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二四 轮回已千转,徒留尘缘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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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良久的沉默。

    林辰整个心神,早已沉浸于这位前辈与九尾天狐这段荒诞离奇的过往之中,他们一个是身负苍生重任的正道之人,一个是凶名远扬的绝世妖姬,谁会想到他们竟有这么一段孽缘?

    恍惚之间,幻如隔世,他仿佛回到了六百年多前的那一天——

    蜀山后山诸峰一带。

    云浮路曲,瑞气蒸腾,远远的一座森然宏伟的通天巨塔,狰狞地屹立在云海之中,那无尽的重重铁索之下,锁妖绝阵,闪烁着璀璨神光。

    天地间一片肃杀,远远的有怒啸嘶吼传来,惊心动魄。

    几乎所有弟子齐聚在青云道场之上,远远地看着那座千古巨塔,噤若寒蝉。

    惘然之间,如沉眠无数时光的火山霍然喷发,他们的脚下,整个蜀山大地剧烈颤动。

    一时之间,无尽群山,尽数匍匐,只有那阵绝望嘶吼,回荡在整个天地之间,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然而,却无人知道,后山那里,锁妖塔之下,一个小小孩童,正好奇地望着头上绝阵中露出绝望神色看着他的小兽,他知道若绝阵彻底发动,这头可怜的小兽,便会被打入塔中,永不超生。

    心中怜意忽然如潮而生,于是他作了一个决定,颂念那个在师父房间珍藏收录的经籍中无意习得的咒法,打开了锁妖神索,停止了绝阵的发动。

    雪白小兽就此向地上落去。它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如此结果,在地上弹了几弹,这才四爪一伸,从惘然间反应过来,如一道闪电般向天边而去。

    然而它却忽然驻足,蓦然回首,向那个放走牠的小孩望去,清澈明亮的兽瞳之间,映出了数道涟漪。

    小孩正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牠。

    四目相对一刻,仅仅一瞬。

    雪白小兽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惊天长啸,其声清越苍越,仿若龙吟奔飞于婆娑世间,久久不绝。

    啸声未歇,它已回过头去,踏云乘风,绝尘而去。

    惘然之间,眼前一变——

    十多年转瞬而过,当年的小孩,已然长大成人,修得一身浩然正气,手执神剑,荡尽群妖,逍遥天地之间。

    直到他身受重伤,弥留之际,遇到了她。

    她盈盈立于风中,嫣然一笑,静静凝望着他,深瞳中映出熟悉的涟漪,一如多年之前那一眼回眸。

    回头看,不曾走远,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

    林辰回过神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心中暗忖道,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尘缘。

    不知怎么,忽然又想起那个当日在万千剑光中依稀可见的单薄身影来,某种程度之上,他何尝又不是与萧遥前辈一般。

    只是那些曾经纯真而狂热的话,又怎会轻易随时光流逝而忘怀?

    ……

    “后来,怎么样了?”林辰轻轻问道。

    白衣男子脸色变幻,忽的低低叹了一声,带着几分苍凉之意,道:“知道自己当年不经意间铸成大错,我的心便更乱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慌乱,我是人,她是妖,我是玄门正宗,她是邪魔外道,我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于是那一晚,我落荒而逃,没有了天狐内丹,她的道行倒退千里,又怎能挡得住镇妖神剑?”

    “只是尽管有天狐内丹替我续命,我勉力催动真元,御剑飞出蛮荒,再一次路过江南之时,体内经脉脏腑便再次承受不住,突如其来地崩溃了。”

    他顿了一下,看了林辰一眼,又道:“也就是那时,那天遇到的那个小孩燕虎儿,也就是你师父,发现我晕倒在深山之中。”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摇头道:“想我萧遥纵横一生,却差点成了山中野兽的腹中饥餐,传了出去,岂非贻笑世间,那小子是天生的璞玉,只是天生倔强,明明千愿万愿,又有恩与我,却始终不肯低头求我传道于他,最后反倒变成我求他修行一般……”

    林辰听到这里,脸色一阵古怪,没差点笑了出来,想起燕惊尘从来淡漠的样子,谁会想到他当年便如此心高气傲,让堂堂蜀山长门之后也碰了一鼻子灰。

    “我身上有伤,加之心中有愧,没有颜面回蜀山,于是我这一待,便是十年。”

    这时,他的声调忽然高亢,四方云海齐齐震散——

    “十年啊,你知道这十年里玄门中发生了什么事么?”

