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国里,如今的夏国算不得最强,但它是最早的诸侯,因此按道理每次都是排列在公国的首位。
夏国是大宋早期最强大的诸侯,原已向西拓展到乌拉尔山脉一带。不料传至四代,国主夏绦引兵越过乌拉尔山西征,两弟趁机私分东部最富庶的鄂毕河一带国土,自立为苏、夔二国。夏公回师讨伐不利,便向朝廷请兵讨逆。
时熹宗失政,不理朝事,朝中大臣也以诸侯太强对朝廷不利为由,竟然不问,夏国便一分为三,至此再也无力向西。夏与苏、夔二国遂成仇国,时有相攻,乃启诸侯互伐之端。
之后,夔国又分裂为夔、菅二国。如今夏、苏、夔均是公国,菅国是侯国。夏国由一国分裂成四国,国力大减。因一恨向朝廷不肯出兵协助其平叛,二恨朝廷后来还接纳叛逆的苏、夔二国为诸侯,因此曾二十年不朝。待第五代夏公薨后,第六代夏公便来朝贡,但每次均只献青茅一车。朝廷遣使斥责,夏公对曰:“古礼,诸侯朝周天子,止用青茅一车。且国土被夺,待下次朝贡,恐青茅亦不得矣。”
朝廷无法,因此向来深厌此国。不过待第七代夏公即位,与朝廷关系便有所改善,遣使来朝之时贡礼虽不丰厚,但仍属中游水准。
此时的夏国已传至八代,国主名叫夏循,冻土之内的国土约四百万方里,民数约五十余万户。
夏国此次使臣正使名夏玄,乃夏国世子。他今年二十五岁,身材挺拔,浓眉长目,直鼻阔口,一身英武之气。赵弘在召见他之前就听说此人与先祖武宗样貌神似,细细打量之下,果然与宫中所藏画像上人有七、八分相似,不由好感大生。
这次朝贡,他除带来二万两黄金之外,还有珍稀宝石三颗,每粒市价当在千金,分别赠与皇帝、皇后与太皇太后。夏国朝贡一向都小气得很,这次礼单不俗,便显示了夏国与朝廷重修旧好的意思,令赵弘大为高兴。
等到正、副使臣落座,赵弘问道:“朕闻夏国近年来与俄国于乌拉尔山脉一带大开战端,此中情形如何?”
俄国于数年间连续灭掉了乌拉尔山脉以西的几个蒙古汗国,国力大增。俄国主名叫伊凡,今年才二十四岁。他七岁继任莫斯科大公,十七岁自称沙皇,号伊凡大帝。
夏玄闻言欠身道:“去年春夏,俄国出兵十万、火炮一百五十门攻打我乌拉尔山下宁远城,后见不克,又添兵四万,火炮七十余门。幸军民用心,经半年苦战,因严冬将至,俄国才不得不退兵。宁远城因此侥幸得保。”
这宁远城保卫战之惨,赵弘是知道的。战后,宁远城中夏国将士死伤七成,达三万人,百姓亦是伤亡三万,而俄国伤亡则超过六万。夏国虽是损失惨重,但俄国以三倍之兵受阻于宁远城了,无论如何,都是败了。他眼见这夏玄只是淡淡地将此事道来,言中既不夸大敌方的优势,也不吹嘘己方的胜利,反而将俄国最终的失利归结于严冬到来,心中暗起敬重之意。
“俄国如何变得此般强大了?”赵弘皱眉道。俄国打一个宁远城就动用了十四万兵,二百多门火炮,管中窥豹,可见其实力强大。
夏玄却闻言起身,拜服于地道:“此事臣国有罪。”
赵弘大感意外,忙道:“夏国何罪之有,世子又何须如此,速速请起。”说罢便向身后的主管太监高拱使了个眼色。
高拱会意,上前搀扶。
