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响起了跑步声,十几名灰衣僧人打不远处的小桥那边跑过来,跑在最前的还喊着号子,虽僧衣被雨水浇得透湿却队形不乱。来到近前停下,先冲着阿图单掌告礼:“施主好”,再向雪舟施行一礼后,又继续他们回寺的跑程。
万佛寺的僧人都是有值的,习文练武的时辰得错开安排,适才的那队便是刚做完早课的武僧,最早的晨课是自四时就已经开练了。
僧人的离去使得四周再次恢复到了只有雨打之声,虽然单调,却无扰于你的心神,反而滤去了吵杂,使人陡生一股省视内心的愿望,在伞所撑起的那片天空下独自徜徉。
武僧的勤恳和有序使得阿图暗自惭愧起来。早在太空的年代,他已有定时练剑的传统,到了虾夷后也维持了晨练或晚练的习惯,可自打来了京都后,好规矩便逐渐地荒废掉,晚上已完全变成了和老婆们的厮混,练功只是偶尔为之。
人生似乎已堕落,照道理应是滑向“荒于怠”的深渊,但得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在过去的时代,就算他百倍的努力也颗粒无收,“能”就是不肯屈尊降临。可来这里不到四年,只相当于往日的四个月,过着荒荒废废的日子,却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坤曾说过,要使用“能”得先有智慧,难道智慧已醍醐灌顶般地降临?可智慧又是什么呢?坤只是个极星温鼠,属太空低等生物,嘴里能说出“智慧”一词,却终身和智慧无缘,当然也无法回答“什么是智慧”的高深问题,每每都是以“无所不在”四字来搪塞。
对于智慧,阿图倒有些心得,起码知道谁有智慧,比如姬昌、李耳、庄周,他们的《易经》、《道德经》、《南华真经》等等,无一不是奥妙之作。还有屈原,他的《天问》问天、问地、问人、问史、问社会、问万物之起源与奥秘,更是一种磅礴的狂想,可见那个时代人的思想是何等地奔放。(wwWsUiMeNGCom)
先秦以前,整个中原的人口不到二千万,识字率最多不过一成,更可能只有半成。也就是说,在不过一百至二百万的识字人口中便诞生了老子、庄子、孔子、荀子等等先贤,这又是件何等神奇之事。
读着智者的典籍,虽然尚不能完全明寮,但总会有些心得,至少可以来个邯郸学步。偶尔用《周易》卜卦来代替盘仙,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过了小桥,经行十几处岔口后,雨渐渐地小了。再走上一大段路,便瞧见了一所白墙院落,四周围绕着深郁的密林,苍翠的竹枝打院墙里茂伸出来,在雾濛的雨水里倾斜着摇曳的身姿。
“武拙院?”阿图问道。
“是。”雪舟简单的回答,脚下并不向院门走去,而是带着他从院左绕过,继而走上了一条更加深幽的小径。
小径狭窄得使人无法并肩,便换为雪舟在前,阿图于后。两侧的树木高枝大叶,把本就不甚明亮的天色遮得更加昏冥,又将积水小溪般地泻落,倾倒在头顶的油布伞上。
走出这条百余步的僻路,脚下来到了一个山崖边边。崖外是个大斜坡,虽不险陡,但深达数十丈,右边无路,左侧的山岩壁立,一条两尺宽的木栈道沿着岩壁蜿蜒铺开,旋而向上,因被山体所阻而望不到尽头,也并无扶拦之类的保护。
烟雨菲靡,云雾积在半山间,向下望不到山脚。雪舟回过身来,微笑道:“如何?”
