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那啖肉的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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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剑道,九剑洞天!

    洞中有九剑,参破可窥天。

    传说,九剑洞天之初,藏有九柄神剑,得一可上青天。

    可惜,当年最初代独孤老祖、亦就是霸剑道始祖,自顾飞升了天界,甚至连一柄神剑都没有留下。

    当然,这位独孤逆天也并非没有福泽遗传。

    霸剑道最强功法——《九剑独孤》,就是他老人家所创,亦是独孤一脉嫡系传承的功法。

    九剑齐出,唯我独孤!

    传说只要将《九剑独孤》修炼到最强境界,就能以武成道,破空飞升。

    但自古以来,除了两次有人被接引上天之外,霸剑道尚未有任何一人,凭借自己的实力飞升过。

    事实上,历代霸剑门徒,其中最杰出的,亦只将第八剑修成,想要九剑齐出,却是白日做梦。

    甚至,一千多年前,独孤氏一位彗星般崛起的天才,被指定为独孤道下任宗主继承人的——独孤胜,妄言此诀第九重乃是欺世之篇。

    若依之修炼,莫说能不能练成传说中的第九剑,即便是真个误打误撞练成了,多半也要弄得爆体而亡。

    这番言论,若是落在其他宗派、福地传承还好。霸剑道是何地,上头有人的正统传承,举头三尺有仙灵,岂容他如此胡言?

    自然而然,一言之失,这位独孤胜被剥夺了继承人的地位,甚至差点被黜出门派。

    好在此子毕竟杰出,万古未有,是以霸剑道道主、其父独孤烈还给了他一次悔过的机会。

    偏生这独孤胜人如其名,真个争强好胜。竟是一怒之下,带着宠物雷雕反出了宗门,连名字都改了,立誓再不用家传武学,以明己志。甚至还扬言,要自创一套完美的碎空剑法,踏足仙界。

    此事在当年,却是颇为引人争议的一个话题。毕竟似那等狂徒,理当派人诛杀。但独孤烈,竟然一力压下了宗内反对意见,纵子为逆,甚至禁止门人随意讨论。

    时过境迁,倒也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事。

    偏偏,今天,在九剑洞天内最高的方,指天峰上,又有人当着独孤烈的面,提起了那个令他恼爱交加的名字...

    ..........

    指天峰,峰巨峦峻,形如指天之剑。

    其峰突崛,好似上古神山不周,为擎天之柱。

    一柄柄神剑,或锋刃奇特,或寒芒四射,密密麻麻插在山峰四周。阳光洒下,立刻就是明晃晃一片,映射出锐利的冷芒,滟滟生辉,真个让人赞一句:刀山锋海。

    这样一座山峰,莫说布满了吹毛断发的利器,即便是开砸阶梯,那直上直下的,怕也只有天人。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这指天峰,已经有一千年没人上过了。

    而如今盘踞在指天峰上的峰主,却正是霸剑道当代宗主独孤烈。

    一千人未曾下山,一千年未曾露面。

    千万不要以为呆在指天峰上是一种荣耀,这里亦是霸剑道的葬剑地,承载着数万年来一代代英杰的悲哀...

    指天峰顶,是一座三丈见方的平台,虽然不能说是狭小,但也如同囚牢,稍稍踱步,几下就到了尽头。

    平台两侧,各有一块突起的巨石,就如同鼎上两耳,如今却铺上了毛皮,显然成了某人卧榻之处。

    两块平滑的巨石上,相对而坐的,是两名同样约莫古稀之龄的老者。

    区别是,左侧那位龟背熊腰,看着威猛异常,红润的面庞上,须发皆张,尤其是背后悬浮在空的九柄奇剑,好似围成了一圈剑轮,扇叶一样自发旋转,为那老人平添了许多威严。

    右手那位,光论卖相就要差上不少,除了顶上那一个贼亮贼亮的秃瓢,看起来就和普通老者差不多,慈眉善目,身材枯瘦。

    若一定要找些特异,那么老者脸上不时流露出的悲悯,以及那一双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明亮眼眸,似乎总再昭示着一些什么。

    “唉一千年了,独孤老头,你还不准备让胜儿回来,难道真个想将道统传给你那些不成器的侄子。”

    那不知僧俗的枯瘦老者,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看向天空。

    天上是一片蔚蓝,只是这蔚蓝却并没有苍穹那种包容一切的广博之感。

    在这样一个地方被禁锢了千年之久,老者当然知道,那只是一片蒙蒙气幕。

    淡淡的气幕,由外向内是看不到的,唯独在气幕之中,才会发现天上那终年一成不变的颜色。

    蓝汪汪,好似淬毒的刀剑。

    “哼!非不想,实不能!菩提老鬼,那小子的脾气,你又岂会不知。”

    独孤烈语气中有些怒意,但若是熟识他的人,必定会听出其中浓浓的惋惜。

    背后剑轮齐鸣,一阵铿锵之音过后,自发朝着八方散开,划了个优雅的弧线,倒插在独孤烈身后背着的九支剑鞘中。

    “九剑合一?独孤剑九?想以一剑独孤之势,分衍九剑无匹之芒,可笑,可笑!”