夏玄见高拱来扶,便先拜了拜,然后才顺势起身,退回座位上坐定,道:“昔日,我大宋分封诸侯之时,蒙人已分列成数个汗国。这些汗国之间非但不相联合,反而自相攻伐,因此被我诸侯各国一一击破,赶去那乌拉尔山及伏尔加河以西,本已成苟延残喘之势。但自臣国数十年前遭遇国变,便停止了西征。臣国当时乃是诸侯之首,臣国既不再西进,它国也是止步不前。我西北诸侯既停止西征,蒙人又是积弱,便由得俄国人逐渐坐大。”
“俄人本是蒙古人的附庸,后逐渐脱离了蒙人的羁绊,最后反倒灭了蒙人。当今沙皇伊凡乃当世豪杰,素有‘雷神’之称。其在近六、七年间连续攻灭蒙人残余势力,如今又窥视我东方。俄国百年来一直向我大宋与西方各国学习,已非往日森林与冻土间的蛮夷之辈,其文化、技艺颇有独到之处。就打火器制法来说,乃是学自于西洋,其火枪、火炮的威力与臣国相较,已是占有优势。”
赵弘见他言语虽然说得似乎危机四伏,但面上却始终带着从容,似并不如何着急,心中一动,便试了他一句:“世子既知俄人之事,想必已然心有良策,速与朕道来。”
“陛下圣明,良策臣实不曾有,但臣前来之时,臣父有二事相嘱。”
“卿请言之。”
“其一,臣国愿与苏、夔二国屏弃前嫌,重修兄弟之好,永止干戈,望朝廷能从中调解。其二,臣国惭愧,虽国内盛产煤、铁、铜等矿产,但冶炼与兵器技术始终不得其法,望朝廷能传授技术,并遣技师能工前往协助。”
夏玄说罢,又一次拜服于地。他今天已是第三次拜皇帝了,执礼极恭。
“夏国既愿与苏、夔二国修好,自是美事,朝廷从中周旋,当是不遗余力。至于这冶炼与兵器之事,乃内阁之职份,朕不能越疱代俎,需得另行计议。”
赵弘觉得这两件事中前一件,朝廷自是有责任代这夏国从中调和,但这苏、夔二国肯不肯,会不会表面应允,暗中趁火打劫就难说;第二件事,夏国求冶炼与兵器之术,实质是求更先进的火器制法。这涉及面就太广,又是内阁份内之事,他可不能大包大揽。思索一番之后,便让他改日再行求见。
夏玄见皇上允诺再次见他,所求之事有望,心中大喜。又自觉已占用朝贡时间太多,四拜之后便告辞出殿。
※※※
大宋的公国除夏外还有吴、越、苏、夔、晋、公皋、掸等七国。待最后一名掸国使臣觐见完毕,侯国使臣便改为二国一拨;伯国变为四国一拨;然后那子、男国使臣更改为八国一拨。这样觐见速度就快上了许多。
大宋共有大公国三,公国八,侯爵之国十八,伯爵国二十九,子国四十六,男国则是一百四十三,诸侯总数二百四十七国。
待其中一轮子国使者参见完毕,赵弘留下其中一人,然后让另外七人退下。
“景王可好?”赵弘坐于宝座之上,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是有几分凄切。
赵弘父皇子嗣不多,只有姐弟六人,从长到幼,分别为景亲王赵柘、简亲王赵缬、长安长公主赵栩、皇帝赵弘、直亲王赵邃、长乐长公主赵怡。赵栩、赵邃、赵怡都还在京城,而赵柘与赵缬却被太皇太后在他登基后的几年里就分封并遣去了美洲。景王赵柘封的是爱达荷子国,简王封的是明尼阿子国。按睿宗后的新分封制度,他们本人在世可保有亲王的称号,但后代却只能世袭子爵的爵位。
景王的使臣是国相句安,他今年六十二岁,是随着景王之国的老臣,至今已十二年了。他听到赵弘如此问,老泪便一下子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更是拜伏于地,连声痛哭。
“句卿乃忠直之臣,快快请起。”说罢,赵弘对着高拱一摆手。高拱便连忙上前将句安搀扶起来并在椅子上坐好。
