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的是华满天，随后急匆匆的脚步响起，显然正快步赶上来。
糟！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偏差？
老底被看穿了？
不该当呀！方才都已经处处留着小心，而且也没说什么多余话呀！再说了，妈的老子多少也掏了七百块出来了，一顿饭吃掉老子七百块，七百块呀！狗日的，若是还敢死缠老子不放过，老子今天就彻底豁出去了！
曹天紧张极了，很想拉上徐曼莉夺门狂奔而走。可是这个死女人，这会儿不知又犯了什么邪劲，半偎在他肩头，一脸花痴死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看。
想开溜，除非将她扛在肩上一路狂奔。
“曹先生，你瞧华某真是该死，做事情丢三落四的！噢，这张卡片还给你，再次真心的感谢二位今晚能赏脸来华天伦用餐，有什么失礼不周到之处，万望海涵。”说着双手递还了那张烫金字卡片，顺带还有一个厚实的信封。
“哇噻！”不待曹天伸手，原本处于石化呆滞状态的徐曼莉忽然清醒过来，不客气的一把抓过卡片和信封。
信封的口是打开的，可以看到内里一片艳红，厚厚一沓百元大钞。
嗯？送钱给我？明明是我欠了饭钱没付完呀，他干嘛还要反过来送钱给我？
钱胖子！肯定又是钱胖子的那张名片在作怪！华满天是什么样的人物呀，决然不会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又守信用不赖账才加以巴结，他是冲着钱胖子来的！
靠啊靠！
那个古怪的钱老板当真有这么大能量？
曹天懵了，事情发展到了此刻，已经远不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他对那个古怪钱胖子的感知了！小小一张卡片不要真人现身，素不相识的华满天不仅亲自出马当场宣布给自己免单，而且临走了了还要上赶着来给自己送钱，而且一出手就是——那一沓少说也有一万块吧！
疯了！
那钱胖子真就有这么牛笔？
曹天面皮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谢过那华满天，然后强拉住再度陷入石化呆滞中的徐曼莉匆匆出了华天伦大酒店大门。
“二位慢走呀！欢迎二位再次光临华天伦！”
***
“天，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别问了！我知道你有一大堆问题急着要问，我现在好累，什么都不想说，你自己先上楼，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回到租住的地方，曹天将徐曼莉打发上了楼，他自己却跟个游魂野鬼那般，悄无声息在小区花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徐曼莉知道自己今晚整的事有点过头，瞧见曹天冷着脸，她也不敢多说什么，紧紧捂着包里那个厚实的信封，自己先上了楼。
只不过很快地，六楼阳台上的窗户就被拉了开来，徐曼莉没有开灯，她轻轻趴在窗口，默默地向楼下张望。
小区的路灯亮着，这让她很容易就看见了呆坐在石凳上的曹天。
“天，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打你那一耳光，可是你怎么可以那样子想我？我徐曼莉可从来没有做过一件背叛你的事情！我，我真的是气不过那个颐指气使的门童，凭什么站在哪里避一会儿雨都要看他脸色……最可恨还是那个傍大款的小三校友，她凭什么骂我穷笔，她凭什么看不起我，她不就是傍了个大款么……”
“天，你手里那张钱多多卡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得来这么一张卡片，怎么华天伦的大老板华满天见了这张卡片后，竟然会……”
曹天倚靠在栏杆上，手里紧攥着那张卡片，失神地望着天空。城市的夜晚很难见到璀璨的星光，到处都是那种令人压抑的泛红天幕。
学业、爱情、事业……到底未来在哪里？
今天一整天的遭遇真可说是跌宕起伏，丰富多彩，简直比他过往的二十来年还要来的精彩百倍。直到现在，他脑子里还不时回响着女朋友徐曼莉的那句话——
“天，你要的也是这种感觉，对吗？”
说那句话时，徐曼莉刚刚随手甩了一张百元大钞，为的就是想看到那个侍应生见钱眼开后的谄笑模样。
曹天很是失落！
他的尊严他的人格他的几乎所有的一切，信仰也罢，曾经的理想也罢，今晚几乎都差点在华天伦大酒店里丧失殆尽掉，都几乎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现实让他不再抱有可笑的幻想，现实让他认清了自己从前的天真可笑。然则一张卡片，一张小小的烫金字卡片，却成了挽救他给他留足尊严的最关键一道遮羞布。
炫富、耍钱、仗势欺人……为了那口莫名其妙的气，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要用钞票来伪装了自己，然后再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那样子做了，别人就会高看自己一眼？这种感觉就是自己期待的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没有钱胖子给的那张名片，不厚着脸皮狐假虎威那一下，能这么轻松自在离开华天伦吗？而且还是华天伦的华满天亲自恭送。
