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白烟细眉紧蹙,不安地看向身旁的毕方,试图在他那里得到些安慰。
一个大手轻轻覆上白烟的脑袋,毕方难得地冲她笑了笑,“有师傅在,不用怕。”
毕方的笑很灿烂,尤其是当阳光洒下来打在他白皙棱角分明的脸上时,更像是渡了一层金光,白烟瞬时就觉得浑身充满了一股莫名的温暖。
窝在毕方的怀里,沿着长长的石梯慢慢往山上走,纵然手上有毕方传来的温度,但白烟还是越走越心惊,渐渐的,脚就好像踩在了水里一样柔软无力,使不出劲。
“师傅……”怯怯的扯了扯毕方的衣角,白烟脚一软便跌坐在了原地。
“怎么了?”毕方依旧笑着,蹲下身,温柔地看着白烟。
从不曾笑得如此灿烂的他自从进了西虎山后便一直用这种笑对着自己,白烟只觉得说不出的不安。将自己往他怀里靠了靠,白烟弱弱道。“我们,我们可不可以不进去?”
“这是回自己家,为什么不进去呢?”湛蓝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逆着光让白烟看不清现在毕方的表情,明明应该是笑着的,为什么她却觉得师傅好像很生气,很悲伤。
玉葱的小指往那高高石阶的尽头指了指,开口的声音带了一份浓浓的颤抖,“里面,里面好多死人。”
毕方的笑终于在这一刻瓦解。
连白烟都察觉到空气中那浓郁的血腥味,自己又在逃避些什么呢?在奢望朱雀传来的消息只是为了骗自己回来的?可笑至极的自己。
“有死人就能不回去了么?”毕方站起身,抬手遮着炫目的阳光,视线投向远方,他也多想不去理会这些烦事,但是他能么?他不能。
“对,对不起,师傅。”白烟愧疚地低下头,熟悉毕方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那颗不喜欢被束缚被拘束着的心。自从发生这一连串事情之后,最辛苦的就是毕方了,自己怎么还能给他添乱呢?
用力吸了一口气,扯过毕方的衣袖,将眼眶里蓄着的泪擦去,白烟咬了咬牙又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毕方,“师傅,我们走吧。”
毕方心里顿时一暖,同时又觉得有些嘲讽。自己都逃避的事,怎么能让这个才刚过百岁的小丫头来陪自己面对呢?不过,如果身边没有她的话,或许自己会连仅存的一些耐心都没了吧。
他一直是个孤僻的人,除了鬼君那里自己去的多些之外,也就偶尔去邻居白泽那坐坐,或者是去找南雀山的柳宿玩玩,不过就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是几十年一次而已。但这次,或许是牵扯到了白烟的关系,自己这个向来置身于外的人竟然变成了整个行动的最终指挥人。这种感觉很不好,他不想把三界生灵的命运强压到自己身上,如果一切从头再来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带着白烟从整个事件中退出去,就在他们的悠心小筑过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
苦涩地笑了笑,毕方动容地拍了拍白烟的肩膀,然后把她小小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下巴蹭了蹭她暖暖的脑袋,而后依依不舍地放开,道,“走吧,有师傅在。不用怕。”
“恩!”白烟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啊,还有师傅在呢,她担心什么呢!
腥味!漫天的血腥味!
一踏入白虎府邸的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朝毕方二人扑面而来,毕方的眉立刻就紧锁在了一起,而白烟则是满面惊恐。
之前在山脚的时候,其实空气里的味道就已经很重了,但怎么会浓到这个地步?