“老臣代景王谢过皇上。”句安终于收住了眼泪,恭声说道:“景王一切都好。臣国森林茂密,湖泊众多,物产丰富,景王很是如意。”
景王比赵弘大了七岁,原来在宫中的时候,一向都很照顾他。赵弘登基后第二年的某日,景王来宫中拜别,跪在地上面对着宝座嚎啕大哭的情形,他永远都忘记不了。
“景王能如此作想,朕就心安了。不过美洲遥远,万事不比本土。景王有何难处,句卿可直言相告。”赵弘道。
他很想为这个哥哥做点什么,但又似乎做不了什么。没有人不怀念京都的繁华,但景王却是永远回不来了。
句安低头想了阵后,道:“多谢皇上关怀,但景王的确不缺什么。不过如今殖民地各国与英、法两国在边界上冲突日益加剧,臣国与西洋人不接壤,倒也还好,只是简王那里恐怕就。。。”
赵弘听了,不禁心中感动。这个句安真是纯臣,自己都尚且如此,还能想到别人。随即挥了挥手,便有宫人捧来琴一张,递给了句安。
句安接过了琴,只听赵弘道:“景王最喜音律,这‘琼响’之琴,就烦卿转交景王。另外卿侍奉景王有功,就举荐两名少年族人来宫中做御前侍卫吧。”做皇帝的侍卫可是个优差,以后有大把的升迁机会与前途。
句安听了,再此拜倒称谢。如此两人再说几句,句安便拜辞出殿。
※※※
待最后一批男国使臣觐见完毕,赵弘终于松了口气,朝贡大典进行到此时已经历时八个小时。历史上,朝廷共分封过四百多名诸侯,到今日却只留下一半,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从其它的诸侯国里分离出来的,如同今日的释国。这么算来,那被灭之国就更加的多了。
诸侯内战,朝廷不干涉,粗看似不可思议,但其中自有缘故。
新历一百零二年,北海宁、成等六国互相攻伐,搅得北疆一片混乱。其时睿宗刚于西南新灭澜沧王国,收其地并入交趾;早先则于美洲海域击败西洋人,夺其军港圣迭戈改名为凯旋港,将美洲西洋人赶去北纬三十二度以南。时人皆以睿宗纵横捭阖,武功直追武宗皇帝。
闻六国相争,睿宗震怒,出兵十八万讨伐北疆,预以此来警戒所有妄图吞食邻国的诸侯野心家。六国诸侯见朝廷来伐,人人心怀恐惧,于是抛弃前嫌,暗中缔结盟约,合力将朝廷大军诱入圈套并困于北海一带,朝廷只好答应与诸侯议和。
六国诸侯特使,僧人知行手持各国与皇室封建立约之抄本,死抠所有封约中都没有“诸侯不得互攻”之类的字眼,在金銮殿上与满堂朝臣大辩两天,终于迫使大理院默认“若无求援,朝廷出兵干涉诸侯互攻为非法。”
自此以后,只要诸侯之间的互斗不越过大宋本土,不断贡道、邮道与航道,朝廷俱置之不理。
此事着实奇怪,赵弘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仅仅是武宗的一个疏忽而已么?
可不管他怎么想,诸侯间打仗已成了常态,朝廷根本就管不着。
再看诸侯礼单,则有轻有重,最重的是那唐、魏、韩、夏等大公或公国,最轻的却是吕宋一小岛男国,仅稻米与海产干货共一车,令赵弘啼笑皆非。因知此国实在困难,却也只能含笑纳之。
又思据邸报所言,吕宋一带近日又遭飓风之患,毁良田房屋无数,只怕今年之后的日子更加困难,想到此处,心下恻然,对那一带小国的回赐就格外地丰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