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广哦了一声,大为受教。
“有生死簿在,无论多小的善恶都能记录在案,并不需省略。”崔判官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并非是在自夸他掌控的生死簿神妙,就是直白的讲述一个事实。“要取舍的是善恶的牵扯蔓延关联。如果天地间只有唯一的生灵,无论他做什么怕是都不会有善恶之别。善与恶都是社会属性的判定,没有社会关系就没有善恶存在。社会又是复杂的,尤其是在人口众多信息量爆发膨胀的小世界里,善恶更是错综复杂的搅在一起。掺杂不清的情况比比皆是数不胜数。所以才要取舍,才要剥离,将善恶归属到其对应的魂魄所属。”
吕清广很受触动,但也很是迷糊。
崔判官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迷茫,心里也跟着生出更多的疑惑不解来,但这并不影响讲解:“比如,就拿刚才说的人肉来讲,要是卖的是人肉,那么这个行为必定会有罪孽。这份儿罪孽牵扯起来涉及的可能就相当的广了,如果不加以限制。这种牵扯可以是没边没沿儿的。取舍的就是牵连的广度,说直白点儿就是谁种的果归谁,各自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还是拿刚才的话题来说,如果她不知道是人肉,那这份儿罪孽就与她无涉了。她就被舍弃在之外。善也是这样。”
吕清广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不好说懂没懂。
光影世界中的夜晚已经来到,车子逐渐少了,骑自行车赶路的人减少得更为明显,摊子上的吃客已经换了两三轮了,此刻上座率已然下降,一多半儿小木桌都是空着的。
主角将丈夫打发上楼去休息了,他是还得上班的人。不比她明天有的是时间可以休息。儿子也离开了,会女友去了,不过晚些时候会回来跟她一起收摊儿的。
人减少是必然的,晚饭时候早过了,这时候来的就是喝点儿酒吃着玩儿的。
夜越来越深,这是不可阻挡的,只是在崔判官的加速下来得更快捷而已。
午夜后,当儿子的回来了。帮主角一起收了摊子。
第二天一早,主角的丈夫起来操持早饭,主角已经先上菜市场了。回来时在楼道口儿跟下楼去上班的丈夫交错而过。上楼。将买来的菜放下,坐到沙发上,开了电视机,歇口气,再去吃饭。吃过饭收拾一下,边看电视边摘菜。到中午,该收拾的差不多收拾好了,吃了午饭,上床美美的睡上一觉。
接下来的就是重复,跟上一天大同小异,差别主要是在吃客上。
崔判官操控着速度不断提高,让一天天飞快逝去……突然,光影世界定格住,定格在那惊艳一脚出现的瞬间。
站在自己脚下,吕清广看着结束的场景,皱着眉头问:“她的善与恶我一点儿没分辨出来,就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市民生活画卷的一角,嗯,起码这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人,是的,她是勤劳的。”
崔判官所展示的是她精炼的后半生,是快速的浏览,不戴有色眼镜,不带任何倾向性,所以旁观者看不出善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而他自己关心的却并非是她的善或者恶,他寻觅的是除了那一脚之外的端倪——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他只能尝试着去找寻。对于吕清广的疑问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目的不在此,那样愚蠢的行为不是他可能做出的。他微微一笑,卖好道:“这个我可以帮忙,能够挑选罪孽出现的时间点,然后切入进去重新查看,能细细感悟善恶的存在。”
吕清广很是高兴,觉得自己遇上了个热心肠的好人——呃,是好鬼吏。
光影世界一变,回归到主角一家忙忙碌碌摆开摊位的时间段。主角叫嚣着‘赶紧赶紧,几下几下’催促着当丈夫的往小蜂窝煤炉子里加蜂窝煤。
光影凝固,场景定格下来。
崔判官从墙体承重位置走出来,引着吕清广在禁锢的行人间穿梭,走到小木桌前,指着烧的蜂窝煤对吕清广说:“就因为这个,这是她罪孽的主根源,嗯,其中之一,比重还较大。”
“蜂窝煤?”吕清广不解,“用蜂窝煤是罪么?”
崔判官没有直接回答,他引着吕清广往单元楼走去,穿过墙进入到室内。一间房子一间房子行去。屋子里是灰色的人物,这些背景人物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有大同小异,看着电视,忙着吃喝。
“他们都是各自生命的主角,”崔判官停了下来,他微微踌躇,画面不容易展示出他要表述的,于是他直接对吕清广讲述道,“他们的生命在被消磨,生命力被损伤。也就是说,因为她用蜂窝煤,所以这些人的寿命都变得比应该享有的短暂,有的只少了几天,有的几个月,有的少上几年。受影响的不仅是一楼,也不仅是这一栋楼,有几百人呢,他们损失的生命加在一起比一个人的正常生命还要长,超过了六十年。你说,这是不是比杀一个人罪孽更重?”
吕清广的心立刻沉重了,可看到停顿在劳碌状态的主角又有一丝不忍,帮她辩解道:“她并不是想杀人吧?对不对,她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她应当是无意的,她要活下去,她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崔判官摇摇头肯定的回答:“她知道。她明白自己在伤害他人,她不在乎,她执意要这样。”
画面再变,主角似乎年轻了一些,她又是正在摆摊儿,几个人过来拦住了她。
吕清广立刻认出了那些人,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知道他们就是那些关闭的窗户后面的背景人物。他们七嘴八舌的劝说她别用蜂窝煤了,要摆麻辣烫也该用天然气罐儿,污染小一点儿,大家也少点儿难受。
吕清广立刻掉头四顾,透过半透明的墙壁看向各家的厨房,哦,这里的居民都是用的天然气罐儿,连主角自己家里也是。
主角彪悍的爆发了,嚎叫、怒骂、抓挠、推搡,一副以命搏命的架势。
“她不是不知道蜂窝煤烧不尽,她不会不知道煤灰会飞舞飘散,她不是不知道一氧化碳会飘散进别人家里。”崔判官以判决的姿态说道,“这些她都知道,知道得很清楚,这个城市早已有规定,市区里是不准使用煤炭的,邻里也找她说过多次,可她就是不,因为用蜂窝煤便宜。是的,她的行为就是谋财害命,为了多赚一点儿钱,她不惜让邻里短命。听,她在诅咒他们都早死,她不仅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她做到了。”
吕清广觉得自己似乎有呕吐的**,似乎所有毛孔都被一氧化碳和煤灰堵塞住了,他觉得一阵窒息,大口喘了两下气,呼吸通道丝毫没有问题,可就是好似被捏住喉咙似的。他觉得难受,而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难受并不是思维上的而是身体上的反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