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要是乡镇经济不发达,外加上级压力造成的。如果周小北只搞自己的分管工作,工业和科技,那除了一个砖厂之外,他只能在科技兴农这方面下点功夫。但事实上,防汛他得参加,维护稳定也有他一份,计划生育需要他的时候也得下去。
当然了,如果三河乡是一个发达的乡镇,各项事业蓬勃发展,分管领导的工作多起来,这方面就会有所不同,只可惜,现在是不可能的。
盘算着什么时候到杨柳村去看一看,还琢磨着给砖厂的王德奎和王有志穿个小鞋,这两父子是彻底把自己无视了,周小北愤愤不平,这都过去多久了,也不见他们来找自己,以为段书记拍板定案之后就没事了是吧?
窗户外面一阵吵闹,估计又有村民过来,这些事情自有民政办那边处理,找领导也是找乡长李光荣,书记整天不见人影,找也找不到。要不还有副乡长王子海呢,遇到这样的事他总会跳出来。
不出周小北的所料,王子海大声呵斥的声音传进耳中,可半天之后,吵闹声反而更大了。周小北往窗户外面一看,一个40来岁的农村妇女扯掉了自己汗衫,光着上身在地下打滚哭喊。
“我的天。”周小北双手抱头,这样的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乡镇工作让人头疼的地方果然不少。
“大婶,大婶,你这是干嘛,快把衣服穿上。”刘海峰也在外面,在那个农妇旁边劝着,急的直跺脚。
“我不活了,操你妈的王子海,老娘养了两个猪还不到100斤就叫你抓走了,超生罚了几年还没罚完,让不让人活了啊。”农妇不停的大骂王子海,甩动着汗衫,两腿乱蹬,说什么也不站起来。
王子海站在一旁,面带冷笑,好像无动于衷,哼了一声说道:“超生了就得罚,这是法律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闹,看到那边没有,派出所就在那边,把你抓进去蹲几天。”
农妇却不听他那套,爬起来就向王子海冲过去,王子海躲闪不及,脸上被抓出几条血印子,农妇见状哈哈大笑,骂道:“操你妈,你这个绝户玩意,要不你老婆连个娃子都生不出来呢。”
王子海这下怒了,叫过两个人就去拉扯农妇,农妇也不惧怕,反过来又喊又叫的把两个人吓的躲开了。
周小北看着外面发生的事,使劲的扯自己的头发,只觉得头疼,类似的事他就看过几次了,像今天这样的倒是第一次遇到,如果是自己面对的话真不知该怎么办。
不用周小北花时间思考了,王子海骂了几句,指着周小北办公室这边,说道:“那个屋的,看到了吧,那就是管你们村的乡长,现在还是你们大队书记,你找他去吧。”
农妇提着汗衫,也不穿上,直接冲进了周小北的办公室,把周小北吓了一大跳。
“大婶,这是我们乡新来的副乡长,才来不几天,根本不知道咱们这的事。”刘海峰一把将农妇给扯住了,大声说道:“快把衣服穿上,周乡长管咱们村,肯定不会看着的。”
刘海峰好说歹说让农妇套上了汗衫,而周小北心惊肉跳的汗都出来了。农妇看起来40岁左右,实际年龄可能比这个要低一些,头发散乱,一身泥土,听她说话虽然不像脑袋有什么大问题,但据周小北观察,确实有点不对劲,也可能是生活单调,环境单一造成的智力上没有完全开发出来,事后刘海峰也证明了这一点。
事情的经过周小北弄明白了,这个女人是杨柳村的,叫王金花,刘海峰叫他大婶是因为他家男人于富贵排行老大,按村里的关系论,刘海峰管于富贵叫大叔,就叫王金花大婶。
于富贵和王金花生了4个孩子,老大老三是男孩,老二老四是女孩,三个超生,被罚的家徒四壁。现在四丫头四岁了,还没落下户口。因为家里的东西早被搬的差不多,这个四丫头的罚款一直没交齐,王子海分管计划生育,每次下村溜达,到杨柳村的话,看到他们家有点什么就搬走,这次发现于富贵家养了两头猪,差不多100多斤,给装到三轮车上拉走了。王金花过来闹,就是为了这个事。
周小北有些搞不明白,第一个就生的男孩,又不是为了生儿子,怎么还生了四个?不过他现在不好问,好不容让刘海峰安抚住了王金花,外面的人等着看热闹呢,王子海让她来找自己也是没安好心,先解决了这件事再说。
