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傅恒只要做出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扇子一摇,眼睛天上地下瞟两下,鼻子里再带着哼哼,诸葛恒的派头一显,这些军官们就会更加地觉得他神秘莫测、智深如海,心下也就只有叹服了。
夺取松音城是傅恒主意,当时傅莼已然身受重伤,傅兖正焦虑得六神无主。蔡进封抓住了高见知将他送去了傅恒那里,傅恒盘问了他之后就跑来医堂跟傅兖商谈夺城之策。
傅兖初始不仅没听进去,反而臭骂了他一通,说他见利忘义,没把一点心思放在处于性命交关之际的妹子身上。但傅恒不为所动,反复说了几遍之后,傅兖便恍然醒悟,同意了他的谋划。只是两人去向傅喆去辞行的时候,又被老爹骂得体无完肤。
如今看来,傅恒不仅是对的,而且对得无比正确。机会稍纵即逝,过了今日,别说二百五十人,等到梁节得到高见知兵败的消息撤回松音,他的兵马加上溃兵就能达到七千人以上,数万人马都别想打它的主意。只要梁杰占据了此地,扼守四方,顿别就又会陷入危如累卵的境地。
傅兖挥挥手,木谷黎便带着一帮军官各忙各的去了。等他们走散,傅兖带着歉意向傅恒道:“四弟,昨日是大哥无礼了,你不要见怪。”
傅恒摇摇头,苦着脸道:“大哥,咱们兄弟不该说这个。我知道在那个时候提出夺城实在是不合时宜,只怕小妹以后都要怨我这个四哥了。”
傅兖安慰道:“六妹最是通情达理,她不会为此责怪于你的。”又继续说:“四弟,你记不记得昨夜爹的那句话:‘我可怜的儿,你的命何时改了啊?’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六妹的命相变了?”
“常言道:命运无常。我不懂术数,也不知道爹是什么意思。”傅恒右手拿着收起的折扇在左掌心中敲着,“大哥,你说爹最疼谁?”
“自然是六妹,从小到大,只要是六妹说的,爹从来都没有驳过她。”傅兖答道。
“这就是了,爹在六妹小时候就说过她有仙骨道根,所以才会对六妹如此百依百顺。二姐和五妹虽然也是女子,但爹对她们就差多了。”
转过一道弯,一株樱花树忽然出现在两人的面前,满枝的绯红象一道云雾,绕着枝干在晚霞中氤氲蒸腾。女人如花,花如女人,傅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妹子,不禁垂下泪来,哽声道:“六妹这个女儿家,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傅恒同样的面色惨然,想劝两句却始终无法开口。两个人就这么在树前呆站着,看着花枝,心事万重。
半晌,傅兖才轻说一声:“走吧”,傅恒“嗯”了一声,跟上他并肩走着。走了一圈,傅恒用扇子一指:“大哥,看那个猛人。”
傅兖一看,却是赵图正坐在他官邸的台阶之上,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这个傅莼“捡”回来的“猛人”,悲哀之下却是翻出了一股欣慰。这小子居然能从城下空手跳上城楼,不但一刀砍了置田猛,还发疯似地乱刺城楼上的弓兵与火枪兵,赶得一干敌兵四处乱逃。此等神勇,前所未闻,令人惊叹。
两人联袂走到他身前,见他还是坐在那里发呆,傅恒低咳一声,喊一声:“赵图。”
阿图会过神来,见他们两人站在自己眼前,赶紧起身行礼道:“顿别介,顿别令。”
“你坐在这里,莫非是寻我有事?”傅兖问。这位少年俊彦,傅兖往日一见就是眉开眼笑,只是今日因为心情着实沉重,脸皮动了两下却是笑不出来了。
“是。我想问问顿别介,我军何时能回师顿别?”
“哦。”傅兖与傅恒对视一眼,心道这赵图不懂规矩,哪有小兵可问主将归期的。
不过他实在很猛,立下的功劳也实在很大,所以两人均不愿为了这种小事去责怪他。傅恒不答他问题,却发问:“你今日在城墙之上,为何只伤人而不杀人?”
破城之后,傅恒四下检视,便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这小子杀了置田猛后去阻止城墙上的弓兵枪兵射箭开枪之时,都是用陌刀的刺伤或拍晕了他们,而没有真正伤及到他们的性命。
“其实,我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可恨。再说,在顿别的时候,他们先给学堂的先生与学生们送来了午饭,后来还给我们安置住宿。”
傅恒点头道:“那你为何要杀置田猛?”
阿图听到这个名字,眼中射出一股恨意,大声说:“因为他该死!”
“为何?”傅兖问。
“如果不是他引狼入室,莼小姐就不会受伤了。”
质朴的情感!以不杀还午饭之德,以杀报亲友受伤之怨,也算是种恩怨分明。傅兖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他跟六妹可没什么关系,为何会一心想着给她报仇?于是又再好好地看了他几眼,心道:莫非他象那些军中的汉子一般,也是暗中喜欢上了小妹?
这个念头不禁让他发了下呆,又暗中思量:若非这小子太小,两人倒也是配得过的。不过他快速地摆脱了这个突忽而来的怪异想法,绕回到那个原本的问题:“你为何要急着回顿别,想回学堂上学?”
阿图稍一迟疑,便回答道:“是。”
傅恒知道自己大哥很宠这小子,生怕他就此应承,赶紧抢过话头说:“不行。梁节就要来了,他有四所人马,乃是劲敌。”
敌人大军即将前来笼城,阿图便不好再说要回家了,只是追问:“那打完梁节呢?”
他以为打仗是喝酒吃饭啊,说得这么轻松!傅恒先用不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才说:“我军还得收复中川,所以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回去准备吧,多立几个大功,升个队正甚至都尉都不是难事。”
又是升职。阿图对这个可没兴趣。他如今名义上是什长,但前日行军却是分在一名伍长的手下,可见这军职是没用的。即便是自己当了队正,或者都尉,说不定伍长、什长还是能管自己。
既然傅恒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心中虽然失望无比,但还是得服从军令,随即就行了个军礼告辞。
两个人目送着他离开,傅恒忽然正色道:“要不,我家招他做个女婿可好?”
“不可玩笑。”傅兖吃了一惊。
刚下意识地说完这句,傅兖就想到老四向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八卦与玩笑的人,反而是五大三粗的老三喜欢胡闹。老四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再细细地看了一阵这小子英爽挺拔的背影,又觉得老四这话真的是很有道理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