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执着认假像 雾海罩云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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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守矢听罢萧长天的叙述,心中尚存一丝疑惑,瞪大眼睛望着他质问道:“你确信你女儿是他杀的,那无头女尸肯定是你女儿无疑?”

    萧长天陡闻方守矢这话,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愤怒无奈,气急败坏地道:“这肯定错不了,他没犯案为什么要逃跑?”

    邵竹君这种试图逃跑的行为举动,在当时看来就是犯罪的铁证。方守矢听罢萧长天的话,对这件公案不再持异议了。他同意萧长天的请求,答应出面主持公义,派出铁令帮的武林高手协助官差,一起捉拿邵竹君归案………

    邵竹君从孙婆客找跑出来,走到官道,又遇见一队官兵设岗哨站点盘问过路的客商。幸亏他见机闻警,躲闪及时,避免一场追逐战。邵竹君知道自己在南京城无法呆下去了,为了得个安生,他必须躲避风头,迅速离开这个可能让他瞬间毁灭的是非之地。

    徘徊歧路,邵竹君也不知何去何从?思前想后,觉得钟山清凉寺一目了然大师的住处是个安全清静的所在,可以到哪边住几日。于是转上小路,望钟山清凉寺缓缓走去。

    了然把邵竹君接进方丈室,奉上清茶,稽首合掌道:“贵人不踏贱地,今日什么风把邵施主吹到舍下?”

    “北风。”邵竹君愁眉苦脸道:“冰冷北风刮得我无处容身,借菩萨的道场挡一下。”

    “时当仲秋,何来北风?”了然搔搔光头,对邵竹君玄之又玄的话表示不解。

    邵竹君叹气道:“江湖险恶,人情戏险。时虽中秋,某仍觉寒气袭人。在下言行不慎,惹上人命官司。家中出现无头女尸,妻儿同时失踪。遇此怪事,六神无主。特来请教了然大师,赐我智慧,指点一条生路!”

    了然闻言口喧佛号,点头颌首道:“愿闻其详?”

    邵竹君道:“前几日,某公干后回家,赫然发现厅堂中间躺着一具无头女尸。事起仓猝,我不知如何处置。可我岳父和邻舍们却认定那无头女尸是我妻子,指证我谋杀妻子并弃尸不管。我跟妻子平日虽然多有拌嘴吵架,但不至于杀人的地步。可这班村夫俗子自以为是,根本不听我的分辩,一口咬定我是杀妻凶手。我不敢肯定那无头女尸就是我妻子,偏偏我妻子又在这时候失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让我有理说不清,这样我就被人坐实有谋杀妻子的嫌疑了。我认为这是一个裁赃害人的阴谋,可我不晓得幕后黑手是谁?这几年,我到处抓贼,四面树敌,仇人无数,到底是谁在我背后捣鬼,让我蒙冤获罪呢?一切毫无头绪,无从入手。这事好象当头遇上一个霹雳,把我震懵了,搞得我脑子里一团糟。了然大师,你坐禅念经,心静神宁,或者能旁观者清,请你给我指点迷津。”

    了然闭目捻着佛珠,沉吟片刻,忽然睁开眼答非所问地道:“一个女人,十岁时是小女孩;二十岁时是姑娘;三十岁时为人妻子,是为太太、母亲;七十岁时是老太婆。这个女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是小女孩,是姑娘,是妻子、太太、母亲,是老太婆?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一切都假相。对于假相不必太认真,太执着,假相是没有是非对错的,你认为是什么都行。一个人过于执迷假相,活着就会很累。有些人事,千辛万苦全力以赴去做,到头来却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努力!许多人的一生都是这样过来,直到临死一刻,也不明白自己一生到底在忙什么,干了些什么?”

