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玄月在天边发着幽薄的清辉,五、六只悬灯结彩的画舫在远处湖面悠游徜徉。夜雾余霭,糊着花纸的窗格透露出朦胧的人影,凄凉的胡琴,铮响的琵琶,嘹润的歌喉,断续的喝彩,间杂着偶尔的调笑。当欢歌笑语声越过渺茫湖面传到岸边的时候,距离已滤去了其中的许多含义,只留下一个“声”的画面,便是留韵千年的金陵咏叹。
一艘画舫泊于水岸,只在舱中点着两处凄灯冷火,黑森森地仿佛笼罩着鬼气。一名船家模样的布衣汉子黑暗中现身出来,对着严象躬身行礼:“大人”,随即冲着花船喝一声:“掌灯。”
顷刻间,船上几只小火把燃亮,显出了数名女子的身影。随即,舱内的灯火开始一处处的相继燃起。舱外,身着彩衣的歌女陆续地点着脚边的花灯,并用小巧精致的叉竿麻利且从容地将它们挂上各处竿头。不一会,画舫里外前后就是一片莹莹的澄明。
灯火燃亮,两名女子来到船舷边,齐齐福身道:“奴家见过两位大人,恭请大人登船。”
阿图朝着两女一看,见右手的一名约么二十上下,婀婀婷婷身段,我见犹怜的容貌,黄裳白裙,举止中带着股书卷气。左手的年纪略大,风流的腰肢,妖娆的脸庞,花罗轻衫,顾盼间暗含些撩人态。女子的身后还各站一名小妹,估计就是婢女了。
死人头倒也所言不虚,这般的容貌和体态,的确可算是美女。阿图堆笑着朝严象望去,后者皮不动声色地道:“上船吧。”说完举步踩上踏板,两步就登上了船。
阿图掏出折扇,先扇两下,把风范给运足了,然后才举步登船。来到船舷边,用手指将妖娆女子的下颚往上轻轻一抬,瞧个真切后问道:“美人儿,叫什么?”
这个举动带着轻佻,轻薄的意味甚浓,女子却不以为意,笑吟吟道:“奴家杨妙妙。”
“不错。的确是个妙人儿。”阿图笑道,又准备去抬另外一女的下巴,那名女子却微微福身,避开了这招,嘤然细语道:“奴家陈真真。”
陈真真虽然见机躲过了第一下轻薄,但第二轮却没能回避过去,一柄扇头在颚下轻轻一抬,脸不由自主地仰了起来,便听到眼前这名俊美的纨绔子弟道:“也不错,真真正正地是个美女。”
欲待入舱,阿图却陡然发现两个小妹也长得相当不错,便止住了脚步,扇头点着杨妙妙身后的那个问:“小美女,你叫啥?”
小妹约十七、八岁光景,生是粉脸秀目,娇美可爱,用着恬和柔美的声音回答道:“婢子温如双。”
眉目好,声音甜,相当不错。阿图又指陈真真身后那个问:“你呢?”
“奴家姬春语。”同样是花季的小妹答道。模样尔象淋了雨的青苹果,声音脆得如刨开瓜果时的初一刀,令人眼瞧耳听着心爽。
看来,严公鸡真的出息了,还真找了四个美女来。阿图转向他,笑眯眯道:“严大人,本爵听说你是个‘铁公鸡’,从来都一毛不拔,以往给本爵每次送情都是一、两百贯地让人瞧着寒碜,这次怎么肯大出血啊?”
严象大怒,一张灰白脸绷得铁青,骂道:“小子,怎么说话的!鄙人乃是堂堂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你如此亵慢,倒是个什么居心?”
“啧啧。正三品就了不起了,本爵是二品,可比你有出息。”又看看天空,装腔作势道:“清辉弦月霜满天,乌啼使人不成眠。喂,严大人,本爵今次承你盛情,就此别过,下次再聊。”说完,折扇头指指跳板,意思就是让他赶紧滚蛋,美女则留下。
“臭小子,少犯浑!”严象再次怒骂一句,扭头就进了船舱。
握有生杀予夺大权、恶神一般的指挥使大人居然被这个年轻人气得无计可施,四女在惊成面如土色的同时,却不住地用美目在他脸上、身上一阵打量。半晌,杨妙妙率先福身道:“奴家恭请如意子入内。”陈真真与两婢也随之应和道:“请如意子入舱。”
看到严象被自己激得暴走,又在美女面前大丢面子,阿图几乎要仰天大笑,胸中无比快意,带皇帝来看老婆与埋暗桩的两件大仇终于小小地报复了一把。听闻女子们喊出了自己的爵位,稍带诧异道:“本爵脸上又没写字,你们怎么知道的?”
杨妙妙双手在他小臂上一扶,身子偎了上来,柔声道:“爵爷前年在秦淮河上作歌,去岁又在得乐楼留曲,人言:风流洒京华,馀韵落秦淮。如今这七朝金粉之地,又有哪位姐妹不知爵爷的大名啊?”