本就大的白虎府邸此刻看上去更加的空旷,那些本应该来来往往的小仙奴此刻却一个都看不到。
之前在鬼界的时候,鬼府的情况已经让白烟吓了一跳了,但现在看来,比起自己家确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牵着白烟的小手,毕方向白烟闺房的小院子走去,神识丝毫不敢松懈地一直打量着四周。
一天前,他们在鬼府,他刚成功将鬼矢的伤治好,便受到了朱雀的消息,说是西虎山出了变故,让他把鬼界的事情安排好后尽快赶去。他当时便是一愣,西虎山怎么会突然出事?但当他再询问的时候,朱雀那边却只说白虎匆匆地说了句“出事了”便再也没有消息,他已经联系青龙赶了过去,具体的得等那边再有消息传来才能知道。
怀着几分愧疚地将刚睡去不久的鬼君唤醒,说了鬼矢已经无大碍的好消息,又说了神界出事自己要赶回去,而后便带着白烟他们急匆匆地走了。
到人界和神界入口的时候,犹豫再三,他还是让玉面狐狸带着九奺走了。不过。他并不是为了什么狐族的改头换面,而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神界定然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带着九奺,只怕只会让他陷入险境,与其这样倒不如将他放在人界。毕竟,如果独墨真的准备行动的话,神界会是第一个目标。
其实,他原本是想把白烟也托付给玉面狐狸的。但撇除自己心中的不舍不提,玉面狐狸的实力也不足以让他放心地将丫头交给他。所以纠结了下,最后还是他带着白烟跨入了两界的通道。
越走近白烟的小院,血腥味便越浓。毕方的眉蹙得更紧了。
“师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站在了自己的小院外,白烟停下了脚步,她头一次不想进去,里面的血腥味实在是让她胃里不断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太难受了。
“有人闯进了西虎山,将住在你院子里的玉兔精给杀了,你父亲闻讯带着人赶过来,却还是迟了一步,和来人起了冲突,”毕方微微顿了顿,又继续道。“死了很多人。”
心里的不安得到了证实,白烟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父亲他们现在在哪?父亲和母亲没事吧。”关键时刻,最挂念的还是和自己最亲的人。
“你父亲只是微微受了点轻伤,你母亲他们没事,大部分人都和其他三族的一起汇聚到了南雀山,白虎和青龙带着人马去追了。”毕方伸手推开了紧闭着的小院门。
入目的是一片血色,原本静雅的小院,此时却是满园狼籍,足可见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多么激烈的打斗。
听到父母黯然无恙,白烟微微松了口气,再面对已面目全非的自己的小屋。也不再一惊一乍了,只要人没事,这些屋子花圃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去帮父亲他们捉那个坏人么?跑这里来做什么?”白烟不解地看向毕方。
“来确认点事情。”说着,毕方松开了白烟的手,慢慢地走到小院中,低着头好像在寻找什么。
突然空了的手让白烟有些胆怯,快速地跳动了几下,跳到毕方身边,伸手拉着他的衣角,仿佛这样能给自己些安全感。
“师傅,你找什么呢?”看着毕方幻出灭魂剑,在地上不断地翻找着什么,白烟好奇地问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而原本一直在慢慢走动的毕方却突然停下了步子,冲白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蹲下身,同时伸出手将一个撒了一地泥的花盆搬了开来。
“这是?”看到毕方放到手心的东西的一刹那,白烟满眼的震惊。
将东西放到鼻下细细地闻了闻,毕方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好了,走吧,去见老朋友去!”毕方站起身,幻出一个布袋子,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了进去,牵起白烟的手,嘴角浮现一抹笑。
那是粉色的帕子?白烟歪着头,任由毕方牵着自己驾起浮云往西北方疾去。
“那是玉兔的帕子。”祥云上,毕方突然开了口。
“啊?”发现自己的心思被毕方猜到,白烟的脸上瞬时染上两抹红晕,但心里的疑问被挑了个头,却是再也按捺不住的,“师傅大老远来就是为了找玉兔的帕子?”白烟百思不得其解,一块帕子能发现什么问题呢?
“恩。”没料到毕方却是很大方地点了点头,“你一定在好奇一块小小的帕子,为师为何要特地来寻它是吧。”毕方远远看了看前方,时间还早,不如就先解决掉丫头肚子里的疑问,顺便也给自己理理思路。
“是呀!”白烟坦然地点了点头。离开那满是血腥味的院子,她的心情就轻松了很多。
“你仔细看看这帕子有什么不同?”从怀中掏出那个布袋子,毕方递给了白烟。
从布袋子里拿出那方粉色的帕子,白烟细细地打量着。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帕子,她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想起之前毕方把它放到鼻下闻过,白烟也有样学样地把帕子细细地闻了个遍,但除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是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怎么样?”毕方扬了扬眉。
“没什么奇怪的呀,就是带着点血腥味。”白烟歪着脑袋,满脸不解地看着毕方,这帕子上本身一块角上就沾了血迹,又是在自己那个满是味道的院子放了不知多久,有血腥味是再正常不过的。
“呵呵,还不错嘛。”毕方淡淡一笑,看白烟的表情便知道她一定很迷茫,继而道,“你再好好闻闻,除了这血腥味还有什么味道么?”
又努力地把鼻子拱在那帕子上,就差没把帕子塞进鼻子里了,白烟终于从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中给闻出了一股险些被她忽略掉的味道。
“莲花的清香!”白烟吃惊地喊道,看到毕方眼神里的赞许,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究竟怎么回事?”
