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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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伏聿神色复杂地看了郭晏一眼,抬头看了看天,满脸的不解。他是一个粗线条的妖王,自始至终率性而为,只有少数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那少数人里有主人也有挚友。他理解不了过于复杂的情感,对于郭晏,他打从心底感到无比的厌恶。他俯视着郭晏,大大的眼球怒睁着,双拳紧握。

    “慢!”牛犇说。

    所有人齐齐看向牛犇,连郭晏也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忽然叫停马伏聿所为何事。

    “临终向善,还请莫忘时下所悟,”牛犇摘下宋吴手上的阴阳环,丢到郭晏面前,“你所求不过阴阳环而已,予你便是,下次再见面时莫要让老夫失望。好了,你走吧。”

    这是……郭晏极度意外,牛犇不但要放了自己,还要把阴阳环送给自己,会有这么好的事?!可阴阳环就躺在他身前,黑白两色相杂,光泽圆润,让他不得不动心。会是个陷阱么?还是牛犇在阴阳环上做了什么手脚?

    旁边的徐墨白一把抓起阴阳环,“腾”地站了起来,朝牛犇一揖,一句话也没说,抱起郭晏,飞也似的走了。原本冷冷地看着郭晏的玄剑门人跟向徐墨白,也不知是何用意。

    “主人,您这是……”马伏聿还没回过神来。

    “他既已悔改,又何必赶尽杀绝,阴阳环是他的劫,便让他度过这次劫难又如何?且看他以后所为,若是不存善念,天地必代而诛之……”

    声音渐渐降低,竟是牛犇的身体愈发虚化了。

    “主人!”“祖师!”“牛道长!”马伏聿、张寻、宋吴三人惊呼。

    牛犇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扶起宋吴的双臂,与他双掌相接,两色玄气顺着两人的手臂如洪水般泄进宋吴的体内,奇的是玄气进入宋吴体内反而温顺了下来,与他的身体没有起一丝冲突,行云流水般地绕全身筋脉一周后在丹田处凝成两个形态各异的内丹,围在天雷和泣风形成的太极内丹周边,像是两颗行星。

    “记住,”牛犇的身体开始消弭,“千万不要放弃,我们的路还很长,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伏聿,”牛犇轻呼,“护得宋吴周全。”

    “是,主人!”马伏聿眼角滑出浊泪,他知道这不是主人的本体,更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若是你们碰到姬玥,”声音已是低不可闻,“代我向她说一句:‘暮风拂细柳,莺燕不知秋;朝霞西落远,相思江两头’。”

    “姬玥是谁?”宋吴脱口而问,却发现牛犇最后的一丝残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众皆愕然,同时又无比惆怅,一时间都立在那里,各有所思。

    片刻,瞧完热闹的众妖也纷纷退散了,只留下山顶几人。

    “张老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马伏聿率先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妖王那睥睨一切的神采。

    张寻远远地望去,天牛山的主峰上阴阳大阵还在生衍变化,缕缕轻烟飘出,诱人的香味在空中弥漫开来,那么的安然。他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光耀宗门,甚至于今日一战使得宗门蒙羞,祖师的一席话也让他心底生出几分苍凉。

    自己的寿元将至么?张寻看了看姜杜,姜杜见师父看着他,疑惑地问:“师父?”

    “嗯,”张寻微微点头,“走吧,我们回去吧。”

    宋吴一行四人往主峰飞去,身影渐渐缩小。

    翌日,宋吴和姜杜被张寻赶下了山。

    在山上永远只能是躲在窝里的雏鸟,只有走出去才能变为展翅翱翔的雄鹰,张寻这样说。

    对此,宋吴毫无异义,他在山上这八年时间的确够憋屈,一直身不由已,陷进一个又一个漩涡,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把握自己,找到自己的方向,牛犇也说过,不要放弃前行。

    宋吴原本以为姜杜会哭,没想到他神情决然,给马伏聿行了一个大礼:“请马前辈代我照顾师父,晚辈不胜感激。”然后又跪向张寻:“师父,徒儿走了,您老注意身体!”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张寻闭着眼,眼睑抖个不停,却始终没有睁开:“去吧,为师会在这天牛山上等你们荣归的。”

