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对那些奇珍异宝不置可否。对面的朱瑜眼中只盯着依依,稍稍一瞟那些凡物也是目露不屑,想她朱雀宫中这等货色只配做垫脚石……想到朱雀宫,朱瑜又狠狠瞪了依依一眼,依依只是举杯示以微笑,更恨得朱瑜牙痒。
依依正热衷于与朱瑜斗眼神,身旁悄然跪下一大宫娥,轻声问道:“娘娘命奴婢过来请问殿下,可有中意的?”同时见位于上首的皇后微微笑着看向她,原来是皇后身边的来探口风了。想到这,依依并不多说,只是故作娇羞地对皇后摇摇头。
皇后倒是没有面露不愉之类,想来是她觉得堂堂大宋国的公主眼界不可能如此之小,说是花,其实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当季的鲜花就不必说了,还有不少珍贵宝石雕琢珍珠串联的珠花,更有甚者如大理小王子现场用块寒冰雕了朵栩栩如生的荷花,美其名曰最美的就是最容易失去的……
第一题各位王子公子已经展示完了他们认为最美丽的花,“长公主”未曾显露属意于谁,各位俊秀心中忐忑之外不免庆幸,至少自己还没输,第二题更是表现得卖力,不就是最锋利的兵器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家的是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当然了,有武器还是不够的,得要有驾驭这武器的本事,不用他们捉对厮杀,单人表演一番总是要的,一时间这欢送宴又成了考武状元一般。
殿内施展不开,又恐刀剑无眼伤了哪位国之栋梁,甚至当朝天子,最后依依提议到殿外观看一二。至于那搭台布景的工作自然有内侍杂役动手了,只片刻就将宴宾楼外的小广场布置得喜庆得体,灯火照得如同白昼。
热热闹闹的“武艺交流会”并不影响到依依的听觉和感知:明风回来了。
不等他坐稳,依依就不动声色地发问:“怎么样?”
明风发现了她不含喜怒的表情下焦急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挑最重要的先说:“上官伯伯已经被欧阳大哥救出来了,可是柳大哥没有出来。”
“柳若飞没出来?难道他是在囚室中冒充我爸?”一定是这样的,柳若飞说过,父亲在朱瑜手中,她就不会做最后的困兽斗,也能拖住褚紫辰,现在父亲被欧阳救走,囚室中空无一人或只是个虚像替身容易引起朱瑜或褚紫辰大动作,。
“不是的,褚紫辰也在那囚室中。”
“什么?”依依心念急转,跳出个可怕的想法,又不敢说出来,“仔细说。”
原来明风得了欧阳的传言,一路追踪到了囚室,本想跟进去,欧阳发现里面居然真的有褚紫辰的气息,就传言让他在外面潜伏着做接应。明风一直提心吊胆等着剧烈的爆炸或者打斗发生,不想风平浪静过了半个多小时,欧阳就施施然地带着上官浩正走了出来,柳若飞和褚紫辰还留在囚室中。
虽然欧阳让他马上回来报信,但明风担心柳若飞,又悄悄赶回了囚室,却被一道结界挡在外面,试了几次皆不得其法,再仔细观察,发现那结界竟然出自欧阳和柳若飞的联手,想来他们的打算不是他这小跑腿能妄加插手的,只得悻悻跑回了宴宾楼。
听明风的叙述,依依心中那个不安的想法更加清晰:那家伙,莫不是要拼死击杀褚紫辰?回忆之前种种,愈发肯定——柳若飞与褚紫辰有不世之仇,当初留在褚紫辰身边是为了寻找他的破绽;那夜他絮絮叨叨对依依说了很多以前的事,那不为人知的身份,那埋藏心底的过错,他是想如果他真殉职了有人还记得有他出现过吗?
