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名称里虽然有个“雅”字,可里面的装饰却普通得很,只是薄薄的木板墙上糊了层白不白、黄不黄的墙纸,头顶上有个竹子弯绕而成的吊灯,四周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而已,若是隔壁雅间说话声大点都能清晰无误地穿透过来。
麦香楼并不是顿别最高档的酒楼,但却是客流最多的酒楼。它的特色是用料新鲜且菜价合理,四、五个人跑来此处喝一顿饱酒也就是七、八百文钱。
昇阳城里的这些汉子们虽算不上富裕,可也算是手头宽裕,毕竟在城里干活是包吃包住,所拿的工钱都是净落,所以时常会于周末来此聚聚餐、打打牙祭。
除了丁一也被小开从船上喊来了之外,大嘴李交游广阔,他又多带了二人前来。这二人都是秋雨号上的船员,其中一人是船上的直库,名叫王简。直库就是货仓的管理,商船管货,战舰管理武器弹药与补给。另一人叫杨发,乃是名张绊,张绊就是缆工的意思,负责船上的索缆。
酒过三巡之后,大家逐渐的熟络起来,借着酒意,话题也慢慢地开始增多。
大嘴李端起了酒杯和王简干了一口,笑咪咪地问:“王直库,听说码头里面的那两艘炮船要装上火箭炮,不知这是不是真的。”
阿图见他们提着起这火箭炮,赶紧低下头吃菜。火箭炮的事是个秘密,从研制到试验,一直都没公布过。连兵器所与铁器所的雇工也知之不详,平时也只知道按照要求去制作部件,只有最后进行组装的人才知道火箭炮的原貌,至于火箭炮是如何使用,威力多大就更是不知了。
看大嘴李刚才的表情,他是应该知道了不少的消息。这个人的消息最灵,时常都能探听到一些别人所不知的隐情,也不晓得他关于火箭炮的消息是打哪里套来的。
大家忽然听他说起什么火箭炮,这是个之前没听说过的新东西,不由都起了好奇之心,只竖起了耳朵等着听王简的回答。
王简带着惊奇道:“舰上之事,不知李什长是如何得知的?”
大嘴李神秘地一笑:“我自然知道,王直库只说是还是不是嘛。”
王简见大家都等着他的确认,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确有此说,但目前还没正式下令,炮船也只是在港口待命而已。”
“是真的。”坐在王简身旁的丁一开口了,“这个火箭炮的发射架今日运上了船,我倒是看到了。”
接着,丁一就把火箭炮发射架的形状给大家描述了一遍。他素来对火炮特感兴趣,也喜欢研究,说出来话都非常地专业与贴切,倒是将火箭发射架的模样描绘得恰如其分。可火箭炮毕竟是个新玩意,连丁一都猜不到这种“炮”该怎么用的,其他人听完就更是云里雾里的,均想这十几个空空的圆筒到底能派上啥用场。
“唉!这次仗恐怕要打得老大,连新武器都要用上了。”身材魁梧的老桨叹道。
老桨是个三十五、六岁的黑脸汉子,之前的正式职业是石器所的一名石匠,拿手活就是刻墓碑。也许是墓碑刻多了的原因,对生老病死之类的事特别敏感,刚才那句想必就是有感而发。因为他有一身蛮力气与好武艺,带兵也不错,所以最近已经被傅兖升为了队正,成了顿别军的一名职业军人。
在顿别军中,队正以上的职位都是由国兵担任的,只要谁能升上这个位置,傅家就会给他一份优厚的职业军人合约,然后就转成一名正式的国兵。
“你怕了?”却是南蛮白眼一翻,冷笑道。他脾气素来如此,说话都是蛮来蛮去的,因此很不讨人喜欢。和老桨一样,他也升了队正,也按着顿别军的规矩成为了一名国兵。
老桨被他呛了一下,一下子勃然大怒起来:“当兵吃粮,打仗就是升官发财,老子怕个鸟!”
其他人见二人说僵了,立即劝解起来,说今日大家和阿图初次喝酒,不要搞得不高兴,扫了他的面子。南蛮与老桨听了,也就碰了一杯喝了,算是揭过了刚才的不快。
其实阿图觉得看看吵架也蛮有趣的,听说这两个人的武艺都差不多,谁都不服谁,常常还在校场上打上一架,刚才的那几句拌嘴想来也是有历史积怨的。可他们不吵了,也就没热闹看了,便转而向大嘴李问:“李大哥,不知这次我们要和谁开仗,是和松前国吧?”
“你要听啊。那得先和我喝上三杯再说。”
大嘴李的酒量很大,赶大车的时候都随身带着个酒葫芦,时时抿上一口。三杯干完,他就打开了话匣子。
这一开口,他就连讲了二刻钟,手舞足蹈加滔滔不绝,从蔡都督上奏报说要取远别谈起,到北见国府诸位大臣之中,何人支持,何人反对,都说得是有板有眼。又说松前国贼心不死,高见虎最近又在窥视北见国的中川城。然后就是国主傅虔身体业已大好,目前已经能起床理事了。因此,世子监国在国主的授意下,决定要和松前国在这北方再打一场,决一雌雄。
一时间,整间房里都是他一个人在慷慨演说,说道酣处,伴随着喝酒声一口。听到酣处,大家的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连连称是,还不时发出“哦”的一声,表示恍然大悟。
听到这里,阿图觉得其中有些不对,便说:“李大哥,既然是要跟松前国打仗,我记得以往咱们和他们都是在陆地上打,那干嘛要在船上装火箭炮?”
这句话可把大嘴李给问住了,好一会都答不出来。小开却一拍阿图的肩头,笑道:“这有啥奇怪,说不定是国府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于是,小开就接过了大嘴李的主讲角色,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照他所揣度的意思,那就是北见国这次使了个诡计,表面上是要跟松前国在陆上打仗一场,实际上是想出动稚内水师去对松前国的留萌水师来次偷袭,顿别军现在有了两艘炮船,也定在被征召之内,所以就要近期在船上装那种称为“火箭炮”的新武器。
阿图觉得小开说得大有道理,再看看旁人,也多半都是拿着欣赏的目光去看着他。丁一还端起酒杯跟小开碰了一下,说若是真能与松前水师开战,他出征回来就要请小开大喝三天酒。
接下来,大家就顺着小开的思路继续推想了下去,说既然打下了留萌,那松前国北方的几个诸如天盐、远别的城池没有海路的支援与补给,就俨然已成为了瓮中之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几时拿就几时拿。说完了松前国北方的这几所城池,话题就开始朝着中、南部进发。不到一盏茶,松前国就又被陆续攻下了砂川、深川、芦别、石狩、札幌等等名城、大城。
在座的多半是军官,手里多多少少地都有那么几个兵,手里一有兵就觉得腰杆子硬,大大小小功劳也仿佛是象蝴蝶一般在眼前飞舞着,只等着用手去抓。大家便开始吹嘘自己在上次顿别之战、松音城之战、山间道之战中的英勇表现,打死了多少敌人,杀伤多少,俘获多少,一一摆将出来。然后便开始相互吹捧,吹一下,便喝一口,捧一下就喝一杯。再后则开始了划拳,觥筹交错,不多时就灌下去了两坛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