难道后来瞧见酒店内那些人诧异的目光，艳羡的神色时，心里当真就没有一丁点的自鸣得意吗？
别装清高了！
徐曼莉说的没错，曹天，你喜欢那种感觉，你就是喜欢那种感觉！你和哪些个肥头大耳男盗女娼的阔佬们本质上没啥两样，你只不过是还没条件显摆罢了！等你将来有了钱和权，你也会那样子烂俗的！
承认吧！
你就是个俗人！烂俗人！你也贪钱恋权，你也爱慕虚荣，你也从来就没有高尚过那怕一分钟……
臣服吧！
摆在你面前的，有一条金光大道，有一条擎天巨柱一般的大腿，有一条或许你拼死拼活奋斗一辈子都无法抵达彼岸的终极捷径。
他脑海里又回响起与那钱胖子作别时，那胖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小曹你不如来跟我混吧……小曹你啥时候想明白了，随时欢迎你打电话给我……”
还有他仓惶离开钱胖子家时，那个智能机器人管家基基连番聒噪的那堆废话。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那素未平生的钱胖子当时给他开出的价码是有多么的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神秘大佬竟然主动招纳他！
这是走了怎样的黄金狗屎运呀！
这不是真的吧！
这一定不是真的吧！
一定是在做梦……
曹天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劝说他，劝他面对现实，劝他妥协，劝他放下矜持，劝他不要再那么天真了……从华天伦胜利大逃亡出来时，女朋友徐曼莉对他一度的痴迷花痴神情，让他暗地里很是窃喜受用，他几乎就深陷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虚荣里无法自拔了。
他很是享受自己女人看自己时那种崇拜那种臣服那种迷失的神情！
他动摇了！他的心理防线就要崩溃坍塌了！
他的心中，那个小恶魔一样的声音在不断地诱惑着他，劝解他屈服，劝解他投降……
恰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不！不该是这样！我当然是个俗人！可俗人不等于就是仗着有钱有势就可以高人一等！
前一个小恶魔一样的声音立马讥讽道：得了吧！别舍不得脱下那张假面具了！难道你不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难道你不喜欢被人追捧被人簇拥的感觉？难道你认定的俗人就只能整日吃糠咽菜，然后你的女人你的亲人都要跟你一般模样整日的吃苦受累，却要被哪些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鄙视、呵斥、想怎么欺辱就怎么欺辱吗？
另一个声音挣扎道：不要混淆概念，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前一个声音冷叱嘲讽道：不是一码事？可笑啊可笑！多么无力的答案啊！你为什么不使劲的喊出来呢？好吧，好吧，既然不是一码事，那么在你的女人你的亲人受欺辱遭鄙视被呵斥……甚至于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再拍着胸脯向她们解释说“这不是一码事”去吧！
那个声音继续挣扎道：你这是狡辩！我从来可没这么想过！
前一个声音冷冰冰的喊：你这是幼稚！虚伪！懦夫行径！难道所有事情的发生与否，都要经过你的思考才会出现吗？承认吧！你只不过是个骨子里写满了敏感、自卑，同样粗鄙之极的俗人！你是个懦夫！没有担当的懦夫！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开心快乐，你就是个没用的懦夫！
你，你放屁！
曹天两手抓紧了头，使劲地撕扯着头发，极力地去否定这种想法，否定自己也会是这样一个敏感、自卑、粗鄙的人。可是在那个声音出现之后，这个念头却顽固之极地盘旋在他脑海里，怎么也撇不开。而且他越是想要快点忘掉，这种念头却仿佛一个钻入他灵魂之中的小恶魔那般，越是疯狂耸动。
甚至到了最后，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在华天伦酒店内那一幕幕场景在晃动。
带着职业微笑的侍应生，高度警惕随时准备动手的安保，阴阳怪调不住挤兑自己的聒噪男，神色慌张的徐曼莉……
纷乱驳杂的画面快要将他逼疯，直到一道金光闪过，纷乱的画面被一张小小的烫金字卡片击碎。
再然后，重现的画面里，到处都是谄笑、殷勤的追捧、畏惧的眼神，似乎只要是他想要的，不需他花费丝毫心力，便能轻松拥有。
是夜，曹天一夜未归，而徐曼莉，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趴在窗台睡着了。
当第一缕晨光亮起时，一夜未眠的曹天已经再次出现在了去往钱多多家的路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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