    邵竹君望着了然抓耳挠腮,莫名其妙地道:“你说什么?我越听越糊涂了。”

    “现在你也许不明白,不过,我相信你以后对这话会有所感悟的。”了然也没有解释他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继续说道:“贫僧有一条妙计,只要邵施主肯听我劝告,管教这件烦恼事霎时间化为一缕云烟消散无形。”

    邵竹君大喜,抓住了然的衣袖急切地道:“快说,我洗耳恭听。”

    了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笑道:“邵施主不妨效法《水浒》中鲁智深五台山出家避祸的故事,削下这三千烦恼丝,藏身于这清凉寺中与老衲做个伴儿。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莫理会这桩公案是非黑白,谁对谁错,且躲藏到一边凉快去。浊者自浊,清者白清,时间可以让人渐渐淡忘一切,事情最终由大化小,由小化无,象飞鸟掠过天空,了无痕迹。一切都是假相,不必太过执着,所有人事由它回归太虚,化作一缕似有似无的浮云消散无形。”

    邵竹君拍拍额头,摇手苦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然大师的建议果然极妙!不过我是个俗人,对这个世俗生活无限迷恋,过不惯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的苦行僧生活。况我脾气很大,绝不甘心背负杀人的罪名了此一生。这件案子对我这个干这一行的差人来说,并非什么苦差事,我只觉得有人出牌,叫我陪他玩游戏而已。这么好玩的事,我岂会退缩?我很乐意陪那个出牌人玩下去。”

    了然大呼善哉,笑道:“人有各志,邵施主既然自寻烦恼,贫僧也不勉强你。你既有预感那无头女尸并非你的妻子,如果你的预感是对的,把你老婆找出来,让谣言不攻自破,这件疑案就了结了。不过这事也暗藏玄机,尊夫人没有联系任何亲戚朋友便从人间蒸发,可能是有预谋的,说不一定这个陷阱是尊夫人一手设计。如果是这样,你该如何自处?”

    邵竹君吓出一身冷汗,嗫嚅道:“呃,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尚若如此,确是令人尴尬。”

    了然道:“这是我的幻觉妄想,事情也许不至于这样坏,最近你得罪什么人,从你的仇人入手调查,或者找到线索。”

    邵竹君若有所思地道:“我最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如果有,只是跟同僚有点争执。同僚间办案理念不同,引起争执也是常见的事,不至于杀人栽赃陷害我吧?另外,我跟江湖一个新近堀起的枭龙帮有点纠缠不清。”

    “枭龙帮?”了然好象想起一件怪事一样,提醒邵竹君道:“我听人说枭龙帮只是一个江南富商的商业行会,专干走私贸易生意,他们明里附和朝廷,暗里却与一些跟倭寇通商往来的海商勾勾搭搭,干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还有人说他们跟骷髅帮搭上关系。总之,枭龙帮的人很厉害,一般人不敢招惹他们,他们毕竟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谁惹得起他们?你招惹枭龙帮的人,只怕很难摆脱他们对你打击报复,恐怕你这件案子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邵竹君摇头道:“我调查枭龙帮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一直没有证据,对他们无可奈何。不过这枭龙帮对我倒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是骷髅帮派人警告我别多管闲事,你说怪不怪?我查张三的事,李四跳出来叫我别管,这事跟李四有什么关系?真是奇怪。”

    “那骷髅帮肯定是个非常厉害的组织吧?否则他们不会替人出头大包大揽,多管闲事。他们可以管闲事,却不准你管闲事,确是奇怪呀。”了然也觉得此事耐人寻味。

    邵竹君点头道:“不错,骷髅帮是个非常厉害的组织,据说是白莲教余孽,号称有十万教徒。这帮人行踪诡秘,如神龙不见首尾。朝廷虽有圣旨下令捉拿骷髅帮教主范绣虎归案,可是一直没法得手。不知为什么,这骷髅帮曾派人威胁我别管太湖漕银劫案这件事,难道说太湖漕银劫案跟他们有关?可我只是怀疑太湖漕银劫案跟枭龙帮有关,并没怀疑他们呀,他们跳出来趟这混水干什么?”