“我养了两个猪是要等着过年的时候卖呢,让那个绝户给抓走了我可怎么过年啊。”王金花说着又要哭喊,周小北赶紧示意了一下,刘海峰拍了拍王金花,说道:“大婶,你放心,咱们周乡长在这里,肯定给你个说法。”
“小刘,这个罚款的数额是哪里定的,差不多4年了,还没交齐?”周小北问道。
“乡里定的,一次又一次的搬了很多次东西,差不多了。”刘海峰斟酌着说道,他可不敢误导周小北。
“搬东西也是乡里定的?”周小北又问。
“这倒没有。”刘海峰摇头,说道:“不过下面都这么干。”
周小北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具体实施的人进行的“灵活变通”,他想了想就做出了决定,说道:“你带这位大婶去洗洗脸,我去找王乡长谈谈。”
王子海在乡里面很牛,据说在县里有些关系,和孙洪波的关系也紧密,再就是分管计划生育工作,能搞钱。谁能给乡里的财政增收,谁的说话分量就重,段永安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手里没钱的话,头疼的第一个就是他段书记。
周小北找王子海提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把王金花的猪放了,说道:“王乡长,计划生育涉及的罚没工作,我想主要是起一种警示,威慑的作用,而不是真的想把老百姓罚的穷困潦倒,逼到绝路上。我看,是不是先把王金花的猪还给她,回头我去杨柳村了解一下情况,再看看怎么处理?”
“周副乡长,你管的太宽了吧,是你管计划生育还是我管计划生育啊。”王子海拿着一张白纸在脸上擦着之前被抓出来的血印子,阴阳怪气的说道:“不使劲的罚他们,谁知道回头他们会生多少?县里的文件你不是没看到吧,不达标的话我可要挨收拾啊。”
周小北皱了皱眉头,这王子海哪像个领导干部,真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跟他讲不出理来,就说:“要不这样吧,王金花挨了几年罚了,把这么多年罚的东西都算算,看看折多少钱,有没有达到当年定的罚款金额。”
周小北这么一说,王子海就跳了起来,嚷道:“周副乡长,是你明白计划生育还是我明白,要不和段书记说说,让你管这片儿?”
周小北知道王子海急了,感觉他有点心虚,就加了一把劲,说道:“计划生育工作我是不擅长,但今天乡里面这出闹剧我却不能不管,我还是给段书记打个电话吧,问问他怎么处理。”
王子海鼓着腮帮子使了两下劲,想要骂人,但最终没骂出来,脸憋的通红,他把凳子往旁边一踢,沉声说道:“跟你这小屁孩儿没处说去,你爱咋办咋办吧。”说着踢开们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小北嘿嘿笑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刘海峰去问问王子海下面的人,把王金花家的猪圈到哪儿了,叫她想办法弄回去。
在大塘村二社后面的一家农户里,找到了王金花的两头猪,王金花的丈夫于富贵和另外的几个人开着一辆有些破的四轮拖拉机就在公路边等着,王金花过去一喊他们就去抓猪。周小北远远的看到了于富贵,一个腿脚有点不灵便的中年人。几个人也没和周小北打招呼,开着拖拉机就走了,让周小北苦笑着摇头,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回到乡政府大院,周小北又把刘海峰叫过来问了一些情况,刘海峰说道:“应该是于富贵撺掇王金花过来闹的,她有点儿缺心眼。于富贵脑袋挺好使,以前还当过大队会计,就是人懒,不好好养家糊口,喜欢出歪主意。有时候还喜欢打点儿小牌,在村里挨家挨户的乱窜,碰到哪家吃饭,让他一下他就上桌子吃。家里几个孩子让他养的和猪羔子一样,也不知道脸红……”
刘海峰讲过于富贵和王金花家的情况之后,周小北沉默半天,他本以为自己曾经在农村待过一段时间,对农村了解一些,但是现在他发现,他什么都不知道。
“明天去杨柳村。”周小北摆了摆手,心情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