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和河西隔着一条江,叫湘江,隶属长江支流,九十年代的流域治理还不完善,并没有后世的沿江风光带,但是夏天的夜晚,依旧有不少人在这边乘凉和放孔明灯。
李婉然开着车子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八点钟了,月朗星疏,微风和畅,下了车之后,一下子就感觉整个人凉爽起来。
彤彤不喜欢热闹,看到人多起来,反而没了初时的活跃,提起裙子扯着李婉然的一片衣袖,小心的走在后面。
陈珞手里则提着一个袋子,这是在来的路上临时起意买的,里面都是烟花棒。
“我们回去好不好。”彤彤嘟着小嘴,有些不满的道。
“怎么了?”陈珞问。
“黑乎乎的,我不喜欢这里。”彤彤道。
李婉然道:“彤彤有些怕生。”
陈珞有些意外,他原本一直都以为彤彤是那种活泼的小女孩的,毕竟是和他很快就熟悉起来了,看样子缘分这东西真的很难说,也不知道彤彤当初怎么一下子就认定他了。
陈珞上前几步,将彤彤圈住,道:“不用怕,有哥哥保护你呢,一会玩好玩的。”
彤彤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问道:“玩什么。”
“很快就知道了,跟哥哥来。”陈珞笑道,说着,他牵起彤彤的小手,往江边方向走去。
李婉然跟在后面,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隐约有一种熟悉感,只是他很快就摇了摇头,陈珞就是陈珞,陈珞只是陈珞,并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不过说起来奇怪,彤彤平常在学校和家里都是有着轻微的自闭症的,不爱动,也不爱说话,为何在陈珞的面前会变得如此的活泼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身上的那种熟悉的气息吗?
小孩子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而她,却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河边路灯昏暗,陈珞也没注意到李婉然的脸色变化,他牵着彤彤到江边,然后将烟花棒拿出来,彤彤一看到那些烟火棒就乐呵呵起来,尖叫道:“给我给我。”
“会玩吗?”陈珞问道。
“会的会的。”彤彤赶紧点头:“爸爸在的时候有买给我玩哦。”
小孩子嫩嫩的嗓音听起来分外的可爱,让陈珞的心头也充斥着淡淡的喜悦,他用打火机点燃两根烟火棒拿着,让彤彤对着江边玩。
彤彤很乖巧,知道这东西危险,很认真的拿着,连转身都不敢,看到她这样子,陈珞才稍稍放心,回过头来,低声的问李婉然:“你好像从来没提过彤彤的爸爸,他还好吗?”
“他去世了。”李婉然道。
“抱歉,我不知道。”陈珞赶紧道。
“没关系的。”李婉然轻轻的摇了摇头:“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差不多都忘记了。”
说是忘记,不过看李婉然那黯然的神色,明显还是一直都记得的,陈珞看了看彤彤,又看了看李婉然,试图从彤彤的身上找出一丝她父亲的痕迹,但是彤彤长的和李婉然很像,很难看出来有什么不同。
“发生了什么事呢?”过了一会,陈珞才道。
“他爸爸是个警察,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歹徒枪杀了。”李婉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沉,显然并不是太愿意提起往事。
陈珞也不想提及李婉然的伤心往事,也就没再谈这个话题,而是谈谈彤彤的学习和爱好什么的。
李婉然对彤彤极为溺爱,说着彤彤的时候,连眉眼都变得分外柔和起来。
彤彤玩了一会烟花棒,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叫着陈珞一起过去玩,陈珞笑嘻嘻的一连点燃四五根,在手里画圈圈,彤彤有样学样,一大一小,在江边闹腾起来。
很多时候,李婉然都无法将陈珞当成一个少年人看待,这个时候,才稍微发现,原来他还是有一点童心的。
玩了大半个小时,烟花棒燃烧的差不多了,陈珞就让彤彤一个人玩,自己继续坐回李婉然身边说话。
“彤彤很可爱呢?很多人喜欢的吧。”
“平常也不都是这么乖,在幼儿园里都经常跟小朋友打架。”
“她还会打架?”陈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婉然笑道:“彤彤的性子随我,倔强,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而且她好像有点早熟,加上不太爱说话的缘故,经常和小朋友们产生矛盾,然后,她也不喜欢解释,就打架了。”