阿图明白他是问自己能不能走这条看似惊险的木栈道,也不直接回答,而是笑着伸手道:“请。”
雪斋点点头,将雨伞收起,气定神闲地转身踏上,一层无形的气墙将他通体紧裹,雨仍在下着,却无一丝一毫沾染其身。阿图随即也收起雨伞,后脚跟上。
山势并不险峻,但坡体毕竟有这般的深度,脚下也仅有短短的横板落足,加上风雨一吹,常人恐怕早要眼晕目眩。不过对于他们这种高手来说,却视之如履平地,少顷便过了这段五、六十步的栈道,踏上了一块山间平地。
此处山壁弯掌般地内凹,上为陡直的山岩,除来时的木道外,并无其它道路可循。平地约十来丈方圆,几棵根深叶茂的松柏栽于边缘处,一所草庐依山而建,斗笠形的庐顶高而宽大,给人以稍许头重脚轻之感,苍黄的枯草从屋檐边垂下,灰黑斑驳的木柱和板壁可推测其年代已久。这便是雪舟今日要带他前来的地方,其师松明的清修之处。
四下静悄悄的,仍然只有风吹雨落之声,草庐的木扉紧闭,门额上有一小小匾额:识明堂。雪舟于门前止步,转身道:“识明堂乃本寺禁地,非蒙方丈之召不得踏入。贫僧已达成师命引施主前来,这就转去于木道的另一边以候施主。”说罢,低声唱记佛号,也不等他回答便径自离去,不一会就消失在山壁的转角处。
阿图来到门前,恭谨地行了一礼,朗声道:“晚辈赵图,拜见松明禅师。”
话刚落音,里面就传来一声回答:“阿弥陀佛,施主请进。”声音不显苍老,语调柔和得如同有人在耳边轻言细语。
阿图伸手推门,门扇向内略移却弹回,里面竟已上了闩,再试一下,仍是如此。等了一会也没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前来开门,心念一动,用“能”将闩拨移一旁,门自行而开。
室内的正中搭着个高于地面一尺许的四方坐*台,八尺见方,上铺草席。席上设一方正的案几,几左坐着名的灰衣僧人,正对着这边笑道:“施主来了。”指着几右的空位说:“请坐。”
再瞧格局,却是间寻常的禅房,除了这个坐*台之外,仅有一张禅床和一个书柜而已。房内并未燃灯,只靠着门旁的两扇小窗采光,光亮灰蒙而黯淡。
在“能”的作用下,门于身后关闭。阿图除去鞋后坐了上去,再次施礼:“见过方丈。”
僧人便是传闻中年过九十的松明,可看上去却远没那么老,一张脸面泛红光,皮肤犹如婴儿般白皙细嫩,两道半百的长眉随着说话抖簌,合掌唱声佛号后道:“老衲今日请施主前来,主要有一事相询。”
哦!阿图轩眉一昂,用目光答以“请说”。松明摊开手掌,从左手拇指上取下枚墨玉扳指递给他道:“施主请细瞧此物,且寻思一下,自己是否有类似物什?”
阿图伸手接过,但觉手中微微一沉,掂量一下,估计约重半斤,比想象中的玉扳指重上了五六倍。仔细去瞧,却是乌墨中透着青,一些精巧的凸凹花叶纹环绕于其玉面,往拇指上一套,一幅图案顿时侵入了“能”的世界:一面青色的岩石上有一道门,两扇石门上刻了纵横十九路棋盘,盘上空空。跟着,扳指提示当于盘上摆放棋子,棋子摆落的先后次序和最终棋型便是进入石门的密码。
墨玉扳指竟然是枚和昭武戒指相似的物什,其密度超过的黄金,看似这个世界的玉石,却决然不是。阿图惊疑不定地取下扳指,还给了松明,稍一犹豫后问道:“请问禅师,这是何物,又何人可戴这枚扳指?”
松明将扳指戴回拇指,淡淡一笑道:“此物名为时轮扳指,乃是本门祖师道知大师的遗物,练过六轮书或唐家凤凰引的人都能戴,或者有相似能力的人也能戴。”
阿图明白了,傅莼能戴昭武戒指是因为她练过了上天梯,而苏湄、长乐以及家人们也是同样原由而受到了排斥。接着,又问道:“禅师可知其密符?”
松明微笑道:“当然。”又拿目光瞧着他,便是在等他回到早先的那个问题了。
不是阿图藏私,只是由于长乐曾说过昭武戒指乃武宗私玺,当献之皇帝,又云可能会给天下带来纷乱,因貌似关乎重大,所以觉得当谨慎从事。自那日跟傅莼、苏湄和长乐把玩过昭武戒指后,他就将它扔回了背囊里,一年都没理它。三女也不可能将此事给泄漏出去,可既然和尚那么问了,便是已认定了在自己手里,那他又是怎么得悉此事的呢?
一个在等;一个在拖,或者说是在权衡。好半晌,阿图才指着他手上的扳指道:“此物有何用,那些与其相似之物又有何用?”
虽然仍旧是没答那个问题,但也没否认,反而隐隐有默认之意。松明脸上的笑意更浓,悠然道:“施主有所不知,世上存在着五件物什,如组合起来便能构成一件法器。法器的持有者可以打开一道神秘的门,由此门可通往另一个世界。”
阿图惊异得都快弹起身来,难以置信地重覆道:“另一个世界?”
“佛曰:三千大世界。的确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且它们原来的持有者已去到了那个世界。”
这么说,武宗和叶遁都没死,而是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