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河图坚定如斯的话,让老首长苦笑了一声,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难掩的落寞,岁月沧桑,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在这个风起云涌的紫禁城之中,永远只是昙花一现。
二十年,老首长计划了二十年培养了下一代的领袖,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上位,有人注定只能成为夜明珠后的烛光,纵使燃烧了一生,也是短暂的,永远只是夜明珠的陪衬,一个成为永恒,而另一个,便注定沦为牺牲品。
这是趋势,更是必然!每一个成功者上位都要踩着无数人的躯体,一将功成万骨枯。赵师道,便是老首长内定的接班人,或者说下一代中央的领袖之一,而陈惊蛰,便是那块磨刀石,帮助赵师道成长起来的磨刀石,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性格与身世,已经决定了他二十年后的走向,他跟赵师道说到底都是老首长布置了二十年的棋而已,而胜败是非,最终的决定权,都在他一个人的手上,这也是叶河图不愿意帮老首长做事的原因之一,国家有难,他必然会出手,但是想要束缚他,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守了二十年,走了二十年,成就了二十年,老首长的用心虽然良苦,但是竞争的残酷性,是任何人都无法把握的,陈惊蛰就算是再出彩,终究只是个配角,不可能喧宾夺主的抢占了赵师道的位子,这一点,其实叶河图早就已经看了出来,即便是当时他不出手,陈惊蛰也必然伤害不了赵师道,他能够感觉到有一些隐晦的气息在雾灵山不断的游动着,那些人在他的感觉之下,早已经是无所遁形。这件事甚至赵师道本人都是不曾知道。
对于陈惊蛰,老首长也是心怀愧疚的,这么多年来的成长,一举一动甚至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么惨无人道。在权利的**之下,任何的事情,都不为过。为了争权夺利,弑母杀父的事情尚且屡见不鲜,权力,这两个字,比任何东西都要沉重。
尤其是在北京这个权力的交际中心,更是复杂的令人咂舌,没有几分能耐,没有几分跃龙门的实力,走到最后很可能连被人怎么吃掉的都不知道。并非是危言耸听,一朝朝一代代的历史教训都告诫我们,权力这个东西,太可怕了。但是,依旧有着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冲向那个阴谋的龙卷风,无论结局与否,都如同飞蛾扑火,在这个大染缸之中,失败者几乎都只能被狠狠的踩在脚下,哪怕是亚军,也没有一点的荣誉感可言。
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陈惊蛰之所以被老首长用为磨刀石,也是大势所趋,赵家人丁兴旺,实力磅礴,而且跟各大势力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老首长即便是有心抹杀掉陈惊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陈惊蛰家庭衰微,好不容易又一个英名赫赫的父亲,却英年早逝,陈家从此衰微,所以她只能成为替代品,只能成为别人的磨刀石,这,便是趋势。无人可逆的趋势!
“云雷起,天下动,何人风卷任西东?楚生谋,落嫣红,谁能看破,这烟雨红尘,身在其中。成了师道,败了惊蛰,春回大地,染一幅,清明上河图!”