“能打赢吗?”陈珞觉得有趣。
李婉然也是觉得好笑:“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就算吃了亏也不会哭,好多次我给她洗澡的时候都发现她身上有小伤痕。”
陈珞又道:“那有去看过医生吗?自闭症说严重不严重,但是时间一长,就怕不好。”
李婉然道:“全国各地的医院都跑遍了,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效果不大,孩子从失去父亲之后就是那样子了。”顿了顿,李婉然又道:“不过彤彤在认识你之后,好像变得活泼了一点。”
“这是好事。”
“可惜你不能长时间待在星城。”李婉然道。
“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的,毕竟以后我们的联系只会多不会少,你也可以带彤彤去云山市,也不远。”陈珞道。
李婉然笑了笑,道:“你还要上学吧,哪里有这么多时间。”
“我也不是什么好学生。”陈珞不以为耻的道。
李婉然道:“上几天我看了电视,好像,云山市的中考状元就是你吧。”
“啊……你也知道了。”陈珞故作惊讶的道。
“一开始也没想到是你,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最能联想起来的,反而不是身边那个自己认识的人,所以,在确定之后,我也很是惊讶的。”李婉然淡笑道。
陈珞说他不是好学生,可是那么高分的成绩,只怕不是随便就能考出来的吧。
陈珞挠了挠头,道:“你可不能因为这事就对我有成见。”
“什么成见。”
“认为我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啊。”陈珞道。
李婉然掩嘴轻笑:“那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那样一来,和你见面的机会会少很多。”
听了这话,李婉然微微一怔,少年人这意思,是很想和她多见面的吗?是因为彤彤,还是因为她本身?
心跳微微加速,脸也微微有些发热,想了一下,李婉然就不敢多想了,即便她一直都认为陈珞与众不同,但是毕竟彼此的差距太大。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听到彤彤在那边大叫道:“妈妈,哥哥,快点过来,快要烧完了。”
李婉然还没开口,陈珞就已经跑了过去,和彤彤一起疯了起来,李婉然也起身走过去,陈珞递给她两支烟火棒,然后彤彤就拉着她的裤子,要一起玩。
李婉然平常很少和女儿做这样的互动,见彤彤喜欢,也不忍心拒绝,就一起画圈圈,抬头,看到陈珞在一旁浅浅的笑着,眼眸清亮,彷如这天上的皎洁明月。
彤彤玩了一会,不忘记拉上陈珞,三个人围在一块,靠的太近,李婉然都可以闻到陈珞身上的味道。
并不是那种熟悉的味道,但是依旧是极为喜欢的味道。
陈珞心情欢快,轻轻的哼着一首歌。
你最爱的是我
还以为差一点走火
却带来属于我两个的烟火
美得我没话说
一个人是快活
二个人才是生活
两个人都寂寞
倒不如一起寂寞
……
黎明在2004年《leondawn》专辑里推出来的《两个人的烟火》,一首极为令人意乱情迷的情歌。
语调之中,带着一种缠绵悱恻的伤感。
李婉然听到那歌词,耳根一下子就红到了底,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歌,我怎么没听过。”
“我随便乱唱的。”陈珞露齿笑道。
“很好听。”李婉然道。
“那我唱完整的版本给你听。”陈珞道,一边说话,一边压着声音唱着,他唱歌的水平不错,该有的韵律和节奏都出来的。
李婉然在听到最后两句“是我对你认识的太少,还是我想的太多的时候”,心绪再也难以保持平静,心跳几乎可以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了。
其实这首悲伤情歌并不适合在这种欢乐的场合来说,但是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那么一首情歌,有那么一段旋律或者一句歌词,能够在某个瞬间,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打动。
这样的歌,李婉然以前没有找到,但是在这个晚上,在陈珞的身边,她找到了。
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坚强,不哭。”少年人温柔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在她耳边轻声的安慰道。
就是这一句话,让李婉然彻底崩溃,一把紧紧的将陈珞抱住,内心深处,一片湿润在迅速蔓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