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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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潋滟停住了脚,屏息听青黛在说些什么,就听青黛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奴婢听说昨日太妃娘娘进宫,和太皇太后娘娘商议给王爷选侍妾的事情。奴婢是娘娘从家里带过来的,听到这样的事不由有些为娘娘担心,她现在很是得太妃娘娘欢心,且又是王爷带回府里的,娘娘不能不多留个心眼。万一太妃娘娘选了她做王爷的侍妾,她是外面的,怎么能和娘娘一条心?而且她表姐又是什么花魁,她难免也沾了狐媚气,只怕将来怂恿王爷和娘娘作怪。”

    就听翠黛的声音:“当着娘娘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翠黛姐姐,我这也是为娘娘担心。”青黛的声音有些不服气,“娘娘,她是王爷带回来的,自然不好将她撵出府去,娘娘不如进宫和太皇太后娘娘说了,找个机会将她要进宫里去。”

    潋滟听到这里,想起白天绿云的话,心中已经明白青黛存的是什么心思,不过能借此进宫倒也是最好不过了,这倒是一个机会。

    潋滟正在低头沉吟,突然听见王妃的声音:“可是要到了晚膳的时候?”

    只听有脚步声朝门边走过来,潋滟忙蹑手蹑脚的退后了几步,退到台阶下,故意摔倒在地,轻声“哎哟”了一声。

    一阵清脆的水晶碰撞声音传来,青黛掀开帘子,人已经走了出来。

    潋滟慌忙站起身来,用手中的帕子掸了掸衣裳,陪笑道:“适才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跤。”

    台阶旁的梧桐树下摆着一张贵妃椅,王妃平日里常在此处乘凉,此时椅子略有些倾斜。

    潋滟站在椅子旁,有些狼狈,因此青黛倒没疑心,走上前来,拉着潋滟问了几句。

    潋滟陪笑一一答了,又问道:“姐姐,王妃娘娘可在屋里?”

    青黛笑道:“妹妹没事就好,娘娘在里面,妹妹进去吧,我要去看看晚膳可备好了?”

    潋滟忙道:“姐姐请便。”

    恰好临川王妃听到外面的响动,扶着翠黛走了出来。

    潋滟忙上前见礼:“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临川王妃打量了潋滟一眼,淡淡的说道:“免礼吧。”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潋滟忙跟了进去。

    临川王妃在一张短榻上坐了,并不看潋滟。

    潋滟拿出琴谱,陪笑道:“娘娘,琴谱奴婢已经写好了。”

    翠黛接过琴谱,呈给临川王妃。

    临川王妃翻开琴谱看了一遍,抬头对潋滟说道:“很好。你先回去,等我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再派人找你。”

    潋滟忙答了一个“是”就退了出来。

    潋滟出院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了青黛。

    青黛含笑道:“妹妹这是要回去?”

    潋滟故意指着身上:“我这一身狼狈,正要回去换件衣服。”

    青黛点了点头:“妹妹有空过来坐坐。”

    潋滟答应了,待青黛过去了,潋滟才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潋滟只觉得手心微有些湿意,低头一看,手心的伤口又有鲜血渗出,忙解开帕子,就见伤口又裂开了,想来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潋滟急着回去,就转到王妃院子的后面,这里有一条小路直通自己的住处。但因为这条小路经过临川王的内书房,所以潋滟平日里极少从这里走。

    潋滟匆匆地走着,转过一丛芍药,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一片碧绿的玉簪花,因此时尚未到时令,尚没有花茎抽出,可满目的碧绿也煞是喜人。

    日已西沉,落日的余晖照在这片玉簪花从上,洒下了一片柔和的光。

    一阵脚步声传来,潋滟抬起头,就见临川王缓步行来,宽大的袍袖微微拂动着,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落日的余晖映入潋滟眼中,她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波光,宛如水波流转。临川王竟有一瞬的失神,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次是在惠姐的房中,屋内画烛高烧,烛光映在她的眼中,她的眼中也有这样一层如水的波光,当时自己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句“水光潋滟晴方好”来,所以才会给她起名潋滟。

    一阵晚风拂过,轻轻拂过那从玉簪花,花从泛起绿色的微波。临川王收回了心神,负了手,踱到花从旁的凉亭里,望着那天际的残阳出神。

    残阳如血,照在临川王那如雪的衣衫上,月白的衣衫也染上了一抹殷红,此时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落寞。

    潋滟突然有些心软,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因此只是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天际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灰,四周暗了下来。临川王依旧望着远方的天际出神,潋滟见天色已晚,想要告退,因此轻咳了一声。

    突然听见临川王的声音飘来:“你父母呢?”

