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山楂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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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

    有些人习惯一日三省吾身,在夜里反思从早到黑的所作所为。比如百花羞,正独自站在夜风中,思考着今天的利害得失,脸上有着一种令人感到安宁祥和的淡然。这种淡然,直到回忆起雷少侠那招白龙入海,发生了变化……

    有些人习惯在夜深人静时露出本来面目,比如田博广。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毒弥漫了整个卧室,田大公子盘膝坐在床上,似是无法入定,眉宇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眼睛里有种东西,远比外面的黑夜更加黑暗。

    还有些人喜欢在深夜里想念另外一些人,比如雷少侠,他正在哼着一首自编的小曲儿:“姑娘与我从不曾说话,偶尔我会想起她。心里有太多牵挂,有些人却不得不咫尺天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她现在好吗,可曾想过嫁给洒家……”

    也有些人习惯性地在夜里偷鸡摸狗,比如五大宗师中的望云子前辈,不知道从哪偷了一条黑狗,正在城外一处空地上煮着狗肉,时不时的拿起黑葫芦美滋滋地喝一口酒,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更有些人习惯在夜里拣现成便宜,比如江湖中脾气最古怪的鬼医前辈,突然出现在望云子面前,流着口水啧啧感叹道:“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黑狗的香味儿就是不同……老牛鼻子,你偷狗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待老夫来尝尝你煮狗肉的本事有没有见长。”

    “滚!”望云子一点都没客气,毫无前辈高人风范,挥动邋遢的袖袍拦住了鬼医,骂咧咧道:“老东西,你每次都坏道爷好事!今日跟道爷抢徒弟的账还没跟你算,眼下连道爷的狗肉你也想抢?”

    鬼医不慌不忙地取出一个小纸包,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欲擒故纵道:“这是老夫新近研制出来的‘美味佳肴五香粉’,若放在狗肉中,保准可让色香味都增强三分。本来想让你这老东西尝尝鲜,既然你不识趣,老夫也就不破费了。”

    望云子眼珠子立刻贼亮贼亮的,变脸的速度和雷少侠有得一拼,当场就挤出了一个笑容:“老友,你这是何必呢?贫道刚才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来,来,来,把你这劳什子五香粉倒进去,我看看究竟有多香。”

    鬼医端起了架子,昂着头道:“你就不怕有毒吗?”

    “管好你自己吧,就算道爷中了毒,也得拉着你一起下鬼门关!”望云子笑骂了一句,催促道:“别在那摆谱,快点下香料。”

    鬼医也不再磨蹭,下了香料,很得意地伸长了鼻子嗅着那突然暴增到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过了一会儿,问道:“老牛鼻子,你真舍得放弃那姓雷的后生?”

    望云子不答反问:“今日也没见你撕破脸和那小妮子争夺,你为何又放弃了那后生?”

    鬼医冷哼道:“老夫行事何须借口?罢了,既然你眼巴巴的开口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初时老夫看那小子顺眼,后来我看他不顺眼了,这样说你满意么?”

    “呸,老东西,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跟你这种贼眉鼠眼口不对心的人齐名,道爷真是生不逢时!”望云子毫不留情地骂了起来,骂着骂着,又有些唏嘘:“唉,可惜了一棵好苗子啊。那后生是不是百花谷弟子并不重要,只叹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百花谷,并未看上你我。他既有了选择,你我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鬼医饶有兴致道:“认识你这老家伙多年,倒是头一次看见你这般放不下。明人不说暗话,直说吧,你看上他什么?”

    望云子用木勺搅动着釜中的狗肉,吹胡子瞪眼道:“还用问么,你少在那装疯卖傻,莫非你看上的不是他的战斗天赋?”

    “没错,此子最引人瞩目的地方,不是根骨,不是悟性,而是他打斗时的一种本能。我观他比武时总能选择最恰当的方法,在恰当的时机出招。这种天生的战斗本能,委实罕见,比身经百战的老家伙还要老辣,贫道甚至怀疑他在打斗时能看穿对手的破绽所在……”

    鬼医说着,扼腕叹息起来:“到现在为止,那后生都没露出真正实力,外人不过只看到冰山一角。他这作风,倒是跟我年轻时很像。这后生……呵呵,后生可畏啊。此等好苗子,为什么就便宜了百花谷呢?”

