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道长。”阿图对此人不敢失了礼数,上前行礼。
他曾远远瞧过这名道人两次,旁人介绍说是神木道人。神木道人是傅喆的至交好友,也是傅兖座上贵宾,在顿别更是大大的有名,信徒相当地不少。阿图随大军从中川回顿别的那日,在城门口见到的那名戴熊头面具的巫师就是他。只是眼前这位道人样貌岸然,看起来与那个装神扮鬼之人可半点联系不上。
神木道人一身青灰道衣,手中持拂尘一杆,面色红润,胸前拂数缕黑长须,揖手还礼,口称“无量观”后。
双方见完礼,神木道人先上下打量他数眼,才面露微笑道:“旧闻居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不敢当道长赞语。”阿图谦逊道。
听到神木出言赞许,傅莼可不服了,撇撇嘴说:“他能有什么不凡,不过是个贪财的小鬼而已。”
神木道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目光一直在他脸上转悠着,这么瞧了足有十数息,才颔首道:“若是居士有空,请来随阳观一趟,贫道愿与居士论道。”
“论道?”,阿图心中诧异,自己可从没读过老庄,又有何道可论,便说:“道长勿怪,在下不懂道。”
傅莼咯咯地笑了几声:“算你有自知自明。在这等着,待本上司送过道长回来后有话跟你说,”随后对着神木道人说:“道长,我们走吧。”
神木道长轻摆左手,脚步不动,口中言“六小姐稍待”,继续问阿图:“居士可会吃饭、睡觉?”
“这有谁不会。”阿图不由得笑了。
“道无所不处,无所不在。既然居士会吃饭、睡觉,那贫道就与居士说说此二者之道。”
阿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身形凝重犹如落地生根;望人之时,目光晶莹深醇,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精神力,暗想:“这道人可是个厉害人物,怪不得能有这么大的名声。”就拱手应道:“在下遵命。”
神木道长一点头,揖手告辞,口中再唱一声“无量观”,便与傅莼一起出了城。
不多时,傅莼送完了神木转回,看到他老老实实地呆在一旁,手一招说:“跟我来”,径直向城内走去。
阿图跟着她,一直走进了车马所。里面正在刨木花的比比洛夫见了傅莼,赶紧丢下手中的工具直起身来,口中结结巴巴地说:“见过莼。。。莼小姐。”
他没有什么语言天份,到如今也说不上多少国语。不过他现在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不少,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若不是一惯萎萎缩缩的神情,只怕还有几分帅气。
车马所的王头正在里屋,听到响动走出来一看,见是傅莼,满是皱纹的眼上堆起了笑,巴结地说:“莼小姐来了。”
傅莼对着他点了个头,说:“王管事,我的东西做好了吗?”
“好了。”王头说。王头是个本地爱努人,身材粗壮而结实,满头苍发。他们爱努人原来只有名而没有姓,可几十年前全族下山与移民混居,就全取了“王”这个汉姓。
“带我去看看。”
“是,莼小姐请。”
王头点头哈腰,将傅莼请去了里屋。阿图正欲和比比洛夫说上几句,却听得里面传来傅莼的声音“阿图”,就只好跟了进去。
走进里屋,便见到靠墙的架子上竖立着几十片滑雪板,密密麻麻地插得如树林一般。只是这些滑雪板都还是白板,离完工还差得老远。当中的桌子上却摆着一副上好了黑漆的板子,旁边还有一双雪靴、两根撑杆并头罩一个。
阿图看了那双雪靴一眼,便心中有数了:那双靴子的尺码明显就是给女人穿的,那么这套装备定是王头特意为傅莼赶制的。
果然,听得王头说:“时间太紧,漆、油和鱼胶都不是自然干的,恐怕只是勉强使得,用久了恐怕会裂。要不莼小姐再等上十几日,到时便会有一批成品出来。”
傅莼似乎没把他这句话听在心上,伸手托起板子,眼睛在上面一阵左移右扫,脸上浮现了满意之色。又试了试雪靴,也是合脚。
“做得不错。”傅莼对着王头夸奖了一句,然后对着阿图道:“赵图,拿上这些,我们走。”
“莼小姐慢走。”王头边说边将这套装备往阿图的手上堆。
阿图只得抱上这堆东西,身上还背着弓,挂着箭袋,叮叮当当地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晚饭的时间已到,眼见着路上三三两两的人从庖堂里打了满盆的饭菜往家里赶,肉菜的香味飘来,阿图忍不住开口道:“莼小姐。。。喂。。。莼小姐,该吃饭了。”
“急什么?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她在前面回答着。
傅莼走在前面,骄傲地昂着头,象鹿一般迈着步子,脚下轻灵且带着弹力。他忽然想起了那双扔在了床下的靴子,上面也是各绣着一朵水蓝的莼花。而此时,前方的两朵莼花好象活了起来,随着她的步点上下的跳动着。