    独孤烈嘴上虽然说着可笑,眼中却殊无半点笑意,反而微微有些凝重,连眉宇,都锁了起来。

    见到老友收功,那被唤作菩提的老者,摇了摇头。

    “独孤老头,你也,发现了吧。胜儿他...”

    “这些年来,你早已经将第八剑修至巅峰,为何却迟迟不肯冲击最后关隘。”

    “当年,你拼着失去‘飞升’之机,一意保下胜儿。甚至自愿在这剑冢被囚禁千年,日日受戾气炼魂之苦,当真只因为他是你的儿子?还是...”

    菩提脸上愁色更甚,从最初的悲悯,到现在彷如自身才是苦海中最为飘零的浮萍。

    “你也,应该看清了吧...”

    独孤烈闻言,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良久,天空中还是那般清明,但在外人无法看到的罩幕之内,那数丈方圆平台上,忽然自地面渗透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带着剑意的锋锐、以及恶鬼的执怨。

    那些黑气自发凝聚,如同游蛇般蜿蜒到了独孤烈那如山雄健的身躯上,变成了一根根黑色的锁链,将那个在霸剑道乾纲独断的男人,仿佛猪狗一样绑住。

    独孤烈好似痛苦异常,脸色不住扭曲,但始终,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菩提见状,脸上愁容散去,换上了一副庄严宝相。

    双掌合十,口中默默念诵着不知何意的经文,也不知是否幻觉,那菩提老者身后,竟然好似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轮转通道,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不知贯通何方。

    而那些原本全部涌向独孤烈的黑气,亦分出小半,悠悠飘向了那若有若无的通道...

    如是,整整一个时辰。

    黑气好似潮水一般退去,独孤烈浑身一轻,竟是渗出了大量汗水,原本红润仿佛婴儿的面色,苍白如同死灰。

    菩提亦睁开了眼睛,深深输了口气,那对明亮的眸子,显得有些暗淡。

    “我保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独孤烈一生,只有一子,如何能看他被人千刀万剐、抽魂炼魄。”

    几个呼吸后,独孤烈好似恢复了元气,看着菩提,认真的回答。

    菩提闻此,脸上却是出现了一丝讥色。

    “那又为何,不让他知道这一些,相信,若是看到你为了他每日受此折磨,胜儿必定不惜放低姿态,到你霸剑道祖师像前认错。”

    独孤烈神色不动,波澜不惊。

    “子有过,父代之。”

    菩提闻言一愣,片刻后,毫无风度的指着独孤烈,怒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个独孤烈!好一个二十四孝老爹!当年你是怎生诓我至此的!?你如今明明看透了,为何仍不愿放下!?一千年了!独孤烈!我这游魂野僧,当年只因为一句话,陪你在这鬼地方呆了一千年!你到此刻还用那借口来搪塞我!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独孤烈听着听着,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菩提达摩!!!”

    一声低吼,独孤烈双目暴睁,怒视着菩提,随即却又生生忍了下愤怒。

    “呼菩提老鬼,你这一千年的恩情,我独孤烈自然承着,终有一日会还你。可是你别忘了,我姓独孤,我是霸剑道道主,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的,说放下就能放下!即便那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就当真能放得下空中少林?倘若我也只是一个传人,或许亦会如同你,如同胜儿一般一走了之,但我不是,所以不能!你道这道主好做,威风?我独孤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平静的语气,却把菩提达摩说的一愣一愣,两人原本就是莫逆之交,否则也不会一言相守千年。今日这番对话,实已极重,再说,便要伤感情了。

    菩提达摩,沉默了。

    “也罢,只盼能早日离开这里。还我恩情?可笑,我要你还什么,你又拿什么还...”

    菩提达摩闷声闷气,隔了片刻,才岔开了话题。

    “空中少林,最近可好。你门下弟子传话,我可不懂那些剑器,在鬼啸什么。”

    独孤烈听达摩问起少林,不禁一愣,随即沉吟了一下。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达摩疑惑的朝着独孤烈望去,眼皮一跳。

    “少林,可是出事?”

    独孤烈不语,似在考虑如何措辞。达摩见状,更是催促了一番,独孤烈方才叹息着回应。

    “空中少林,于三月零六日前,消失了...”

    达摩呆愣,盯着独孤烈,仿佛没有听懂。

    独孤烈,却不再多言,本来,这些话,他是不想对达摩说的。实际上,若达摩不问,他也会一直瞒着这个消息。但既然对方问起,作为朋友,就不能隐瞒。

    放下,哪里这般容易放下。譬如父子母女,难道一纸文书,就真能斩断血脉的深连?

    若是离去,若然洒脱,为何还要在凡间,立那少林之寺...

    达摩从独孤烈脸上,没有看到玩笑的苗头,他也知道,独孤烈不会拿这种事开他玩笑。

    “阿弥陀佛。”

    双掌合十,自离开福地后,达摩第一次郑重宣出了佛号,口中一段莫名的经文吐出,不知是何种语言,语调中,却带着深深的忧伤...

