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一 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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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烛高烧,照亮了满室的锦绣辉煌。

    惠姐端坐在镜前,手执眉笔,淡扫蛾眉。

    一串清脆的铃音响起,惠姐微微一怔:这么晚了,少主此时召见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惠姐心思一转,脸上不由染上了一抹红晕,忙对着镜子认真的整理了一下妆容,这才快步走到床前,用力拉了一下床帏上的流苏。

    雕花木床缓缓移开,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

    惠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步入密道。

    密道内依旧黑漆漆的,可惠姐的心却跳如擂鼓,多久了,多久少主没有召自己侍奉了,今晚的召见委实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想到这里,惠姐不由有些懊恼,早知道今晚少主会召自己侍奉,自己该用些梅芬清露,少主最喜欢淡淡的梅花香气。

    不知不觉间,惠姐已经走到了那道门前,扳动了门上的机关,门悄然滑向一旁。

    室内依旧是一片漆黑,惠姐抚了抚鬓发,迈步进了门,才开口说道:“奴婢见过少主。”

    温柔的声音低唤道:“婉惠。”

    惠姐许久没有听过他如此唤自己了,眼中不由一热,声音中已带了哽咽:“奴婢在。”

    如春风般的声音轻轻拂过:“你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离开。”

    惠姐有些错愕,自有倾楼之始,自己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今晚少主为何会要带着自己离开?

    没有听到惠姐的回答,温柔的声音复又响起:“如果你没什么想带走的,不如现在就随我离开。”声音里没有一丝不耐烦。

    可惠姐却知道少主说话从不说第二遍,他会如此对自己,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不知为何,惠姐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奴婢斗胆,想知道少主为何让奴婢离开这里?”

    惠姐的问话出乎少主的意料,他不由微怔了一下,随即答道:“今晚倾楼有劫。”声音虽然依旧温柔如春风,可人听了却陡然生出一丝寒意来。

    惠姐听了少主的话,已知道自己逾越了,忙垂头道:“奴婢放肆了。”

    少主轻声说道:“婉惠,你侍奉我的时间最长,应该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下不为例。”

    惠姐忙答了一个“是”。

    少主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我明白倾楼是你的心血,此时让你离开,你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今晚是倾楼命中之劫,想要逃过去是不可能了。我已经令寒武去接张伯了,你也快些收拾吧。”

    惠姐第一次听少主说这么些话,知他是劝自己离开,心中一暖,道:“奴婢明白。”

    少主站起身,点燃了屋内的烛台。

    惠姐眯了眯眼睛才适应屋内的光亮,不由定定的看向少主,自己从没有在灯光下见过他,每次他召见自己的时候,室内都是一片漆黑。如今他正站在灯下,可令惠姐失望的是,他的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

    少主看着惠姐一眼,半晌才说道:“婉惠,一会儿收拾好了,你就进密道,我在前面的出口等你。”

    惠姐忙垂下头,福身行礼道:“奴婢明白。”

    少主一拂袖子,人已进了密道。

    惠姐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中。

    惠姐拉开妆台上的抽屉,胡乱的拿了些簪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妆台上的菱镜:镜中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宛若一朵怒放的鲜花。惠姐不由想起潋滟的话来:花开繁华,花落寂莫。也许自己就如盛开的鲜花,虽然盛极,可下一刻就将凋谢,徒留一地伤心。

    想到这里,惠姐凑近了镜子,仔细打量着自己眼角的细纹,心头不由涌上一丝凄凉:没有倾楼,少主又该如何安置自己?自己只怕要成为少主的负累。

    惠姐摇了摇头,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隐忧浮上了心头:那就是如今自己年华已经老去,有朝一日自己花谢红颜老,留在少主身边只怕会徒惹厌恶,纵使少主不厌恶自己,自己也会厌恶自己。

    惠姐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慢慢的闭上了双眸,晶莹的泪珠已是缓缓滑下。

    蜡烛“噼剥”一声,烛花乍明还灭。

    惠姐张开双眼,转身走到衣柜前,取出自己第一次服侍少主时所穿的衣服——这套衣服她一直珍藏在箱底。

    惠姐换好了衣服,重又站在妆台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镜中的女子,又顺手拢了拢鬓发,这才拿起一盏灯笼,开了房门朝外面走去。