随着她走进了内院,拐了几下就走到一个小院,进去之后直奔正房,这里便是她的闺房了。
“放在那里。”傅莼向着东墙一指。
东墙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那套被傅莼买去了的滑雪装备。阿图照着它摆放的式样,将滑雪板、撑杆在架上一一立好,再把雪靴靠着架脚放下,最后将头盔挂在了刀架之上。
看到这小子手麻脚利地,傅莼终于露出了笑脸:“嗯,看来你还真是块当亲兵的料。”
阿图看着她的笑容,心头一动,暗道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注意过她的容貌。细细地瞧了她几眼,觉得她生得实在是好看,和苏湄相比,乃是瑕瑜互见。
不可,先生才是最美的女人!他心中暗生不服,又瞅着她看多了几眼,想找出她不如苏湄漂亮的证据。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理智告诉他,她们差不多。
“看什么看?”傅莼的口气又带上了几分恼怒,这种目光从男人们的眼里见得多了。
“苏先生可比她温柔十倍。不,百倍!”他心下一喜,暗中腹诽一句。
古人云:窈窕淑女。可见“窈窕”和“淑”是同等重要的。她既然“淑”上差了,那自然就不如苏湄了。
既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心满意足,对她的呵斥也不以为意,只是转看别处。眼见书案旁有个书架,里面摆满了书,一时好奇便指着书架问:“可不可看看?”
傅莼却把眼睛一瞪,说道:“这是本小姐闺房,如何能乱看。”
“那我可以去吃饭了吗?”
“还不成。”
“那还有什么事?”
傅莼说:“明日六时,在西门外集合,随我去探路。晚上去庖堂要六日干粮,就说是我吩咐的。另外还要穿上你的军服,戴上全套的行军装备。”
“探路?”阿图奇道。
她眉头一扬,说道:“探一条去西海岸的小路。如果可能,还得尽量多探寻一番。”
天盐、远别与羽幌都在西海岸,看来是要打仗了。打仗可是件好事,若是再多抓几个俘虏,或许就能赚更多的钱。
“军械库晚上不开,火枪与弹药取不出来。不过,酋木都尉的弓箭此刻在我手里。”阿图说。
象阿图这样的府兵,平时只能保有军装、皮甲并长枪一杆与腰刀一把,象弓箭与火枪这种远程攻击性武器是必需由军械库保管,训练或战时才能取出来。
傅莼点点头,说:“拿不拿火枪无所谓,只穿上皮甲,带上腰刀与弓箭便成。”
他正待说一声“好”,忽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小姐”,接着安安手里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放在了八仙桌之上,一小盅炖汤、一尾蒸鱼、一碗栗子白菜、一碟冷盘和一碗白饭摆上了桌子。
“小姐吃饭了。”安安摆好了桌子说。
饭菜的香味升腾了上来,肚子里“咕咕”地叫了几下。他练了一下午的射箭,感觉着实饿得厉害。
“嗯。”傅莼应了一声,然后就坐下来揭开了瓦盅的盖子开始喝汤。
盖子揭开,一阵炖汤的香味传来。阿图就站在桌前不远,眼睁睁地看着她手中捏着兰花指,将一勺乳白色的汤水送到嘴边。吹了两下,在汤面上吹起了两阵波澜,随即两片红唇一吸,一勺汤就喝了下去。
“嗯!蟹汤的味道真不错。”傅莼的笑容里带着满足,转头问安安:“你吃了没有?”
安安笑道:“婢子早吃过了。”
阿图却在一旁心道:“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傅莼点点头,又从那碟冷盘里夹了一片火腿放进了嘴里嚼着。看她那模样,这火腿的滋味想来也是不错的。
看人吃饭,这真让人难受,于是忙问:“莼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嗯,我想想。”傅莼面无表情地回答,然后用筷子捣开了那条蒸鱼肉,夹起了一筷鱼肉慢慢地品尝来起来。
天,她倒底要干什么?她在那里吃着,却让自己在这里饿着。
再等了一阵,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说:“莼小姐,我练了一下午的射箭,此时已精疲力竭,腹中辘辘,你看。。。”
“扑哧”一声,傅莼笑出了声来,道:“好吧,这次就饶了你。你的那套滑雪板自己取走,明早记得带上。”
“是。”阿图应道,然后去到墙边抱起那堆装备,转身欲走。
“慢着。”傅莼喊住了他
“什么事?”他回过头来。
“此事不得和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吗?”
“是!”他口里回应着,脚下已然飞快地出了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