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下朝后来到御书房,先查验了一下两名子女的功课,考了他们各一段经文背诵后,又看了他们写字,随后就来到隔壁长乐的读书房中。
给长乐授课的宫廷博教正上完了一堂法学课程,见到皇帝前来,深揖后退出。长乐起身给皇兄道了个万福后,见他微笑着将手虚压,便坐回原位。
皇帝的兄弟姐妹中,赵栩与长乐都是每隔两、三天就去趟慈宁宫,直王赵宸是每周去给太皇太后与母亲太宁妃请次安,至于皇帝那里却是不常去。
赵弘来到妹子桌前,见其上正摊开着一本律法案子摘选,再瞧瞧她的模样,气色似乎更胜往昔生病之前,心安的同时又纳闷:“难道心药这么有效?”口中问道:“长乐最近如何?”
幸福石遗留的毒素在服药的当天就解了,这几天来长乐的心情大好,是睡得着,吃得香,闻言毫不犹豫地答道:“谢皇兄关念,小妹很好。”
“看来,如意男又给朕立下一功。”赵弘笑道,走去博教的位置坐下,伸了个懒腰。
提到了赵图,长乐便站起身来,走去赵弘书案前道:“皇兄,小妹有一事相询。”
“说吧。”
长乐转转眼珠道:“如果顺意伯想娶侧室,那么可不可纳为平妻?”
顺意伯就是公孙休,长安长公主的赵栩的夫君。听到这个古怪的问题,赵弘的脸慢慢地黑了下来,沉声道:“你是在给那小子做说客?”
“倒底行不行嘛?”长乐避而不答,撒娇道。
赵弘最疼这个一母所出的妹子,若是往日,所求大多应允,可此时却是气恼了:“你到底想不想嫁给赵图?”
“想。”长乐干干脆脆地回答,紧接着又来一句:“但我可不介意他娶平妻。”
“胡闹。他赵图要娶平妻,朕说绝对不行!他若是娶妾,则是无妨,本朝不禁驸马娶有侧室。”
“他是皇兄封的男爵,朝廷的体制是可以娶两名平妻。”
“哦。你这丫头,倒替他争论起来了。”赵弘又好气又好笑,“平妻是何意思你懂不懂?就是平起平坐之意,你是我皇家的公主,何人配和你平齐平坐啊?”
那天夜晚在秦淮河散步时,如意男就跟她旁敲侧击过这些事,言下之意就是很不满皇帝不给他娶平妻。还说他的老婆们都是艰难与共,患难同当而来的,若是连个平妻的名份都没有,想着就要令人发飙。
长乐虽然不知道是个怎么“艰难与共”与“患难同当”法,但却知道若是如意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所以这几天一直都在查寻着有关的律例,甚至还跑去了趟内务院的宗人府,得出的结论是:驸马娶平妻于公主影响不大,就是些面子上的干碍而已。
打个比方来说,若赵图娶的不是公主,而是娶了名普通女子为正妻,那这名正妻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阻止他娶平妻。这是因为平妻所生的子女被视为嫡子女,会在将来与正妻的子女争家产,若有个世袭或世袭罔替的爵位,还要争爵位的世袭权。但公主的最大财富是封国,封国的世子不仅是由公主指定,还要随着公主姓,一国之主的地位比任何士族爵位都要金贵。假如赵图娶了公主后又娶了平妻,最多也就是将自己的世袭爵位传给平妻的子女而已,何况他现在拥有的男爵爵位还不是可世袭的。
想通了这些,长乐就不愿意去拂了赵图的意思,也不愿下嫁后与那些先进门的妻妾们为敌,所以就主动地在皇兄面前给他做起了说客。于是坚持道:“溥纯和苏湄与他相识在先,情投意合,又有嫁娶之约,是因为妹妹,才不能做正室。若是连个平妻的名份都没有,那妹妹又岂能心安?”
赵弘缓缓地站起身来,决然道:“这是她的命,和你无关。”
长乐朝着博教搁在案上的律法书一指,言词也逐渐激烈了起来:“宋律中并无驸马不得有平妻这条。”
“宋律中亦有皇权受命于天、皇室尊严凌驾万民这条,何况朕随时都可以罢了他的爵位。”赵弘反唇相讥。
“皇兄莫非不记得了。四十几年前,朝阳公主还是只做了她夫君的平妻。”长乐抛出了杀手锏。
赵弘冷笑一声,反击说:“朝阳放弃了公主之尊,下嫁给魏公子,皇家已经管她不着。你还是赵家子孙,皇室还是管得着你的。”
四十余年前,魏公子,也就是当今的魏大公于京都求学时与朝阳公主相遇,但魏公子当时已娶了正妻。按皇室祖训,公主不得用来与外邦和亲,也不得下嫁诸侯或属国,所以朝阳公主为嫁魏公子,毅然放弃了公主的称号,随他去了魏国。因又有祖训,只要不违背宋律,公主可自由择婿,旁人不得干涉。所以皇家不能干涉朝阳公主的抉择,只得任其嫁了魏公子。此事不仅数十年来传为美谈,且于去年有了个最完美的结局,就是魏大公将国土一份为二,把尼八刺这一带领土授予其与朝阳公主所生的魏纪立国,经过了赵弘在朝贡大典上的册封,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国新诸侯,可谓皆大欢喜。
长乐被他反驳得体无完肤,一时小性子上来了,不顾一切的说:“皇兄是说如果妹妹放弃了公主的称号,赵图就可以娶平妻了,是吗?”