    “我不知道。”了然眼见案情复杂,牵扯的人事越来越多,只得摊手说,“你别为难我了。”

    邵竹君没有从了然哪里得到智慧,只得从清凉寺怏怏出来,顺着往瓜洲的官道漫无目的向前走去。走了数里,忽见驿馆门口贴着一张告示,上云:

    今有骷髅帮信徒在瓜洲境内妖言惑众,瓜洲知县按律抓捕,已擒获妖人若干名。因此贼爪牙密布,窝家甚多,地方不胜追捕。若不谫除此贼恐生事故,望知风者踊跃上报,重酬。

    邵竹君看了布告,晓得瓜洲知县抓了几个骷髅帮信徒关入瓜洲监狱中,他就想到瓜洲找瓜洲知县提审骷髅帮信徒,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人口中得到有用线索,找到骷髅帮的大鳄。只有找到骷髅帮管事的大人物,才能搞清楚骷髅帮跟太湖漕银劫案有没有关系,跟他家的无头女尸有没有关系………

    邵竹君不敢怀疑此案是她老婆萧素莲捣鼓弄鬼设计的陷阱,这样实在太可怕了,他可不敢作些谬想。

    邵竹君宁愿相信这件案子跟骷髅帮有关。当日他追查太湖漕银劫案过程中曾怀疑此案跟枭龙帮有关系时,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骷髅帮的济财护法跳出来干涉他办案,对他威胁利诱,勒令停止追查这件事,否则后果堪虞。

    济财护法希望和邵竹君达成同流合污的共识,则给邵竹君一千两银子的好处费,请他高抬贵手,莫管此事。无论济财护法说好说歹,邵竹君就是坚持原则,不改初衷。

    话不投机,双方只能动手过招。济财护法伸出两指一招“双龙抢珠”直取邵竹君眼晴,邵竹君也不还手,转身疾退,以背对济财护法袭向他眼晴的双指,使济财护法攻击他眼睛的招数落空。

    济财护法随即变招,左手一招“夜叉探海”直捣邵竹君的腰眼;右手一招“海底捞月”欲掏邵竹君的谷道照门。济财护法这两手都是极厉害克敌制胜招数,只要一招得手,立即制服或拿下邵竹君,随他怎么样处置都行。

    邵竹君听风辨形,头也不回,伸腿一招“乌龙摆尾”击中济财护法左腕,再复一脚“倒踢紫金炉”把济财护法的右爪踢开。邵竹君这两下连环鸳鸯脚是两招对济财护法的三招攻击,显得棋高一着。

    济财护法见邵竹君身手如此了得,就收招跳出圈外道:“我是骷髅帮管账的财神,这打架的事非我所长。我回去把这打打杀杀的事交给其他人,你就大祸临头了。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大笨蛋,给你钱不要,那你一定是喜欢麻烦。你等着瞧吧,我们迟早送你一个惊喜。”

    当时,邵竹君只当济财护法危言耸听,也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不期现在家中果然出事,难道这无头女尸就是骷髅帮送给他的惊喜?

    邵竹君有理由怀疑他家中出现的无头女尸是骷髅帮栽赃陷害他的招数,只有骷髅帮才有能力设计这样的毒谋置他于死地。不过怀疑归怀疑,他仍然需要得到证据支持才能到刑厅分辩脱罪,让大家相信他不是谋杀妻子的凶手。

    但要抓捕一个骷髅帮的大人物,比如象济财护法这样级别的人物提审查案,谈何容易?邵竹君也不晓得骷髅帮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尽管骷髅帮教主范绣虎自称手下有十万信徒,这种吓唬人的话多少带点吹嘘的意思,不能尽信。而据江湖百晓生分析,骷髅帮在全国一百几十个分舵中至少有四五千成员,相比江湖一般的小帮小派,已初显峥嵘的骷髅帮前途远大,不晓得这个帮会来日飞黄腾达到什么地步?一般人是很难打入骷髅帮内部的,骷髅帮发展成员是采取引荐制度。加入骷髅帮必须得到他的核心阶层推荐,才有机命进入骷髅帮这个严密的组织。据说骷髅帮有一套隐秘的培植死忠信徒的潜规则,死忠信徒从孩子抓起。同时有令必行,法禁森严也是这个帮会令人感到可怕的原因之一。