    沉寂的倾楼,昏暗的楼梯,惠姐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她走得很慢,似要将这一切留在自己的心中,这里倾注了自己太多太多的心血。

    路终有走到头的时候,惠姐已出了倾楼。今晚月色甚好,月色下的倾楼散发出一股神秘来。

    惠姐来到倾楼的大门,看到守在门口的张福不由吃了一惊,随即释然,看来留下来的人并不止自己一个。

    张福也看到了惠姐,躬身行了一礼。两人都没有说话,可却清楚的明白了对方的选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惠姐和张福对视了一眼。

    张福慢腾腾的走到门前,打开门上的小洞,一只手伸了进来,手上托着一块血玉。

    张福拿过那块血玉,凑近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这块血玉虽然仿造得很精巧,可自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赝品,因为这块玉是自己亲手雕琢的。

    张福看了惠姐一眼,惠姐会意,转身往回走去。

    张福慢腾腾的开着门,故意拖延着时间。

    此时临川王正站在门外,他的身后站着十余名黑衣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自己又来这里了!上次自己来这里带走了潋滟,而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潋滟。如今知道潋滟真正出身的只有倾楼、崔太妃和自己,而潋滟就要步入人世间最险恶的所在了,稍有不慎,她就有杀身之祸。自己绝不忍心见她涉险,所以顾不得多想,就带了自己的死士来除去倾楼。如今站在这里,自己才发现自己莽撞了,万一倾楼的人拼死抵抗,被巡夜的人发现了,只怕要惊动京兆尹。自己是亲王,夜间带甲,被定个谋反的罪名也不为过。而且如果让皇上知道自己养有死士,只怕皇上对自己也会更加猜忌。

    想到这里,临川王长叹了一口气,人皆说自己冷漠无情,可谁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大门开了,临川王身后的一名黑衣人纵步冲上前去。

    刀光一闪,张福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胸口汩汩流出,而他的双目兀自圆睁。

    临川王身后的黑衣人默不作声疾速朝那座小楼走去,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见人就杀,绝不留下一个活口。

    临川王走在最后,看着月光中的倾楼,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临川王的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一丝冷笑,自己上次来这里,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小楼的一层只有九层台阶,而二层则有十九层台阶。这说明两层楼之间定有夹层,今晚自己倒要看看这个在背后操纵着倾楼的人长得什么样?

    突然,倾楼燃起熊熊大火,宛若一支巨大的火把把天空都照亮了。

    临川王不由一愣,随即一挥手,示意众人离开。这样大的火,只怕一会儿京兆尹就会派人来救火,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妥。

    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撤走了,临川王又回头看了一眼倾楼,火光映在银色的面具上,橘红一片。

    惠姐端坐在窗前,俯视着下面,嘴角边挂着凄美的笑容:没有倾楼,就没有自己。如今既然倾楼不在了,那么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生亦何欢,死亦何忧?

    自己选择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那么在他心中记得的永远是那个美丽的自己。自己只有花开的繁华,没有花落的凄凉!

    ……

    倾楼少主在看到火起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明白惠姐不会来了,不由有些黯然。

    寒武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微微抿起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大火烧了很久,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灭。因为倾楼附近没有人家,所以倒没有人受到波及。

    倾楼少主眺望着那已成焦土的倾楼,不由轻声说道:“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曾有一个叫倾楼的地方。”

    临川王也在远远的望着,心思颇有些复杂。当天边出现第一道霞光,绚烂的霞光照在他银色的面具上,他才放下车帘。

    马车疾驰而去,留下一阵烟尘。

    ……

    而此时有一辆小车正从临川王府出发,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潋滟坐在车内,微掀起车帘的一角,眼中已是一片迷茫:自己即将踏入没有硝烟的战场,卷入没有刀光剑影的厮杀,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想得是那样的专注,甚至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中,有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这辆小车。

    (第一卷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