这个妹子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为了一个臭小子竟然想着要不做公主了。赵弘震惊之下,不怒反笑:“你失心疯了?你以为赵图是另一个魏公子?倘使你不是公主了,难道赵图还会让你做正妻?朕瞧着,也就是让你做个妾而已。”
长乐被他连续的三个反问,加上最后这个结论气得发抖,但随即想到他说的也是很有道理,自己在赵图的心中那是远远没有其他人的份量重。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很伤心,跑回原位坐下,往桌上一趴,哭了出来。
赵弘看她哭了,虽然胸中怒气未平,但还是很懊悔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过份话。于是从袖子里掏出来块手巾来,走过在她胳膊上一推:“给你。”
“我不要!”长乐把他的手一打,“你为了不让叶婕妤受委曲,还不是去了祖母那里跪了一夜。为何自己的事你想得通,别人的烦恼你就不能替他多想想。”
说完,她站起身来,绕过皇帝哥哥,边哭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或许是要等着阿图的尾款用,钱丝商提前了一日就交了房。周五,阿图付了尾款、中介费与契税,大宅就正式归给了他。于是周六这天,马管家雇了十几辆大车,搬了三次,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搬完了,包括阿图的那些宝贝箱子。
搬家可是件天大的麻烦事,搁谁那儿都不轻松,可有三个因素促成了这次乔迁的顺利。其一是,阿图将钱宅的所有家俬器具都买了下来,进新宅后,除了床与被褥用具之外基本上不急着添物什;其二是,钱丝商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虽然自己搬走了,可按约定都将东西给完好无损地留下。阿图又顺手接过了钱宅的仆佣,这些人为了在新主面前图个好印象,将四处都是收拾得一尘不染;其三是,千叶派到京都来伺候傅萱读书的郑忠与小清是两个厉害的,把搬家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要是由马管家来主持,那恐怕就是瞎咋呼。
搬家的同时,店铺也同时送来了定好的千工床与被褥用具。这种千工床听说可以在上面站上十几人而不塌,端是经得起折腾。
前几日,傅莼就和傅恒,带着郑忠、小清来了钱宅,经过筛选,留下了二十七名仆佣,其中有奴民九人。新的下人中,资格最老的是原来的管家劳勤,五十来岁,在钱宅已干了二十来年。
既然傅萱要嫁给阿图,傅恒又见家里人手不足,便替千叶作主让郑忠、小清和刘嫂进了赵府。马管家是武师出身,哪里会管什么家,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就主动请辞管家之职。不过他是叶梦竹带来的,又曾是叶锐的师傅,阿图不能怠慢他,仍然让他做大管家,只是不管事,将管事权交给了郑忠。但郑忠又是从虾夷新过来的,京都的地头与人情均不熟,于是让劳勤来协助。这样就有了什么都不管的大管家马沛,管事的二管家郑忠与三管家劳勤。
另外,船上也下来一批人搬进了新宅。那就是阿晃、阿茂、柴门纹、前田切、前手藏、图辉、阿布、巴卡、真儿与恬儿姐妹。
阿晃、阿茂住进了宅内三院的客房,这两人阿图还没想到要安排他们做啥,就暂且闲着,其他人则是住进了仆佣们居住的属院。柴门纹原是傅萱的护卫,但京都的治安尚好,不需要她天天陪着傅萱上学、放学,她学过机关之术,阿图就让她负责为本宅设计一套防贼的机关消息;真儿与恬儿做了家里的婢女;阿布做了的花匠,巴卡干木工;前田切、前手藏和图辉被阿图用做了护院。
傅恒说他查过了黄历,言下周三是吉日,如意男爵府的开府仪式最好定在这一日举行。又说下周六乃是婚娶的吉日,既然搬了新居,周六也就顺便把喜事办了,自己还得赶回库页岛去处理公务。
阿图只得点头,揭牌匾的时刻就定在周三的下午三点申时。娶傅莼、苏湄、傅萱与傅樱过门的日子则就定在了周六,于是几人纷纷向学校告假。乔迁乃是大事,学校也就酌情准了他们的周三请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