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辰光一愣,随即想起了秦高峰在汇报的时候说到的是返城的简凡和肖成钢最初无意撞到了北深坊拆迁,光顾眼前的麻烦,倒还真没想起来这俩人。不管愿不愿见到,再见到的时候总有那么长者的关切在内,勉强笑了笑关心地问了句:“没受伤吧?”
“没有,肖成钢和我一个同学受了点轻伤,我远远躲着呢。”简凡道。
伍辰光无言地拍拍伙的肩膀,摇摇头,半晌才说着:“学乖了啊,做得对……这可不是谁逞英雄的时候。”
“是吗?伍书记,我怎么觉得你想逞英雄啊?”简凡随口一问,话里戏谑,瞬间让伍辰光感觉到如针刺一般不舒服,说话着扬着巴掌威胁:“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扬起手,猛地省得这已经不是自己麾下的警,简凡已经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警,自己也不再是指挥着一群说话没地方的警的队长了,这等威胁实在不合时宜,有点尴尬地放下来,背到背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转声就走。
当然是逞英雄的话让伍辰光不舒服了,这几年伍书记的爱出风头的名不管是局里还是基层警察里都爱这么摆活,不过都是背后说话,这些话吧伍辰光倒有耳闻,也不在乎,不过同样的话从简凡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很刺耳、很难听了,特别是这个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这话,感觉更是如此。
一转身,简凡像故意一般又放大声音说着:“伍叔,说坏话的不一定是坏人,你教过我不要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而现在你在犯这个低级错误,你不是在处理一个危机事件,而是在展现你的个人领导魅力,有用么?再这么围堵下去,迟早要出乱了,怎么,你还能再把特警调过来镇压!?”
伍辰光的脚步一停,正说到了心坎之上,正说到了最担心的事情上,一停再一侧头,已经两个多少时了,雨没下多大,可人越来越多,车已经绵延了一公里,一开车门充耳遍是各式各样的喇叭,这中间不但有拆迁户的三朋六友,同样被抓参加拆迁的人员估计也到场了,说得没错,再堵怕要出其他乱子。恐怕更大的乱子在现场之外,那才是最让伍辰光揪心的。
没有介意简凡说什么展现领导魅力的话,脑子里却是灵光一现想起了曾经疑似某人在五洲造成的交通壅塞,回头沉声问着简凡:“哟?听你这口气,有什么想法?说说,让我换换脑筋。”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简凡说了句,在车窗边上已经看了几个时,湿漉漉的衣服被体温已经暖干了,看看秦高峰没说什么,再看看伍辰光随时准备抬步下车的样子,轻声说着:“把个人感情带到了工作里是因为目睹了这些恶行,可以理解,我相信在场的警察里很多都是同样的感觉,恨不得把这些作恶的、幕后的全拉出去毙了……可是有用么?警察就是警察,不是救世主,站不到自己的位置上,连警察都不合格……”
这话听得更别扭,伍辰光一扬头不屑撇着嘴训斥了句:“说正题,别人有资格,你没资格评价警察。”
简凡也无所谓,鼻子里哼哼着,似有不屑,不过直接了当地说正题了:“很简单,撤掉警戒。”
“什么?”伍辰光和秦高峰同时讶声道。
“撤掉警戒……除了案现场那一个区域,其他都可以撤掉,这里现在不和普通的案现场一样,警戒越严,会越让群众感觉警察想藏着掖着点什么,你再捂得严点,到天亮敢有人传说是警察把人打死了你们信不?警察你管得了嫌疑人,还管得了所有人呀?”简凡连反诘带出馊主意,不过多有几分道理,听得秦高峰一吸气想着合不合适,不过已经体制内久了,习惯于服从,一想二想,又看上了伍辰光,伍辰光思来想去,脚步没有向前走,关上车门,干脆坐到大巴前座上,想了半晌,还是拿不定主意,撤的道理完全正确,可是根本没有可行性,一沉吟侧头问着:“下面呢?不会就光撤这么简单吧,要这么简单还用问你,市局党委会正在研究处理方法。”
“是不能简单地撤,撤之前,大张旗鼓地把今天参与非法拆迁的人员押上警车,同时扣押这两辆大型机械和非法车辆,这是警察份内的事,完全可以立即执行,之后可以扰乱公共治安的罪名对拆迁参加者和拆迁公司课以重罚,有扣押、有重罚就不怕他们不出面交涉,一出面交涉,警察就站到了主动位置。”简凡说着,把生意上那套搬过来了,伍辰光细细咂摸着简凡的话,心里稍稍宽慰了几分,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接着再看现场挤挤攘攘的人群,问题又来:“那这些人呢?”
