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芷湖畔,一匹黑马悄立,马上的傅兖端坐如松。此刻的心情既满怀冀望,又是忐忑难名,前路似乎是康庄坦途,又似乎布满着雾霭氤氲。
此去北方,离开了国府的护佑,即便是坚忍如他,心中也不得不有股茫茫然不知所依之感。回想过往的两年,危机接踵,死地连绵,但冥冥中总有神灵或者是命运所佑,于不可为中创下大业,于不可行中踏出大道,奇迹频发。
怀着虔诚的心,向神灵与那些有恩于己家的人默默道声感谢,再收回心中的那种恍惚感,望向身后。在那里,随行的车马正不断地打道路上经过,行向码头。
九天之上,蓦然传来一声鹰鸣。昂头仰视,一只鹰正翱翔于浩浩长空,清越之声划破天地的宁静。与此同时,湖中四散的白鹤停止了徜徉,凝视天际。或是受到了激唤,一只鹤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少顷,便有百来只于低空盘旋,清嘹凄唳,继而排列成序,扶摇雁行。
前往码头的车队是第一批要搬去库页岛的人,傅兖将与他们一起乘船去到北方,在那里建立起他们新基业,开启下一步的人生。未来就象那鹰,一旦展翅于空中,随着梦想翻飞,前方便再无阻碍。
人生宛如梦幻,世事不可预知。
一辆辆的马车隆隆地开进顿别港,然后在那里卸下物什。一队队的人则背负着行囊,排成长队鱼贯地登船。
顿别码头上,阿图和木吉并肩站在栏杆旁,任风吹拂着发丝与衣襟,也吹拂着那些无法平息的心绪。
今天,木吉与毛松即将随着码头上停泊着的两条船前去库页岛。库页岛刚归于傅兖的治下,急需要一批顿别的旧人去充塞各个的职位。这是昇阳城的第一次搬迁,一部份人将先去那里。随后,还有更多的人也要陆续搬去。
南蛮等一帮熟悉的人刚才一一从阿图的面前经过,每个人都和他说了几句惜别的话,他们都是第一批从丰原撤回来的人,也都是这第一批要搬迁的人。
阿图不喜欢这种离愁别绪的感觉,仿佛是被人打劫走了那些生活中重要的东西一样,发着感概说:“木吉,我觉得好象一切都变,而且变得好快。”
“阿图,没有什么事是不变的。世界在变,所以我们也要变”木吉道,一双大眼睛张得格外地有神。
阿图低下头来看他。的确,一个人若是经过了顿别与三沢两次大战,人生的阅历当然是与众不同了,心境也就不同了。木吉在三沢之战中也立了功,他加入了傅兖的亲兵,做了名国兵什长。他才二十岁,武功练得不错,兵法也读得很好,应该是前途无量。
握着他的手,阿图带着歉意道:“大战里,我没有向顿别令请求让你做我的帮手。。。”
他感到有些愧疚,同样是并肩作战,虽然只是凑巧和木吉分在了一处阵地,但阿晃和比比洛夫分得了他的赏金,木吉却没有。
木吉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阿图,你做得很好。其实我心里也很羡慕他们的赏金,但。。。”又将胸脯挺得老高,骄傲道:“我可是未来的木将军,一切的功名都应该由我自己来取。你说,对不对?”
这样的壮志无疑是再对不过了,阿图重重地点头。也许受了木吉的豪情刺激,他只觉得一阵热血澎湃,便转过了头去,望着远处的海,好半天才悠悠道:“我会想你的,还有小开和丁一他们。”
小开在三沢之战中打得很好,得到了傅恒的赏识,所以就被升为了队正,受命带着兵在库页岛四境内干着接收地盘的活,一直没返回顿别。丁一则加入了重建后的三沢水师,并升了副炮管,也一直呆在了三沢城里,每天忙训练。
“我也会想你。”木吉面上露出了不舍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心中的一阵起伏,也将目光移向了远方道:“大家说,守护是个明主,所以都愿意跟着他挣一份前途。你说呢?”
“是。我也很佩服他。”阿图赞同着道。
傅兖有气度,赏罚分明,言必信,行必果,乃是人杰;傅异重承诺,轻钱财,仗义气,是个好汉子;傅恒精通谋略,算无遗策,御军有道,是名好统帅。这三个人加在一起,定能创出番大业,跟着他们干是再理想不过的了。
“你呢?难道你真的不愿意跟着他干?”木吉不愿放弃,继续做最后的努力:“你想想,你在这里做得这么好,人人都是那么的羡慕你,为何要离开呢?难道京都就一定是那么好吗?”
木吉说得不错,如果不因为苏湄,阿图多半是会留下来跟着傅兖干的。可正是因为那些原因,他才不得不离开这里,“可我一定是要去京都,因为我老婆在那里。”
木吉几乎都要跳了起来,“你老婆?我怎么没听说过?”他都要昏了,做了这么久的朋友,阿图居然隐藏着这么大个秘密。
“哈哈哈。。。”阿图大笑,然后眉飞色舞地道:“不骗你,可现在不能说,以后你就会慢慢地知道了。”
木吉愣了老半天,才叹道:“真是猛人,你现在越发是我的偶像了。”
阿图哈哈大笑,笑声得像一只呱呱叫的大海鸟。
两人身旁的不远处,毛松正在和阿晃说着。毛松的武艺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中算是佼佼者,他最近也被提拔为了副队正,也决定随着傅家搬去丰原城。阿图记得在那个雪夜的除夕,他说过自己的理想是开个好生意的酒馆,但他此时的理想已经变了,从军立功无疑是更适合于他。
最后,木吉一指阿晃,面带忧色地道:“阿图。说实话,我最担心的就是他。”
是啊,这帮老朋友个个都有了出息,唯独是这个阿晃,至今都还没找到他想做的,又适合他的事情。
日头西沉,船队终于起航了,在相送之人的挥手中渐渐地远去,几篷帆影被斜阳染得血红。
一群海鸟振动着白色的翅膀跟在船后,尾随了好远,忽然又叫囔着掠过,尔后超越,继而飞向海天极处的那片金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