    宋吴和姜杜换了一身粗麻布衣,又各自背了一把木弓,扮成了上山打猎的猎户,就这样下山去了。

    “马兄,”天牛山的主峰上,坐在大厅座椅上的张寻轻声低语,“我有一事相求。”

    “有话就说,我就看不惯你婆婆妈妈的样子。”马伏聿没好气地看了张寻一眼,从宋吴和姜杜下山之后张寻就一句话也没说,着实把马伏聿憋得够呛,马伏聿正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张寻却唤住了他。

    “烦劳你也下山,暗中看护他们二人。”张寻说。

    “你呢?干嘛不一起去?”马伏聿问。

    “我有一桩旧怨要去了结,之后便会去寻你们。”

    “马某和你一起去了结你那劳什子旧怨,然后一起去找他们。”马伏聿挠了挠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

    “哈哈,”张寻大笑,在空旷的房间里犹显悠远,“马兄不必为我担忧,反倒是宋吴,祖师特意交代你护得他的周全,你可莫要让宋吴吃了亏,到时候没脸见祖师。”

    “这……”马伏聿略一迟疑,“好吧,马某去寻他们俩就是,你快去快回,别让马某一路上太无聊了。”

    “宽心。”张寻微微一笑。

    马伏聿点点头,转身化为一道黑芒倏然远去。

    “宋大哥,祖师爷怎么会是妖呢?”走在路上,姜杜疑惑不已。

    宋吴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姜杜已经问了几百遍了,到现在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以致于宋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

    从心里讲,宋吴对妖怪的感觉也不是很好,这可能要源于他从小听来的各种各样妖怪吃人的故事以及后来看的电影作品什么的,但是牛犇、马伏聿,甚至于他自己也是个妖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宋吴现在对妖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恨?谈不上,可也绝然不是喜欢,像是一种欲拒还迎、欲迎还拒的心态,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宋吴虽可以不去招惹所谓的妖族,但是要跟妖族为伍,与人族作对,他还是很不愿意的。

    “救命啊……”嘶哑的叫喊声远远地传来,打断了宋吴的思绪。

    他和姜杜定住身,还没来得及细听,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飞身而至,停在两人身前,竟是一个背生双翅的女妖,她抖了抖那如火的双翅:“两位救命!有人追杀我!”

    说罢,女妖抬起头,看着宋吴和姜杜,不由得一愣。她是感觉到这边有强大的妖气而赶来求助的,可没想到这边除了一只妖,还有一个人族,而这两人似乎交情很好的样子,这让她大感诧异。妖族与人族交好的事情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太少,女妖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两人,翅膀微颤,似乎要冲天而起。

    “妖孽,哪里逃!”就在女妖愣神的一瞬,紧跟在她背后的人在青色玄光的包裹下靠上前来,祭出一把大剑,化为缕缕剑丝,把女妖缚在阵里。

    “衍剑诀?”宋吴轻声,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虽不喜欢妖,但是相对而言更讨厌玄剑门人,昨日一役,直接把他和玄剑门人摆在了对立面上。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宋吴一个人,旁边的姜杜已经怒了,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姜杜把郭晏所做的一切都归咎到了玄剑门的身上,是以见到玄剑门的残军,愣是管不得被抓的是个异类,伸开双掌就朝剑阵击去。

    这一击,竟有煌煌之势!姜杜所练的阴阳五行诀虽然主生,没有什么攻击的招式,但蕴含其中的生衍变化却是奇妙无比。姜杜把体内的阴阳之气聚于双掌之中,以五行生衍的功法打出去,空中顿时密密麻麻全是掌影,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哧哧”的声响。

    对面驭剑之人先是一惊,而后微微一笑,左手轻弹,一道道细密的剑气从掌影中穿过,把掌影打得粉碎:“师弟的衍剑诀竟有如此功力,没想到我玄剑门年轻一辈竟有如此高手,不知是哪位师叔身下?”那人微微一顿,“可惜师弟失了灵剑只得一双肉掌,否则刚才一击,师兄未必能架得住,不过师弟为什么要救这女妖?难道师弟与女妖有染?!”这人竟是把姜杜当成了玄剑门人,也难怪,衍剑诀本来就是根据阴阳五行诀的生衍变化创立而出的。

    “放你娘的屁!”剑阵中的女妖脸色羞红,用手捏住鼻子,“好臭好臭!!”