“距这儿七公里就是九鼎休闲酒店,我建议把暂时无家可归的拆迁户安置到酒店居住,最起码今天要给他们找个落脚的地方,后事可以慢慢谈,可燃眉之急必须解决,不但可以把群众安置在酒店,而且可以公开宣布警察就是这样做的,且不论大家关心的事能不能处理吧,单就这种处理态度和对待群众的态度而言,警察在民意上又占据到了主动位置。”简凡再来,听得伍辰光倒频频点头了,这个办法,似乎也可行,似乎也很简单。
“大道理,谁也会讲,不会就这么简单人群一下子散了吧?”伍辰光终于挑到了一根刺,不料简凡马上应对着:“还要有多难,肇事的被抓走、受害的被安置,这儿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了,怎么?站在这儿淋雨呀?其实很简单,大家就在等着警察给一个处理态度,为什么领导就都不愿意给呢?”
一个很重很重的质问语气,霎时间让伍辰光愣了愣,盯着简凡,简凡无所畏惧在回敬着同样的眼光,秦高峰可不是当老好人的材料,只是不阴不阳地看着不作表态,唯有后面在审问俩个非法拆迁嫌疑人的刑警不自觉地停下了,悄悄地看着和伍书记争辨的简凡,暗地里竖着大拇指:丫的,真牛掰,冲对领导这态度,咱就比不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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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呢?”
过了片刻,伍辰光指指副驾上的笔记,说的是网络,所指自然是舆论,一说这个恐怕是最难的,伍辰光有点气结地说着:“你想得有点简单了,我也跟你明说,处理这事有的是办法,但没有一个好办法,你说的对,警察就是警察,不是救世主,职权之外的事警察也没治……现在局党委最关心的是舆论问题,这件事现在泄出去的视频和网络刚刚出来的文字,矛头统一指向警察了,这将给全市警务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甚至于会影响很长一个阶段……”
伍辰光侃侃说着,一副教育少年人的态度,一副居高临下训话的态度,说话的时候不断做着甩手挥手指的姿势,让人不得不佩服领导的高瞻远瞩或者深谋远虑什么地,不料刚刚一停顿简凡就cha进来了,直斥着:“现成的资源都不会用,说其他不都废话么?不开会讨论还好,一开会一讨论,又成扯淡没人管的事了。”
“哟…你说什么?你个反动分子。”伍辰光被噎得哭笑不得,骂了简凡一句,不过瞬间反应过来简凡说什么资源,又愕然问着:“什么资源我们没有用到?”
“那个……给你们一个舆论的风向标怎么样?”简凡往后一指。秦高峰也没明白过来,应急灯一晃,一位着半个脑袋正呼呼大睡的胖子映入眼敛了,俩人都看到了,再往后就是两位刑警在对参与拆迁的嫌疑人正问着什么,车厢很长,声音很轻,听不清楚,伍辰光和秦高峰都没有明白简凡的意思,都愕然瞪着简凡,不知道这子神神秘秘在说什么。
“就那个胖子呀?没看到呀?”简凡抖出包袱了,不过秦高峰和伍辰光依然没有明白,伍辰光这才问这家伙是谁,秦高峰简要一介绍,一听是简凡回乡寻亲的同伴,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干脆一摆手:“有什么话直说,他干什么的?”
