下绊子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况且皇上就是病魔缠身,可春秋却是正盛,太子想要安全上位,还要熬许多年。
不过太子的反击,还是有许多不确定的负面因素,没辄了,贺兰敏之的疯狂,将自己搁在刀尖上,也将太子搁在浪尖上了。只不过一个是刀,一个是浪的区别。如果不是岁数大了,脾气缓和,他都能上去给贺兰再补上一刀,让他一张小白脸从一字痕变成“X”痕。
将李威抱住,可是这时候贺兰肯定毁容了。以这时候的医疗条件,纵然华佗在世,或者将九十高龄的孙思邈从五台山(现在的药王山,非彼五台也)请来,也整不了容。
低声的劝了劝。京城的一些官员同样也到来了,带着衙役。李威带着士兵搜捕疑犯是假的,泄愤是真的。但官员泄愤未必,抓人却是真的。
首先就是贺兰敏之的女人,好多。除了若干妻妾外,还有婢女,从内外教坊强得而来的宫妓,一大群胡姬。妻媵倒是正规途径迎娶的,胡姬是自己送上门的,再说了什么叫妓,这个时代可没有人为一个娼妓打抱不平。就象归雁一样。身份低贱啊。
内外教坊亦是如此,虽然属于皇家的,可都是犯罪官员子女,或者其他罪犯的女子。身份更低。除了运气好的,象上官婉儿,被弄到宫城里做了一名打扫卫生的小宫女。这还是她岁数太小了,不然十有**也充入了内外教坊。
但妾与婢,来历就可疑了。荣国夫人在,周国公的府上是荣国夫人做主的,贺兰敏之还好一点。荣国夫人去年秋天死了,国公府只有贺兰敏之一人做主了。但那时候李治与武则天在长安,也不敢胡作非为。可是李治夫妇一到去了洛阳,这一两个月,贺兰那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是不能长翅膀,否则都要往月球上飞了。
一些良家女就被他派人强抢了过来,糟蹋了。
除了这些女子外,还有贺兰敏之手下的幕僚,来历不明的强壮仆役,统统抓了起来。
抓了回去,也未必审问,得看,洛阳的意旨!如果天颜悖然大怒,那么墙倒众人推,再加上这些人的揭发,贺兰敏之就万劫不复了。但也未必,魏国夫人之死,皇上对贺兰敏之一直很歉疚,皇后未必开心,可毕竟是她唯一最亲的侄子了。那么就会高拿轻放,适当地审问,甚至可以用这群幕僚仆役的啥,做替死鬼。
主持此事的,都是刑部、大理寺,或者是宗正寺的高层官员。到了这个层面,心知肚明,都没有说,可心中很明白其中的分寸。将这些人集中起来,进行甄别。
但贺兰敏之府上的女子,还是让大家吓了一大跳。这些个少女集合起来,足足有三四百人,个个年青美丽,如花似玉,让一大群衙役们直流哈拉子。
李威都是无语了,单论少女的姿色,或者是数量,比远远超过他的内宫中的宫女。
到底是老子是太子,还是你是太子哎。
一方在抓人,一方在“搜索”疑犯,天渐渐黑了,大家各取所需,心满意足地离开。
贺兰敏之府上也全毁了。除了摆放荣国夫人灵位那几间房屋外,几乎就象水洗一样。
贺兰敏之悠然醒来,听到仆役禀报,差一点一口血喷出来,说道:“来人哪,我要上书东都,我要将此事禀报。”
仆役嘴角抽了抽,心里想到,你也别上书喊冤了,得想办法,替自己洗脱清白吧。但心中却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想办法离开国公府,呆下去似乎很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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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奴婢好怕,以后殿下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走回了东宫,在东宫青石条铺就的道路上,碧儿说道。
李威有些感动,在义士李卓凡那间茅草酒肆里,碧儿紧紧地护在他身体前方,其实有啥用,如果侍卫牺牲了,十个碧儿也挡不住他的安全,可那份心意,几个人能有?
将碧儿娇小的身体,搂在了怀中,不过碧儿挣扎了一下,逃了开来。她只是一个宫女,其实到现在还没有身为司闺的自觉,已经不是一个宫女了!所以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当着众人的面,得到李威这个宠爱的动作。
李威摇了摇头,时代啊,思想观念倒底不一样。
他说道:“未必,天下象武敏之这样丧心病狂,又有权有势的人,能有几个?”
“但殿下,你还是小心……”
“那是,”李威口是心非地答道。但不让他出宫,那是不可能的,难道关在东宫,做一只金丝鸟?那与那些可怜的宫女有什么区别?
一路走过,东宫所有的人都站在道路两边问长问短。至于江萝、刘群这些亲信的宫女都是一会哭一会笑。就连躲在东宫的香雪二人,也在远处观注着。不过碍于礼制,怕人说太子的闲话,没有过来。
到了寝殿,刘群看了看周围,李威会意,让其他人退下。
刘群说道:“太子,奴婢今天去东市,遇到了几个奇怪的官员。”
“怎么奇怪了?”
“一个是并州法曹,一个是太学生,还有两个是游学的学子,”刘群说道。虽然并州不是普通的州府,可一个法曹,还有太学士,放在京城都不入流,更不用说放在东宫了。就是她让李威提拨了一下,论品级还在他们之上。
继续说道:“他们递了拜贴给奴婢,还说了,带一句重要的话给殿下,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好大的气魄,好大的抱负啊。”
是啊,这又有什么,正是最后一句,使这首诗啸傲于无数唐诗之上,成为千古名作。但李威随即反应过来,不妙啊!惊出了一身冷汗,道:“他们是谁?将名贴给我。”
都将孤改成了我了。其实这时候规矩还没有那么森严,就是李治本人,在一些私下场合,也不称朕,还是称我。不过李威不知道,一直称孤,当然,也没有人反对。
刘群将拜贴递了过来,四个人的名字,狄仁杰、魏元忠、姚元崇、西门翀。
西门翀他不知道,但这个字却是取得很好的。可其他三个人……
李威大叫道:“老子还用得着跑路吗?老子不跑路了!”
刘群听得莫明其妙,担心地问道:“什么是跑路?太子,现在快到二更天了,跑路会引起非议的。”
一头雾水,难道因为下午的遇险,太子吓傻了不成?这么晚跑什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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