老首长望着叶河图远去的背影,淡笑着说道。脸上一改之前的颓败,望着那染红的夕阳,老眼微眯,仿佛这天地间最后的一丝霞光,陈惊蛰的败,虽然早已经注定,但是,此刻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老龙王,能否保住陈惊蛰一命,就看你的了。虽然利用了惊蛰,但是也算他功德圆满,即便没有战争,权利的争端,也总要有所牺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对不起陈家,便对不起了,但是我却一定要对得起这天下。”
那最后的一丝夕阳也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的沉了下去,整片东方天际,都是渐渐的笼罩上了一丝灰蒙蒙的暗淡。
…………
华灯初上,北京东城区,后街。
一排排陈旧的老北京四合院,前面便是一条宽敞无比的后街,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到了晚上的时候,更是人人闭门不出,因为这里是整个东城公认的最混乱的后街。在这里,你敢杀人,就有人敢杀你!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缺少敢于藐视法律的人,同时也不缺少为了法律而英勇献身的人。当贺一羽从龙帮的手中接掌了五千人走入东城的那一刻,整个东城,风雨飘摇,几乎所有的大街小巷,都是布满了人,就连以往巡查不断的片警,也都默契的没有出现。
今日,大凶,不宜出行!这就是上面给他们的批示,没有一个警察会傻到拿着一根巡逻棍去跟那些大街小巷之中都一脸杀气的黑帮分子理论,天塌下来,有比他们更高的人顶着,所以他们并不害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世界,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世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这个世界愣头青不少,但是没有谁会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京城的势力几乎彻底的倾覆,原本以为八千已经是底线,但是最终只剩下五千人,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让陈惊蛰不禁感叹,到了这个地步,就连老天爷也看自己不够落魄。无奈之下,龙帮还是出手,带给了陈惊蛰一支不弱的队伍,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陈惊蛰最终还是动用了东北的力量,那是他准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出手的底牌,不过事到如今还是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东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今天晚上,我就要京城彻底翻天,但凡跟赵师道叶河图有过瓜葛的人,我要一并解决了。没有人能够逃得出我的手掌心。龙帮五千,加上原本的五千,还有东北过来的六千精锐,即便是图龙会,我也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惊蛰坐在一间荒凉的四合院之中,望着天上逐渐升起的月亮,今天正好是腊月十六,还有半个月,便要过年了。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果真不假,今天晚上的月亮,陈惊蛰觉得比他二十年来看过的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圆,都要亮!
“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估计八点之前,那些人就能够进入北京。到时候,就能够彻底的出击,给予叶河图致命一击。”
贺一羽神情淡然的说道,即使在老大陈惊蛰的面前也很少露出过惊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从来都不会讲喜怒哀乐表现出来的男人,永远都是一副带死不拉活的神情,有些颓废,说不出的犹豫,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让他为之震撼,惊讶。在他的眼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不为所动。
“现在几点了?”陈惊蛰凝眸说道。
“七点二十!”贺一羽答道。
“后街的情况如何?”
“没有任何的意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面,一些老百姓全都被疏离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明天早晨,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然后由惊天集团承接,在这里重新改建摩天大厦。”
“好,很好。你做的不错,一羽。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陈惊蛰笑容阴柔的偏头看向贺一羽,眼神玩味。
贺一羽的脸上依旧没有一点的意外,轻笑了一声。
“我没有背叛你。”
“没有?呵呵,为什么我的所有行动,每一次都会被叶河图洞悉呢?为什么我永远也不可能达到天衣无缝?李栋跟了我那么多年,更是北京城的老人了,他不会背叛我,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陈惊蛰的声音很淡,但是却充满了威严。贺一羽依旧是静静的听着陈惊蛰的话,不为所动。
“我早就怀疑,在我的手下人之中,有内奸。而且,能够对我如此熟悉,只有两个人,你跟李栋。”
“我没有背叛你。”
“啪——”
陈惊蛰骤然起身,一巴掌甩在了贺一羽的脸上,贺一羽惨笑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带着一颗森白的牙齿,但是贺一羽却是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话,双眼盯着陈惊蛰,嘴角的鲜血,在月光的掩映之下,显得更加的诡异,令人心悸。
“没有——哼哼,还敢我说没有。”
陈惊蛰冷笑一声,旋即反转起身,一脚踢在了贺一羽的肩头之上,贺一羽脸色骤然间变得惨白起来,再度吐了一口鲜血,双膝被陈惊蛰压得跪在了地上。狠狠的用袖子一揩,揩去了嘴角的鲜血。陈惊蛰的一条腿狠狠的压在他的肩膀之上,冷然道:
“为什么要背叛我?你知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要逼我。”
贺一羽顶着陈惊蛰阴冷的目光,缓缓的抬起头,双眼如炬,坚定如铁,咬着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淡然道:
“我没有!”