哦!怎么本爵一点都不知道自已享有这般的巨名,莫非是她现编的?可不管如何,美女的马屁总是吃得心头舒畅。又瞅瞅她,更觉顺眼,阿图笑道:“就算是那样,也只是虚名,人和名哪能随便对得上。”
“爵爷有所不知,咱们这里有位姐妹早就把爵爷的相片给贴身藏着呢。”杨妙妙咯咯地娇笑道。
阿图顺着她的眼光一瞟,只见温如双的一张脸已经羞得如红布一般,头低得抬不起来。在身边几女的怂恿下,她终于从脖子里掏出个挂链出来,端头上结着一个一寸见方的扁银匣子,打开一瞧,却真是一张从他名刺上剪下来的小相片。相中的人正微笑着望向画面外,黑白相使得面部轮廓更加地清晰与分明。
原来是这样,也不知这张名刺是她从哪里得来的,莫非温小妹对自己有点意思?阿图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双手在杨妙妙和陈真真腰间一操,得意洋洋道:“美女们,咱们进去吧。”
杨妙妙坦然让他揽住,还顺势更贴紧了些,柔软如无骨的娇*躯仿似带着火烫。陈真真却是稍一呆滞,终于还是让他揽紧了,只是触手之处的腰际带着些生硬。
五人进舱,跳板收起。有人在船尾喊了声“起”,船头船尾便同时有人拿起根撑篙在岸边一撑,画舫借力离岸。稍后,橹也放落到了水中,船便在摇水声中向着湖心缓缓而去。
不到一刻,画舫便去到了湖中那数艘花船之间,打舱中传出来的歌声乐曲便和这金陵春夜融为一体了。
湖中丝笛疑浮烟,舫间清喉如巧弦。
舱内,居中是一张淡黄色的大理石圆桌,桌面上摆着七、八个冷食瓜果盘碟。阿图大马金刀地坐于桌后居中,怀里搂着刚唱罢一曲的杨妙妙,后者正娇笑地磕着瓜子,磕完一颗,便将瓜子肉取出,塞入他的嘴中。
严象已被他赶去了圆桌一侧,理由是自己有两位美女相陪,当坐中间。又云喝花酒的规矩是左拥右抱,既然主人孤寒,只请了两名美女,那就都该归客人。严象拿他的无赖没招,又心知肚明地知道自己曾有不是之处,便跟他含糊地喝了杯赔礼酒,情愿地坐于旁侧。
离桌不远,陈真真坐在锦凳上,手挥五弦,口中唱着南曲中青衣的调子,姬春语站在她身后吹响着曲笛伴乐。听完此曲,阿图把右手从杨妙妙的腰上收回来,鼓掌叫好。其实,他根本对听曲毫无兴趣,只是因为既然来游湖,管弦丝乐、歌女唱吟总是少不了的,凑个趣罢了。
陈真真起身施谢,接着道:“请爵爷再点曲目。”
“不必了,你也唱累了。”阿图笑呵呵道,把手一招:“来,过来坐。”
杨妙妙是此艘画舫上的歌娘,温如双是乐娘,前者擅长唱曲,后者专于演奏。陈真真却是严象从秦淮河畔的一处叫“雨前小苑”的私馆里接出来的,姬春语是她的侍女。
大凡名为书寓、书舍、香舍、小苑之类的门户多半是私馆,俗称私妓馆,乃是指某一妓女,独自带着一名或数名婢女、仆人入住,然后挂牌迎客。这类女子多半有些姿色,才艺也不可或缺,因此可以独立门户。在恩客的眼里,书寓类的私馆相对于青楼来说,便如同绿叶比之红花,颇有番脱俗的味道,也更得那些骚客才子们的喜爱。好的私馆,常是客来如云,要预约许久才得一入。
等陈真真回到左手的原位坐下,阿图把双手同时在两女的纤腰上一箍一紧,将身子拉近几分,于各人脸上亲了一口,发出“波、波”两记轻响,色迷迷地说:“好香”,接着道:“美女,晚上一起陪本爵好不好?”
杨妙妙眼波流转,斜斜地依在他怀里,腻声道:“爵爷玉琢情怀,奴家敢不侍奉。真真乃是清倌,爵爷不可潦草,若彼此有心,当另择吉日为真真梳栊。”
阿图再细瞧陈真真,果然发现其发髻的两侧各垂下一条细细的小辫,在这个行业里,梳辫就意味着尚未破身,挽髻正好相反。以他看来,给妓梳拢乃是只有傻子才会当这种瘟生,便笑嘻嘻地对着严象道:“老严,你口口声声说给本爵安排了美女,这个梳拢的花费是不是也帮本爵出?”
听到这话,陈真真粉脸一红之后又一沉,眉间即现一片凛然。杨妙妙却娇嗔着在他胸前一阵擂打,气急道:“都说爵爷旖旎洒落,这等好事怎可胡乱游戏。”
坐于桌侧的严象冷笑,指着陈真真,阴阳怪气道:“如意子真想要她?”
“当然。”阿图肯定道,指指桌上的盘碟,杨妙妙会意,拿起银筷夹了片手撕野兔给他吃了。
“她能有那个福分?就是怕本指挥使肯出这个钱,白送给你,只怕你也不敢要。”
“别吓唬人。只要是美女,本爵都要。”阿图嗤笑道,再点点面前的酒杯,陈真真虽然寒着脸,但还是端起了杯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严象哈哈大笑道:“好。”脸色突然一沉,在桌上一拍:“动手。”
话未落音,杨妙妙刚喂完那块兔肉的银筷即刻又从桌上飞起,一对明晃晃的筷头直点他的喉结处。与此同时,陈真真松手,让左手酒杯自然落下,转手就操起适才切过瓜果的银刀,反手切他颈脖;桌前数尺开外,姬春语将玉笛尾对准这边,手中一按,一点寒芒流星般地袭向他前胸;而一直站于身后伺候着的温如双则飞起一腿,踢他后背,足尖处“叮”的一声弹出三寸利刃。
兔起鹘落,呼吸间,阿图已四面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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