    片刻后,达摩面色恢复平静,好似已经放下。

    不经意,袖口一串宝玉佛珠掉下,落在地上。

    绳断,那颗颗浑圆的珠子,散了遍地...

    ..........

    当零小队众人又聚在一起,场景却有些微妙。

    楚翔和楚影对峙着,却并非当真有着深仇大恨。而原本总在楚影身边待着的褚茗,不知何时跑到了楚翔一方。

    “如何?”

    楚翔朝着身边剑洗心问道,哪怕本心自我,不会当真去信任任何个体,但楚翔亦不得不承认,剑洗心是他此刻唯一能够调用的,最强战力。

    “还不错。”

    剑洗心回答简洁,就如同楚翔的问题一样,千言万语,寥寥数词可明。

    楚翔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楚影。

    “独孤、达摩、逍遥、葵花,怎么分。三个独行者,我们小队那个新人任昊,谁去处理。高飞、以及另外一个,是放弃,还是另作打算。”

    如是平静的说道,这是在征求楚影的意见。本来,在这支团队中,除了楚影这厮,也没有人会反对楚翔的决断。哪怕那决断,本质上是错误的。这就是独裁。

    楚影眼神闪了闪,深深看了一眼褚茗,而后竟然抚了下衣摆,站起身来,走到楚翔身后,施然落座,和剑洗心遥遥相对。

    “你决定吧。”

    这是一种表达,虽然这表态,好似是被迫的。

    但终归,对于整个小队来说,余下一个声音,是好事。

    楚翔脸色木然,没有表情,仿佛是并不在意,又或者觉得本就该如此。

    但他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上位者,最喜欢识时务之人。

    “好。那么,我打算亲自出手,将这五人一一击杀。高飞,暂且不去管他。另外一人,没有头绪,也就罢了。”

    随口说完,这却不是询问意见,而是直接公布结论。

    楚影眉头一挑,缓缓启齿。

    “还有一个独行者,会否是另外两名,还活着的‘新人’。”

    楚翔想了想,摇头否决。

    “应该不是,新人中,本身就有能力的,只有两个,任昊、以及诸葛青天,从最开始,我就知道。”

    并没有解释清楚,但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无需多言。

    若本身是废柴一个,怎么可能成为中级位面独行者。是以,不拘怎么隐藏,只要一点点异处,就可以推测出全部。

    至于白乞,便是他真个有通天手段,瞒下一身修为。但在楚翔类似“窥心之能”的手段面前,一切秘密都已无所遁形。

    所以楚翔才会说,最后一人当真是没有头绪,除非那人从最开始,就藏到了NPC世界中,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嗯。”

    对于楚翔的决断,楚影不再反对,剑洗心和褚茗,当然更没意见。

    至于明月...

    自楚翔出现,她就时而迷醉、时而疑惑的看着对方,她又找到了那种藏在冰冷下的温馨感觉。

    失而复得,才是最值得珍惜的。明月真的很害怕,害怕数月前那惊鸿一现的“楚翔”,变成唯一。

    “那么,出发吧...”

    话落,手中提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宝剑,楚翔带着众人,起身离去。

    至于说盘踞在灵鹫宫偌大的势力怎么办,现下颇为混乱的江湖,又该如何去收尾。这些,早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

    “我来了,造就了一个唤作林平之的魔头。”

    “也许,当我离去,如今的缥缈峰之主,云霓裳,将会成为历史上第二位统一天下的帝王。”

    “但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走了,却不准备挥手,或带走任何一片云彩。”

    身在江湖飘,江湖因我摇。

    ..........

    哗哗哗!

    飞流直下,是银河。

    百尺浪翻天。

    庐山瀑布,几多骚客留下墨宝。

    如今,在那瀑布最深处,在那自云端泻下的水龙口中,一名消瘦少年,却安然盘坐者。

    嗡嗡的水声,像是河底暗流。

    那自天空砸下的银涛,每一粒晶莹都仿佛蕴含着千万斤的巨力,一次次捶打在少年精瘦的身骨上。

    少年闭着眼睛,身下是一块镜光的磐石。

    盘石上长满了青苔,顶着一波波来自天空的冲击,却不能让他移动哪怕分毫。

    少年眉目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痛苦之色,细细看去,竟然仿佛有些享受,如同常人冲凉。

    天哪,那消瘦的筋骨中,莫不是蕴藏着千万斤的神力?

    “过儿,今日,足矣。”

    忽然,自瀑布背后,仿佛是山腹之中,传出了一阵温润好听的男音。

    那声音并不如何嘹亮,却生生盖住了隆隆水势,清晰的传到那名少年耳中。

    少年睁开眼睛,好似有些惋惜,又不敢忤逆,只得起身。

    只见那少年脚下一滑,好似立足不稳,但身子晃动间,竟不知如何穿出了水幕,出现在其后一个山洞内。

    随手抄起倚靠在山壁上,一柄巨大的、比他人头更高的黝黑铁剑,那少年就像是拿着一根稻草,朝着洞内黑暗中走去...

    咔啦啦,只见铁剑原本靠着的地方,竟然掉下了不少细碎的石子。

    细看去,那处峭壁,竟是被生生压出一个剑形,就像铁匠用来铸造的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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