    林辰怔了一下,心中隐隐出现某些念头,下意识追问道:“什么事?”

    “蛮荒妖族倾巢而出,袭卷天下,无论玄门还是妖门,血流成河,尸骸如山,杀的天地都几乎变成血色……”

    林辰惊呼一声,愕然道:“莫非这便是天下最近的一次正邪大战?”

    男子低了低头,看着眼前那柄安静的神剑,疲倦的微笑着。

    “天下掀起狂澜,苍生遭到涂炭,最可笑我还以为是她所为,却没想到这是我一手造成的。”

    林辰沉默了下来,天下大势这等事情,离他太远了,只是旁观者清,当年正邪大战的缘由,此番听下来,他也隐隐猜到几分,修行界中,虽然玄门中人一直说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却没有多少人敢进入**蛮荒之中,玄门正道的范围,也仅仅限于中土大地之间,而世间中纵使有妖孽祸世,在四大正宗以及妖门那些真正高人眼中,也不过小打小闹,翻不起风浪来,正邪双方千年下来便一直互相观望着,谁也不愿意率先打破这个看似平静的局面,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的后果,最终也不过双方元气大伤,谁也不讨好,这个道理,四大正宗知道,妖门自然也深知。

    只是这位前辈只身仗剑杀入蛮荒深处,斩妖无数,更生生断了妖门老祖一臂,大笑而去,这等千年下来从来无人做到的壮举,显然成为打破这个双方平静局面的契机,妖门自是有苦说不出,憋着一股怒气,心忖便是你正道再如何繁荣昌盛,也不用如此赶尽杀绝,杀到山门之前?

    而玄门之中,正道一向以天命自归,替天行道乃每个修行人的天职,自然更不会理会妖门的想法,于是正邪大战就这般打响了,越演越烈……

    谁又会想到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始作俑者,正一头愧意,挣扎于情孽之间,终日呆在深山之中养伤,不闻不问,教一个少年修仙入道?

    男子的目光,凝视着眼前古剑身上的那道淡淡龙形青痕,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感,似沧桑,似悲凉,最终化为平淡,哀莫大于心死一般的平淡。

    “我终于回到蜀山之中,才发现天下间已经一片大乱,正邪双方厮杀不停,那个时候,蜀山正召开匡扶天下大会,广邀天下同道上山商讨共诛妖孽,保卫苍生之事宜,看到我的回来,蜀山弟子都欢喜地围着我这个大师兄,其他正道之人都极为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想我萧遥之名,即便绝迹十年,天下间又有谁人不曾听过我?”

    男子淡淡说着,语气平静,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桀骜,却仿佛怎么也挡不住一般流露出来。

    “十年间,我的伤势已然痊愈,道行在天狐内丹之下,更是不退反进,迈入了旁人一生梦寐的境界之中,师父欣慰地看着我,笑说我没有让他失望,在场的人自然更加震惊无比,这个时候,师父忽然作了一个决定。”

    他笑了笑,目光转向天边,脸上疲倦之色却仿佛更加浓了。

    “他当着天下同道面前,指任我为下一任蜀山掌门。”

    “就在这时,山门外传来一阵惊恐声,忽然有弟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叫道有妖怪闯进了蜀山之中,妖行之深,外面的人几乎没有一挡之力。”

    “在场之人都惊动了,要知道蜀山前有蜀道,后有万剑弑仙大阵,山上又有四大正宗,天下同道之人齐齐会聚,世间居然还有哪个妖族中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闯了进来,当下所有人都走出了青云大殿,我当时被师父的那个任命惊得心神恍惚,也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白衣男子淡笑着,回忆着,只是此时此刻,说到这里,脸上终究是多了几分痛楚。

    “然后,在漫天法宝飞舞,遍地剑气纵横之间,我看到了她,惘然地站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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