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书房,各自落座后,贝以闵首先开腔道:“这几日,我俩一直都试用爵爷的照相机。相机是人第一次可以将所看到的东西给留存下来,此发明堪称‘伟大’二字。爵爷首批一共就定制了两台机子,却分一台于我二人,我等深感荣幸。”说完,与方其义同时起身,长揖行礼。
虽说首批样机的确只有两台,但不日就有新样机出来,算不得什么事。这两人真有些书生意气,阿图不好意思了,出座将两人挽起,客气道:“继业,直之。一点小玩意,不必过于看重。”
三人各自回位。方其义道:“对于爵爷来说,照相机或许只是偶得之物,但对于社会来说,却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似乎是道了不起的大马屁。阿图做照相机的第一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但其中也含着不少自娱自乐的成份,真是没有去想什么意义、含义之类的事,听他说得认真,不由来了兴趣,笑颠颠地说:“直之,请继续说。”
方其义接着道:“在下以为,任何一桩发明,其过程都经历了无数次失败,遭受过了无数次挫折方能成功。但爵爷造相机,从照相机本身,以至于放大机、底片、相纸、显影、定影等等,全然是将照相这门学问给一步发展齐全了,可说是照相术的创建人。。。”
阿图心道:“若不一次做全,难道你给我补全啊?少了哪个环节都是个半吊子,起码都是个用起来不方便。”虽然这么想,可脸上却又笑阔了几分,听他继续说道:“尤其难得的是,爵爷将照相术设计得这么简便,象我等这般初学之人都能于半日内掌握照相的一系列手法。由此可见,照相机将来必定会蓬勃风靡起来。”
“正是。”贝以闵含笑道:“照相术问世,使得人之所见可以保留,京都之人可见万里之外的风光,又可以将每个家族的肖像一代代地传承下去,可见其意义非常。我俩这几天一直都寻思着有关其用途,越想思路越开,就越觉得其潜力不可限量。”
方其义连连点头:“如在下以前旅行之时,看到某处美景,总想将其画将下来。记得有次去黄山,为了画日出,便连续在那里呆了一月。可现在有了这个相机,手指一按就什么都给留存了下来,其中差别不可以道里计。还有,譬如现在我大宋的身符都是一个小本子,上面只有文字的记载,若是都加上本人的相片,这个需求就是大得了不得。”
两名师爷真是会奉承人,阿图一张脸从瓜子笑成柿子,慷慨道:“鄙人某天定要将彩色照相术完成,再将相机尺寸与底片材料做一番改良。届时,直之只需拿着,”说到这里,用手一比划大小,“这么大小的相机,里面装上一百张底片,还可以随时更换。直之走到哪里就照到哪里,那样就更方便了。”
“多谢爵爷。”方其义笑呵呵地拱手道。
三人相互说了一通相机的用途,有人相、风光相、身符相、名刺相、成亲相、喜庆相、闻访相等等,不约而同地被照相业的大好前景所撩拨得身心发烫。
接下来,贝以闵道:“爵爷去年买下了宝江船厂,今年又设计出来了贩卖机、照相机和太阳镜,不知对这三种新品有何预想?”
只要是生意,就一定是需要去精心打理的,但阿图没那个兴趣去成天盯着它。对于他来说,比做生意重要的事有很多,如果非得要以付出很多时间与精力为代价,那宁可不做这门生意。所以说,理想的生意就是:一能赚钱,二能寻到能打理的人。宝江船厂和茂业零食都是前例。
贩卖机、照相机和太阳镜这三种生意,阿图也考虑过了,当即答道:“贩卖机和太阳镜不难,可以包给京生制作所和蔡氏眼镜行去做,但鄙人不准备参与,想把它们都交给花泽雪打理。至于照相机嘛,其牵涉面太大,最难的当是化学品,溴、碘和氯气等等若需要大规模地制取可是件麻烦事,办这种厂子不易。其次,鄙人没有办厂的经验,因此不知该从何着手。另外,还得有人去教会大众如何照相与洗相,否则谁来买鄙人的照相机啊?”