    望云子喝了一口酒,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消失了,突然间变得仙风道骨,语气也变得高深莫测:“世间事,冥冥中自有安排。那后生加入百花谷未必是坏事,兴许困扰我等几个老家伙多年的疑团,就要靠此子前去解开。”

    鬼医闻言眼珠转动了几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望云子又道:“你为何千里迢迢赶来龙城?”

    鬼医笑道:“江湖上不是有句传言么,只要有大事发生的地方,我们两个老滚刀肉都会前去凑热闹。嘿嘿,此番老夫还不是跟你一样,耐不住寂寞,前来瞧瞧热闹。田家,凌家,洛家,这三家凑一起的大热闹,老夫可不想错过……”

    “不要将道爷跟你相提并论,道爷不像你那么龌龊。”

    望云子撂下这话,再也不肯多说了,专心消灭煮熟的狗肉。

    话说雷大官人唱了一首情歌,抒发了一下骚动的情感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将那玉盒放进芥子袋内,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没事想想洛小姐,洒家果然就淡定了。等眸儿把造化典练得炉火纯青了,再处理掉这粒灵丹。”

    一身轻松,雷少侠推开房门,打算到院子里透透气。

    天上挂着如钩的弯月,月色下,正有个修长的身影微微颤抖着。

    浑然没料到雷前辈会突然开门走出来,天香公主身子一僵,似乎想逃,又自知逃不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棵古老的山楂树下。

    自从练成内功后,雷大官人眼力强了不少,借着那淡淡的月光,完全可以做到夜间视物。一看到天香公主,大官人怔了怔,只见公主美目中闪动着泪花,脸上还挂着泪痕,刚才分明就在无声地哭泣,身影显得说不出的柔弱和寂寞。

    作为窑姐之友,大官人习惯性地揣摩起了女人的心思,暗忖道:“这位公主也并非什么修炼多年的老妖女,若传闻无误的话,她芳龄二十八,比洒家大不了多少。这位公主十岁离开皇宫,被通缉了十八年,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估计背后有点故事……”

    很快这厮又警惕起来,有些事过问得多了便纠缠不清了。不过,大官人也不会放过占便宜的机会。月夜中哭泣的女人总是脆弱的,这就需要窑姐之友送上一点温暖了,雷快大步走了过去,二话没说,一伸手就擦去了公主的眼泪。

    公主没敢反抗,雷前辈拭去她眼泪也就罢了,竟然一个字都不肯说,始终无言地凝视着她,致使公主有点心慌意乱,猜不透前辈的心思。最后,她实在提不起勇气跟雷前辈对视,羞涩地垂下了头,突然感到雷前辈有一种霸气的温柔。

    大官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暗叹金枝玉叶也和那些青楼姑娘没多大区别。他能感觉到,公主这次的羞涩是真的,那我见犹怜的神态很逼真,不像从前包含着做戏成分。

    接下来,这厮见好就收,退后一步,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天,像在对着月亮说话:“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好哥哥……”天香公主轻呼一声,音调甜腻腻的,格外勾魂。咬了咬银牙,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突然上前一步,扑倒在雷大官人怀里。

    突如其来的**令人毫无防备,感受着美妙无比的亲密接触,闻着那天然的幽香,雷大官人怒了。尽管他一时猜不透公主的心思,但他敢打赌,公主这样做,绝非出于爱慕。当然,这厮最愤怒的是,在彻底驾驭那口墨玉飞剑之前,他连将错就错的胆量都没有。

    月色映照的山楂树下,诡异的一幕上演了。

    雷前辈站着纹丝不动,没碰过怀中的公主。

    天香公主反而更来劲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静静地保持一个依偎的姿势。从公主的表情和眼神来看,真不像怀春女子倒在情郎怀中,反倒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寻找避风港,依偎在慈父的怀里。

    “这算什么?洒家又不能动她,难道还得跟她发展一段说书人故事里推崇备至的纯爱?”压制着小腹中的燥热,雷少侠很迷茫,一张脸泛起四十五种忧伤:“娘西皮,难怪院里种着一棵山楂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