再不说出来恐怕这丫头就快憋坏了,毕方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告诉她吧,“还记得我们带回西虎山的那只玉兔精和她的小情人么?”
“记得啊,然后呢?”她的小院子里除了自己,似乎只容纳过那只玉兔精,一看到这粉色的帕子,她就想起她了,可是,她有什么问题么?
“这帕子是她的,这上面的血迹却不是她的。”毕方淡淡地说道,那次分开的时候,他可是特地叮嘱了白虎留意这对小夫妻的,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了。
“是红澜的?”白烟微微吃了惊,那红澜的原型是一株血色雪莲,那这样的话,帕子上的那股莲花清香也就说得过去了。
“恩,要不要听一个故事?”毕方微微眯着眼,有些事,他现在才想通,想着曾经险些被欺骗过,他就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果真是太大意了。
“恩。”白烟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毕方不会平白无故地说什么故事,肯定是和这帕子,和玉兔红澜,还有和这次西虎山发生的事情有关。
“故事的开头应该很简单,有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女子恰巧路过荒芜之地的边缘,然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男子和女子应该因为什么事而起了争执。
争执的声音比较大,正巧将那边的一个正在休息的男子二号给惊扰了,男子二号正欲发作,却看到了美若仙人的女子,立刻动了心。
待男子和女子赌气转身离开后,男子二号立刻出现在了女子的身边,想通过话语来劝服女子留下,却不知女子竟百般不愿。无奈下,男子二号动了邪念,用法术将女子关于男子的记忆消去,终于成功让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就这样,二人就甜蜜地一直生活在荒芜之地。
很多年过去了,女子的记忆虽然被男子二号给封住了,但她心里对男子的思念却是一直没有淡去过。每月的十五,因为灵力波动的异常,女子总会在睡梦中梦到男子,然后便会在梦中留下眼泪。
终于有一天,男子二号又重新找到了女子,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故事说了一半,毕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迷醉的白烟,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唤回了她的神识。
“啊?”白烟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毕方的故事暂告一个段落了,联系毕方手里的那方粉色帕子,莫非?
“男子一生气就把女子和男子二号都杀了?”白烟自己都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到了,可是,当初是男子自己抛下女子的,他自己应该也有错的。
“恩,”毕方温柔地摸了摸白烟的脑袋,“现在公布谜底,女子便是玉兔,男子二号便是红澜,而男子……”毕方视线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望了望,“那男子便是独墨。”
显然,“独墨”两个字直接让白烟石化了。
“如果故事要再说的详细点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当初独墨和玉兔因为一些事情而产生了矛盾,本来就因为利益而和玉兔同路的独墨便毫不犹豫地走掉了。
至于红澜对玉兔的保护,恐怕连独墨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记得那时候我们明明走进了,却还是发现不了他们的窝么?想来这红澜有一个禁忌法术便是能隐匿他们的气息,所以,后来独墨找过他们很多次却都失败了。
这次,他们被我们带回了西虎山,红澜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却不料独墨竟敢一人杀至西虎山。”毕方浅浅地笑着,自己当初漏了几个关键点,所以才让这原本到手的肥羊又被独墨给抢先了。
“啊?血洗西虎山的人是独墨?”白烟依旧是不解,“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杀玉兔和红澜呢?师傅你也说了他们是利益关系,没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吧。”
“呵,如果玉兔的身上寄存着独墨的一缕残魄呢?你说他这么做还需要其他理由么?”是呀,恐怕当初的争执便是为了这一缕残魄而起的吧,只是那时的独墨自己实力不够,无法直接从她身上取出,便有恃无恐地认为暂时寄存下没事。
只不过,他没料到玉兔竟被红澜藏了起来,找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才被他寻到了她的踪迹,他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她?
“啊!”白烟恍然大悟,如果是他散失的魂魄的话,那所有的一切便都理所当然了,“那不是说,三魂七魄现在只剩下最后三魄没有被他找到了?”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安。
当年全盛时期的独墨有多么厉害,从白泽叔叔那次的描述中便可以窥得一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指不定变得多变态呀!
“恐怕事实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急迫些。”毕方望着天微微叹了一口气。
原本的一魂一魄,鬼界真果林的一个,锁妖塔的一个,人界最先发现的一个,奎宿事发时的一个,玉兔身上的一个,三魂七魄,一共十个,出现的就已经有七个,除了在自己手上的一个,其他的,都在独墨的手里。至于剩下的三个,谁能肯定独墨没有都收入囊中呢?
握紧了隐在衣袖下的拳头,看着依稀可见的那片白色,毕方嘴角缓缓上扬。
独墨,这次可以正面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