“他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今天晚上受了伤,和肖成钢一起受的伤。”简凡再道,伍辰光思忖着,突然间被简凡的提示灵光一现,指着简凡,眼睛亮了亮,几乎要破口而出了,简凡此时不卖关子了,直接解释着:“一位警察受了伤,是因为挺身而出;一位市民受了伤,是因为见义勇为,这是不争的事实。把他们俩推到前台怎么样?搞个现场采访不就行了。别人能就此事造舆论,为什么警察不能就此事也扩大宣传呢?”
“你在教我作假?”伍辰光瞪了简凡一眼,意思是这还用你教,不但瞪了,而且贬损着:“别以为我老糊涂,和你相跟着,不会有什么好货。”
“呵呵……那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简凡反诘着,叹了口气说着:“我不是作假,我只是试图保留下警察心里那么点最后的良知和正气,这件事组织只要一上会、讨论、协调,最终恐怕还是要久拖不决,任何的推诿、扯皮、敷衍塞责、只会让大家越来越心寒……对于错、黑与白的分界线上,最后站出来的是警察,也只有警察,如果警察最终也没有站出来或者站到了错误的位置,大家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希望了……伍叔,我想你心乱的原因也是因为看到今天的事一肚子气,其实今天看到现场的都这样,大家的心都乱了,还能再像以前一样,让大家心寒吗?”
“这样有用么?”伍辰光被简凡说得微微动色,弱弱问了句,很温和的口气。
“这事没有必要藏着掖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越藏着掖着,大家就越有觊觎之心;而越摆出来越公开,大家就越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是普遍的看客心理………与其如临大敌似的封锁,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公开,把整个事件以及后续的侦破全程公开,坦然以对,这件事里,原本就没有警察什么事,警察又何必替拆迁方、替开商、或者替什么人背这口黑锅?。”简凡以问代答,咝……伍辰光应声而起,倒吸了口凉气,紧张而急促地在车厢里踱了几步,上前看了看简凡所述的风向标,不错,大脑袋肥脸,脑袋上扎了绑带,脸上贴几处创可贴,就这卖相当个受害者完全说得过去,肖成钢脸上没明伤,不过眼睛青肿了一片稍稍差了点,看到这儿,伍辰光又想起了先期救护车从这里拉走的几位受伤的拆迁,眼睛越来越亮,几步走到了门口,开门下车的功夫,又不忘回头指着简凡很不客气地说了说了句:“等着,哪儿也别去。”
说着下车,几乎是急步奔着朝市局来车的方向。
半晌,秦高峰回头瞧瞧简凡,大手用力一拍,脸凑上来,声笑着道:“不愤青了?我以为你会义愤填膺?还担心你再呛老伍几句。”
“还呛什么?他比咱们还可怜,关键时候推到人前的只有他一个人了。”简凡轻声说了句,法医鉴证车走时那一幕看在眼里,凭生出了这般感慨。
“别恨他,其实咱们和他都是同一种人,都想改变身边的世界,到最后都撞得头破血流不知悔改。”秦高峰趁着这个机会,说了句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一直觉得简凡心里的心结没有解开。不料简凡笑笑坐下来说着:
“其实我早就不恨他了,谁也不恨,江师傅说得对,都是自己的选择,都没有错,没有那些年的苦熬,也不会今天舒服,有什么可恨的?”
“那就好……休息一下,这次抓到凶手,重案队这回要隆重请你赴宴啊。亏得你留下视频。”秦高峰笑着说了句。
“没问题,就怕你们喝不过我。不过我明天找人你们还得帮忙啊。”简凡先提条件下,秦高峰笑而未答,直掏着响着电话铃的身而去。
过了很久,过了不知道有多久,简凡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惊醒,头伸出窗外,看到了又是一队鸣着警报的闷罐押运车驶来,全副武装的特警在事地围成了人形通道,解押着被滞留的参与非法拆迁的嫌疑人,人群在这一时间又哄到了特警四周围观着,指指点点,这个场面可够宏大了,简凡伸着指头数了数,足足二十一辆,差不多就是特警快反应分队的家底了。
怎么说呢,总算有动作了,简凡心里舒着一口浊气,黯黯地坐下来,睡意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