    对威胁骷髅帮安全的人,骷髅帮一开始是游说利诱,能用金钱拿下尽量用金钱拿下。不吃骷髅帮这一套勾当的人,骷髅帮先是警告规劝,若不凑效,就要无情扑杀了。邵竹君正是无视骷髅帮的威胁恫吓,所以很快就尝到苦头了。也就是说,他的无头女尸很可能是骷髅帮栽赃陷害他的杰作。

    邵竹君来到瓜洲渡口,转乘渡船横渡长江,到达瓜洲镇时已是暮色苍茫。进城寻了个摆摊写帖的摊档写了张拜帖,拿着拜帖兴冲冲径直望瓜洲镇衙门而来。邵竹君打算邀请瓜洲知县何远清出来上馆子吃顿便饭,同时相机询问审讯骷髅帮囚徒得到的最新消息。

    赶到瓜洲县衙,邵竹君把帖子递给那守门的衙役并说明来意。守门衙役回复他道:“县君不在衙内,到本镇富翁王乔家贺寿去了,有事明早再来。”

    邵竹君拜见县君不遇,俄延叹息一番。只好掉头回走,准备在镇上找家客栈歇息,明日再作处置。

    当时天色已晚,又逢初一月亏时节,不多时四下便一片昏暗。邵竹君经过县衙明伦堂外墙,忽然听见屋顶上有人窃窃私语,说着江湖黑话。他不禁多了个心眼,暗忖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毛贼,跑到县衙偷东西,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邵竹君是捕头出身,抓贼是他的职责所在,象猫捉老鼠一样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本能反应。这种事他没遇上也就罢了,一旦遇见他肯定是无法置身事外,放任不管。当时他蹑手蹑脚,跟随这几个梁上君子之后,看看他们何方神圣?敢到县衙作案的人,要么是笨贼,要么是纵横一时的剧盗。

    邵竹君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找了个勾角房檐隐蔽身子。

    只见十多丈外的地方,有三个蒙面人在县衙屋顶上小心亦亦地匍匐前进。尽管天色已晚,邵竹君还是从那三个蒙面黑衣人一起一伏的后背上看一个白色棉线乱针刺绣的骷髅头。邵竹君没料到在这里遇上骷髅帮的人,心鹿不由一阵乱跳,紧握的拳头尽是冷汗。

    那三个骷髅帮蒙面黑衣人在县衙屋顶上缓缓龟爬蛇行,偷偷摸摸地向窜向县衙后堂女眷居住的地方。邵竹君之所以确认县衙后堂是女眷居住的地方,只因哪里挂起大红灯笼,阁楼门口、窗棂披红挂绿,花团锦簇。浓重的香水味百步之外也隐约可闻,这地方显而易见是县君女眷的居室无疑。

    这三个骷髅帮蒙面黑衣人闯入县君女眷的居室到底意欲何为?邵竹君不免暗地里揣度一番,假设种种可能。这三个骷髅帮蒙面黑衣人是偷花猎色的采花大盗?是绑架勒索钱财的悍匪?这几个家伙想干什么……确是耐人寻味。

    邵竹君不敢跟这三个骷髅帮蒙面黑衣人靠得太近,担心对方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中止行动逃逸。

    那三个骷髅帮蒙面黑衣人潜行到一间阁楼门前,先在屋顶透光天窗上观察了一会,似乎是核实他们的作案目标。他们确认没有选错人后,一齐拔出兵刃,溜下屋顶,踢开房门,气势汹汹冲进那间女眷的居室里。

    只听得房间内有个妇廿的声音大声叱道:“你们是什么人,寅夜私闯县衙内室,该当何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