诸如碘化银、溴化银、氯气、五倍子酸、海波、醋酸、硝酸等等这类化学品,其中多半的配剂阿图都可以在市面上买到,买不到的就在京大实验室试制成功后搬回府中自制。他在花园里寻了个工具房,买了一大堆器具回来,又教会了阿布等几个家人提取与配制之法,让他们天天干这事。等到这些配剂做出来后,他再用它们来制成显影液、定影液、稳定液、底片与相纸的涂剂等等。
蔡氏眼镜行是蔡氏玻璃下面的一个实业,专门做眼镜,并在京都有两间零卖店铺。至于那些太阳镜的款式,却都是京大那帮画西天飞鼠的学生们设计的,阿图为采用的每一款设计付了两贯钱。
贝以闵听了他话,摇头道:“依在下看来,爵爷想一开始就让民众来学会如何操作照相与洗相的活恐怕不太可能。。。”
阿图感到有些意外:“先生请说。”
贝以闵便开始讲叙他的理由,说人都是有惰性的,就是再好的东西摆在他面前,倘使需要他去开动脑子,只怕十有八九的人都不干了。同时,人又是趋众的,若是看到别人玩出了名堂,就又会心生羡慕,然后一蜂窝地涌上去。最后总结道:“不如先培养一批人,让他们去开店替人照相,这些人为了赚钱,肯定是不遣余力地去帮爵爷推广照相的好处。等到他们赚到了钱,就会有更多的人要来学照相。慢慢地,这个照相也就流行开了,爵爷的钱也就赚到了。”
“对!”方其义拍掌道,“我们可以办一个照相学会,以学会的名义招收学员。毕业一批发一批学员证,有了这个学员证才能从我们这里拿到货去开店赚钱。这样一来,一方面品质有保证;二来,越是有点门槛的东西,人们越是趋之若鹜。”
阿图闻言大喜,又念到了两人在傅萱法堂传票事件中的出力,暗赞道:“这两人不仅会做师爷,会疏通学校与衙门,还会经商,真是全才。”
谈了一阵怎么开展生意之事,话题就回到了办厂上。阿图道:“反正鄙人不知道怎么办厂,若是真要做厂,那也得仿效宝江船厂的做法,买个现成的厂回来。这个厂得与咱们的照相机有点关系,工艺改进起来就方便得多,人员也不用完全地重新培养。”
这个想法有点靠谱。两名师爷沉吟了一阵,方其义道:“二十几年前,西洋的座钟流行到我大陆本土,引发热潮。一开始进入到这个行业的商家都赚了钱,就带动了更多的商家仿效。在下看过报道,说最盛的时候,光京都就有一百家生产座钟的大小厂家,如今其中九成都是日薄西山,就不知道生产座钟的经验和做相机有没关系?”
座钟和相机有何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阿图道:“或许有些关系,那些设计座钟的人兴许也能设计相机。除此之外,鄙人也想不出有何更多的关系。”
方其义道:“不管有没关系,在下明日就去机械行会看看,兴许从那儿可得到一些线索。其实,若是买不着现成的,只要爵爷在报上登个告示,说高薪聘请有关技师与技工。比如说制碘、制氯气、打磨玻璃的技师,只要他们一来,爵爷从言谈中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哪个厂子的,厂子在干些什么,合不合用等等。这样,爵爷既可以从中选拨人才,又可以暗中寻得收买的对象。”
听到这个主意,阿图一拍椅子扶手,喜道:“这主意好!过几天咱们就去登告示招人。”
方其义见自己的建言被采纳,脸上露出了笑容。贝以闵沉思片刻后,问道:“请问爵爷,这个厂该做成多大的规模,要请多少职员与工人,有所少间厂房,又需要多大的土地?”
阿图没办过厂,哪能知道该需要多少人,多少厂房与土地,勉强按着自己的思路道:“这个鄙人不清楚,但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化学品厂不能建在闹市,得偏僻些,免得发生事故会殃及他人;第二,至于土地,那就越大越好,兴许以后生意会好得让咱们不停地要扩建,又或许鄙人将来还会想出些别的生意来。”
“如此,属下就有个主意。”贝以闵道。
“贝先生请说。”
“应天府有四县,江南是上元与江宁二县,江北是六合与江浦二县。其中,江南两县发达,江北落后,所以江北两县每任县令的主要精力都是放在了如何提升民生上。要提升民生无非就是要多办产业,多雇佣本地劳力,以此促进经济。以照相机这个产品的潜力,爵爷完全可以与两县商谈,让它们给予支持。”
还能有这种好事?阿图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样的支持?”
贝以闵把折扇掏了出来,打开摇摇:“起码有两点。一是减免税收,二是低价出让土地。”
一听说这个减免税或便宜土地,阿图即刻来劲了:“请先生详细谈谈。”
接下来,三人在书房里一阵好谈,决定从明日开始,贝以闵与方其义分头行事,一个跑江北两县衙门,一个跑行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