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三百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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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天色昏昏沉沉,房内也同样如此,东西扔得满地都是,四处弥漫着一种霉味。

    阿晃歪在床上,长长的身子将一张小床塞得满满的,满脸俱是颓废,手里还拿着个丝馕,象捏着个宝贝般地贴在胸口。连原本那双老是滴溜溜的,只在小媳妇与大姑娘身上转悠的漂亮眼珠也换上了一番死气,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阿晃可是阿图的偶像,他常说:“世上女人很多,爷们可不能被娘们给捆住了手脚。”还曾在某一日万分得意地掰着手指边数边告诉阿图,说他自十四岁开始,到如今已经泡过了八个女人了。

    对于这么个高人,阿图只有崇拜,还暗中向他请教了许多相关的问题,比如女人喜欢什么东西,女人喜欢去哪里,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等等。所以,当阿图刚才听到阿蓝的那个消息后也并不怎么为阿晃担心,因为他觉得即便是阿蓝嫁给了别人,阿晃也多半会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继续到处吹口哨,遍洒暧昧。

    阿晃也一向都很有办法,能同时将那个小媳妇、阿蓝还有其他说不上名字的某某女人哄得死心塌地,谁都以为自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不过肉眼所见的情形有些失控,也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见过阿蓝了?”阿图问。

    “没有。他爹不给见。”

    于是他又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是阿蓝的头发。”说罢,阿晃打开了丝馕,里面果然是一缕黝黑的青丝。

    “你不是没见到阿蓝吗?”

    阿晃略一迟疑,然后说:“是她让小薏转交给我的。”

    小薏是谁?阿图可没印象,不过或许是阿蓝的朋友吧。

    “那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想着我,给我一个留念。”说罢,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竟然大哭起来:“阿图,她是喜欢我的,可是她要嫁人了。”

    阿晃哭了!这可是更加地出人意料,阿图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领悟道:阿蓝的这缕青丝和傅莼的那个面具都是同样的含义。

    想到这里,他即刻涌上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哀,自己的不幸不应再发生在朋友的身上,于是问:“她可以不嫁吗?”

    阿晃惨然地摇头说:“阿蓝的爹收了别人三百贯彩礼,能不嫁吗?”

    “我们也送彩礼,他爹会收吗?”

    阿晃双手软绵绵地一摊,凄凉地说:“我哪有三百贯钱。”

    按阿晃的口气,好像能送得起三百贯的彩礼就成。如果钱能解决事情,这可就太好了。阿图再问:“如果你也给她爹三百贯钱,那她家能不能把彩礼给退了?”

    “她爹讥讽我,说只要我这穷小子能拍出三百贯,就立马把彩礼退了,把阿蓝嫁给我。”

    “好。等我一下。”

    说完,阿图离开了他的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取了一叠钱票回来交到了他的手上说:“三百贯,不够还有。”

    阿晃本来惨白脸一下子就泛起了希望的红光,不过又为难地说:“可我还不起。。。”

    “慢慢还,不还也不打紧。”

    “哦。。。这个。。。”阿晃还是迟疑着。

    “快去吧,要不阿蓝就真成了别人的老婆了。”他说完,便在他肩头推了一把。

    “嗯!”阿晃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一股脑地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阿图心中泛起好一阵的高兴劲儿。

    阿晃有了三百贯,就可以让阿蓝的爹退掉彩礼,就可以娶阿蓝,然后就会生很多小阿晃、小阿蓝,他们都会围着他喊“阿图叔叔”。

    虽然孩子们多半都很讨厌,但兴许阿晃的孩子会很可爱。于是他就会摸着这些小花朵、小萝卜头的脑袋说:“你们要不要飞来飞去,要不要飞鸟,要不要滑冰靴,叔叔送给你们,不收你们的钱。。。”

    ※※※

    漆黑的夜,星星和月亮都在云层后躲藏了起来,四野暗淡无光,只有远处城墙上的一圈的灯火指点着回家的方向。

    阿图打着个灯笼蹲在河边,灯火照着木吉和毛松,他们两个正扶着阿晃对着小河里吐。野地里的蛙鸣声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声不断地传了过来,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傍晚,阿晃从阿蓝家回来就说想去喝酒。于是,阿图找了木吉与毛松,三人一起陪着他去了镇上的麦香居。酒桌上,阿晃将酒一杯杯地直往肚子里灌了,象喝水一样。他本来就不太能喝,这么海饮起来,顷刻之间就醉了。

    阿晃白天拿了那三百贯去交给了阿蓝的爹张景。张景见了这笔钱只是干笑一声,说若是阿蓝自己同意,他便退了山崎家的彩礼把阿蓝嫁给他。

    不久阿蓝就出来,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自己和阿晃毫无瓜葛,还说她是要嫁给山崎峻的,让阿晃死了这条心。

    这一下就把阿晃给打懵了,他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小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个死人一样。

    阿图无法理解,若是阿蓝真的对阿晃无心,那为什么还要送头发给他,让他存了一肚子的想念?若是真的有情,为何在阿晃拿出来那三百贯后,还要这般地去伤他的心?

    最后,还是毛松道出了原委。他说:阿蓝只是喜欢和阿晃呆在一起,但不愿跟他过日子。

    阿图终于想通了。如此说来,在有些女人看来,今天与明日是本分开着的两件事,也就是阿晃常说的发*浪劲和毛松说的过日子是两回事,所以得找不同的人。

    这三百贯是个试金石,试出了阿蓝的真意,试出了她的狠心,也断了阿晃的任何想头。

    人心竟然是如此地难以揣度,事实又往往是这般的出人意料,变幻无常又令人费解。

    假如没有这三百贯,也许阿晃仍然会觉得难过,觉得遗憾,觉得沮丧,觉得无奈,但他起码不会觉得被人抛弃了,还是可以继续地认为自己对娘们很有杀伤力。如此,他的内心还是自豪和幸福的。

    甚至等阿晃老了,连牙都老掉了,坐在一棵老树下的老藤椅上,偶然回想起过往,还是会以为年轻的时候曾有个叫阿蓝的女子是真心真意地喜欢他,或许脸上还会带着幸福的傻笑吧。

    那么,拿这三百贯出来的阿图,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看来,人还是太复杂,即便是他曾经历过了不少复杂的事情,但人的心思还远远不是他能看得透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