    潋滟有一刻的愣怔,随即答道:“回殿下,奴婢的父亲沈敬——”

    临川王转过身来,看着潋滟低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实话吧。”

    潋滟只觉得呼吸一紧,忙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答道:“奴婢父母双亡。”

    临川王沉吟不语,半晌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一阵心痛袭来,潋滟只觉得仿佛心上被狠狠的划了一刀,勉强答道:“奴婢那时已经十二岁了。”潋滟的声音有些飘忽。

    临川王低叹了一口气:“我八岁那年,父王说开春的时候要教我骑马,我天天算着日子,只盼着春天快点到。终于盼到了二月,还有一个月父王就要教我骑马了,可没想到有一天父王被召入了宫中,回来后就得了暴病,没多久父王就离开我了。”

    潋滟不由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父亲将自己抱在怀中,把着自己的小手学习抚琴的情景,眼中一酸,热泪几欲夺眶而出,忙微仰起头,生生的将眼泪逼了回去,半晌才喃喃的说道:“有时不记着反而比记着好。”

    临川王望着远处,目光飘忽,连声音都有些飘忽:“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肯学骑马了。母妃让人教我,我宁肯从马上掉下来,也不肯拉着缰绳。”

    潋滟这才想起临川王出入总是坐着马车,从没有见他骑过马,不由看向临川王,只见他那一贯冷漠的面容上竟带着一抹哀伤。

    潋滟仿佛看到了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坐在马上,一脸的倔强,宁肯摔下马来,也不肯拉住缰绳,不由一阵心酸,慢慢的走到临川王身边。

    临川王恍若没有觉察到潋滟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依旧望着远处。

    夜色越暗,两人默默的站着,任由夜风吹凉了脸颊。

    临川王突然幽幽的开口道:“从小母妃就把我交给乳母,在我印象里,母妃从没有抱过我。而父王一下了朝,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我,用胡子扎我的脸。”

    潋滟暗叹:崔太妃出身最高贵的士族——崔家,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免会养成高傲冷漠的个性,将亲情看得很淡。这样一来,父亲的疼爱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临川王父亲的死,想来对临川王的打击极大。

    崔家、高家一直以来都是最为高贵的士族,已显赫百年,在朝中的势力极大,这两家一共出了十余位丞相,九位皇后,其余公卿妃嫔就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这两家的子女如果找不到门第相当的家族联姻,宁愿孤老一生。

    大周皇朝的开国皇帝——太祖皇帝当初是前朝大燕的大将军,手握天下兵权,当时大燕国君幼弱,太祖皇帝联合崔、高两家的势力,谋朝篡位,夺了大燕的天下,建立了大周皇朝。

    而崔、高两家的势力也越发的显赫,太祖皇帝将自己的长女——兰陵大长公主嫁入了高家,又为自己的次子渤海王迎娶了崔家的女儿,连现在的皇后也是高家的女儿。

    潋滟看着临川王的侧脸,不由想起那晚他拿起灯罩救飞蛾的情景。

    临川王扭过头看着潋滟,两人的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落寞与哀伤。

    潋滟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临川王突然问道:“怎么了?”

    不光是潋滟,连临川王自己都有些吃惊,自己似乎从没有关心过别人,而今天却因为她的一个皱眉而破了例。

    潋滟慢慢的伸出手,淡淡的一笑:“一点小伤,没什么。”

    临川王轻轻握住潋滟的手,潋滟碰触到了他那微凉的手指,手不由微微一抖。

    临川王低声问道:“弄疼你了吗?”

    潋滟摇了摇头。

    临川王扯下自己衣袖的一角,细心的替潋滟包扎了起来。他今晚没有带冠,一缕黑色的头发垂在潋滟的肩上。夜风轻拂,发丝拂在潋滟的脸颊上,柔柔的,痒痒的。

    一时包扎完了,临川王抬起头看着潋滟:“好了。”

    临川王的嘴角边挂着一丝笑意,潋滟不由有些呆了,这是自己第一次看临川王笑,这丝浅笑让他的容颜看起来越发的俊美。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潋滟不由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青黛提着一个提盒,正一脸吃惊的看着自己和临川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