    姜杜却是不多言,压了压翻腾的气血,又一阵掌影击了出去。

    轻描淡写般的,驭剑之人又将掌影给破解了。

    姜杜压制不住,鼻孔流出了鲜血,他又欲击掌,却听宋吴一声轻咳:“这位朋友只知道玄剑门,不知有天牛山么?”

    驭剑之人闻言大惊,忙惊惶地看向左右,而后轻呼一口气:“阁下休要恫吓于我,便是张寻在此我也不怕,何况你一只小妖,你不要急,待我收了这女妖就来招呼你。”

    “我很好奇。”宋吴说。

    “好奇什么?”驭剑之人问。

    “像阁下这种小角色为什么这般妄自尊大?难不成玄剑门教出来的都是这样的饭桶么?”

    驭剑之人脸色沉了下来,红白交杂:“小妖莫要嚣张,看爷爷如何收你!”

    他食指凝诀,强大的气旋在周身飘舞起来,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原本组成剑阵的剑丝变得粗壮起来,又一次分裂成一缕缕的更细的剑丝,形成了一个比原来大两倍的剑阵,把宋吴三人围在里面。

    姜杜见状大怒,正准备运功抵挡,不想宋吴轻扯了他一把:“兄弟宽心,我昨日刚学了一招,正好对付这种情况。”

    姜杜闻言点点头,退到一边,擦了擦上唇的血迹,依旧愤愤地看着驭剑之人。

    “你当知道,”宋吴看着围得越来越紧的剑阵,“天牛山的代表人物是牛犇,而不是张寻,而恰好,牛犇昨天才教给我如何把别人的五行之气化为己用。”

    驭剑之人哂笑:“小妖,莫说大话,还是等你破了我的剑阵再说吧。”

    “我不想造无端争斗,若是你及时收手,说不定还不会酿成跟郭晏一样本命灵剑被炼化的惨剧。”

    驭剑之人心惊胆颤地仔细端详了下宋吴,声音不禁颤抖了起来:“你是……宋吴?!”

    “既然知道,还不快给我滚!”宋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么一句,更不知道自己强大的自信从哪里来的,只是这种装拽耍酷的感觉确实很爽。

    驭剑之人有些狐疑,眼睛转动不已,看了看女妖,又看了看宋吴:“你不要唬我,你不过是个连引气都不利索的低能儿,昨天不过是借牛犇威能而已,今日牛犇不在,看谁能救你!”

    剑阵催动的速度更快了,向三人快速围拢了过来。

    宋吴对这个人的楞子精神感到很无语,同时也对自己的威慑力不足感觉有些气馁。不过他还是冷冷地说了句:“自寻死路。”

    随着这句“自寻死路”,驭剑之人听到阵阵雷击的声音,仿若近在咫尺,下一瞬间,他发觉自己对飞剑的感应时断时续,慌忙朝剑阵望去。

    偌大的剑阵已被雷光彻底侵袭,成了一片雷海,“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剑丝缕缕溃碎,化为漫天的金屑。

    这……驭剑之人大惊,这小厮竟然得了牛犇真传?!牛犇到底是何许人他是不知道的,但是从昨天他见牛犇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玄剑门上上下下共同织就的一个庞大无比的剑阵时,他就知道这牛犇绝对是个逆天的存在。

    他原本以为牛犇的绝技轻易练不成,没想到宋吴竟然也会这一手,可宋吴明明前段时间还在练习最基本的引气练气,怎会进步如此神速?!驭剑之人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漫天的金屑上下翻腾着,如同一锅开水,渐渐的,粒粒金光从金屑中飞舞而出,没了金光支撑的金屑颜色变得有些暗,缓缓沉到地面上,化为了飞灰。

    点点金光聚集到一起,形成一个龙眼大小的光球,被宋吴摄入经脉之内,沉入丹田,与昨天吸收的金属性内丹融为一体。

    宋吴双臂平伸,十指散开,指尖喷出一股热浪,像是一个饱食的人打了一个嗝;“啊,舒服……”

    失了飞剑那人从空中跌落在地上,灰头土脸,瞪着宋吴,一言不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