半晌,陈惊蛰的嘴角缓缓的勾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将压在贺一羽肩膀之上的腿抬了下来,扶起了他,将之抱在了怀中,重重的拍了拍贺一羽的后背,沉重的说道:
“好兄弟!对不起,刚才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我能够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了。”
…………
“龙王大人,我们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的看着图龙会与陈惊蛰的势力对碰而不闻不问?现在可是我们一举吞掉图龙会最后的机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陈惊蛰在东北应该还有着一些隐晦的力量,如果仅仅凭借我们借他的五千人再加上他剩下的五千残兵败将,他绝对不敢跟叶河图叫板,所以,这一次他应该是本着跟叶河图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结果而战。鹬蚌相争,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日后再想以图后快,可就不容易了。”
柳沧野满脸凝重的说道,再加上傲问天,宋朝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龙王的身后。
龙王同样一脸凝重的表情,现在的局势,对于龙帮而言,确实是千载难逢,但是背后那么多的秘密,那么多的牵扯,有些东西更是他们三大龙主都是不曾了解的,所以即便柳沧野极力的建议,龙王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摸样,没有人能够猜透他的心思。
“是啊。龙王大人,人生能有几回搏?如果在这样任由叶河图成长起来,那么我们龙帮势必会被他危及到跟本,对于我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我们——”
“你是在教训我吗?”龙王的声音很轻,可被宋朝听在耳中,却是浑身都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当即便是闭口不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趁人之危,算什么正人君子?难道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就是让你们变成了现在这群没种没胆的窝囊废?难怪如今的龙帮,无论是士气还是品行都日渐低下,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谁敢轻举妄动,我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龙帮,自古以来便是华夏的守护,而非华夏的蛀虫!言尽于此,你们好好想想吧。”
龙王的话无疑是给他们都打了一记镇定剂,也免得他们再在此事之上多做纠缠,否则的话,还指不定搞出什么样的乱子呢。
唯有傲问天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自己再说什么也是自讨没趣而已,还不如做个闭口哑巴。
“好了,都走吧,今天晚上,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我不想让这千年龙帮,毁在我的手中。”龙王冷哼一声,柳沧野,宋朝以及傲问天三人如获大赦,忙不迭的跟龙王告退了。平日里在整个华夏耀武扬威,跺跺脚都能让黑-道颤上三颤的人物,却在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面前如同小孩一般乖巧,没有一点的脾气。
“出来吧。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龙王苦笑了一声,摇头道。
一道身影一闪而出,立在龙王身后的不远处,四十多岁的样子,跟叶河图竟也有几分相似,粗犷的容颜之上带着些许的平和,这倒是颇为少见的,这个人便是叶河图的三叔,叶正德!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龙王一诺千金,他知道,从他嘴里说出去的话,甚至丝毫不亚于国-家-主-席的承诺。
“当年我大哥毅然决然的走出龙帮的那一刻,你便对他充满了怨恨,为什么你还会愿意去放过河图?现在的他,甚至你能够不费力气的将他击杀,你应该没必要这么做吗?不要给我讲什么大意,我不是柳沧野,更不是宋朝,君子,在走进龙帮的那一刻,这两个字,就已经注定跟我们此生无缘了。”
叶正德深沉的声音让龙王有些叹息。
冷月如盘,叶正德能够感觉到,龙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愿意开口。
“好汉莫提当年勇,尚且我这个年过古稀的老古董?呵呵。当年正凌年少气盛,我也是固执己见,才有了那样一场闹剧,不过,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可笑,呵呵。叶河图,他老子更加的争气。叶家,果然没有一个孬种。”
“这不是理由。”叶正德淡然道。
“我想看看,他究竟能够站在怎样的高度。”龙王由衷的说道。
“谢谢你。”叶正德缓缓走开了,但是那一句谢谢,却让龙王的神情都是一怔,这一句‘谢谢’能从这个死爹哭妈的犟人嘴里说出来,着实让龙王有些错愕。
“老朋友,师命难为,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看他的造化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