“欧阳他,没有说什么吗?”依依有些惶恐,就像突然间听到一位兄长平时表面上总是毒舌不断,和她过不去,实际上对她的关心不比别人少,现在他即将面临危险,甚至死亡……她不知道是来自雪翩跹还是自己,总之这种惶恐令她心乱如麻。
明风摇摇头,他也大致猜到了柳若飞的意图,心里的难受不比依依少,柳若飞虽然总是捉弄他,但也教了他很多东西,多次救他于危难,或者给他收拾残局。这段时间他已经把柳若飞提到了不下于依依和欧阳的地位。
“欧阳那么聪明,一定看出了柳若飞的打算和决心,他们之间一定暗中有个连我们都瞒下了的计划,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们不会联手设那道结界,没错,一定是这样。”几句话依依像是在劝说明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风不禁拽住依依的手,轻声道:“师父,欧阳大哥重情重义,不会放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他们肯定有他们的打算。而且现在我们别无他法,冷静,深呼吸,冷静。”
依依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压制下心中的不适:“没错,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明风,柳若飞为我们拖住了褚紫辰,欧阳的处境不比我们轻松,所以我们不能自乱了阵脚。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着。”感受到依依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萧杀之气,明风不仅挺直了腰板,“随时都可以开始了。”
“很好。”依依邪魅地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阵阵杀气。
那边朱瑜身边的大宫娥也在做着汇报,抬头看到依依凌厉的眼神,朱瑜笑得妩媚得意:“红鸳啊,我们的时代要来了。”
位于上首的赵祯一直在注意着依依,也许依依专注于和朱瑜的“互动”而没发觉,但赵祯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在了眼底,见她突然满含杀气的眼神,赵祯心中犹如被针刺了一样,正想和她说些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注意都吸引了去。
传个眼色给随侍身边的陈琳,后者会意,打发手下小内侍前去打探,小内侍忙不迭地一溜小跑奔向那边宫门。正当赵祯等着小内侍的回报时,就先听到一声尖利的惨叫,紧接着纷繁杂乱的脚步径直向这边涌来。
“什么人?”尽职的侍卫们拔刀声不绝于耳,周围禁军纷至沓来,却有更高亢的声音压制住了调动的步伐,“鬼啊……”
众人惊闻又是一阵骚乱,御座周遭的内侍宫女们乱做一团,有挺身而出要保护皇帝的,有恳请皇帝和太后避难的,更有混乱不知该做什么的。
赵祯将金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自乱阵脚,成何体统?”厉喝如同醍醐灌顶,真把那些慌忙中的大臣贵戚给震住了,见皇帝太后并长公主这些金枝玉叶没有一丝慌乱的意思,不少人微微颤颤地回了自己座位,不过看那些表情更多的是做好了以死殉国的准备。
喧哗此时竟然也静了下来,但这种寂静更给人压抑的感觉,就像是被一群饿狼环视着。有惴惴不安者举目四顾,不知怎么,原本亮如白昼的广场现在能见度低得可怜,只能看到护卫禁军们的背影,本应该威武雄壮的后背此时颤抖得如风中秋叶一般,唯一值得夸奖的是,他们还站着。
这时朱瑜端起玉杯,娇滴滴地唤了声:“陛下,臣妾敬您一杯,请陛下满饮此杯。”本是素手持玉杯,娇声赛莺啼的美好图画,此时却那么的不合时宜。
“爱妃请。”赵祯毫不怯场,端起杯微微一笑浅饮则止,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温言问道,“爱妃有话要说?”
朱瑜柔柔弱弱地站起身来,幽幽一叹:“见陛下日日操劳国事,日渐消瘦,臣妾真是心疼不已,这可如何是好?”那美人蹙蛾眉的娇怯实在我见犹怜,又见她展颜一笑,“臣妾日思夜想,终于想到了个好法子,陛下可愿一闻?”
“爱妃但说无妨。”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白在此时看来异常诡异,当事人却像一无所知似的眉目传着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朱瑜身上,现在就是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瑜妃很有问题。
“臣妾的法子呀很简单,陛下不做皇帝了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陛下您说这法子好不好呢?”朱瑜笑得依旧妩媚,在旁人眼中却有如坠冰窟的感觉。
赵祯还未答话,旁边太后刘娥已重重一拍桌面,喝道:“妖孽敢尔?”
朱瑜乜斜了她一眼,呲地一声冷笑,不屑与她对话,这表情更令刘太后火冒三丈,欲拍案而起,被身边护主的大宫娥死死拉住,只能对她怒目而视。
赵祯波澜不惊的表情倒令人有些意外:“可惜了,朕而今正值盛年,还想为百姓社稷多做些事儿,只能辜负了爱妃的厚爱了。”
闻言朱瑜又是一叹:“哎,这又苦又累的差事有什么好的,怎么有那么多的人贪着这位置不舍呢?原来陛下也是一俗人。”
“朕不过是一肉体凡胎,比不得爱妃超然脱俗,令爱妃失望了。”
“如此一来,臣妾只能用些别的办法来为陛下解脱痛苦了。”
“哦?是么?”赵祯又持起杯,不温不火的怎么看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玉手一翻,一卷血红妖异的长鞭出现在朱瑜手中,皓腕甩动,灵蛇一般噬向赵祯咽喉,旁人救之不及,离赵祯最近的皇后郭氏早已吓得手足无措,只知尖叫。就在所有人以为赵祯救无可救时,另一条火红斜刺里甩出,将长鞭团团卷住,扯离赵祯面前。
朱瑜斜向锁链的主人,媚笑道:“不声不响的,本宫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还没死,本差怎么舍得这么早走?”依依一手持链,一手扯下头上累赘多余的珠冠,“今日本小姐就替青瑄好好管教一下他任性妄为的表妹。”
听依依提起青瑄,朱瑜脸上再也绷不住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冷笑道:“是么?就凭你这半吊子的鬼差,和你那半吊子的小道士徒弟,还敢在本宫面前提瑄?”
“半吊子对付你绰绰有余,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本差还可给你记个投案自首。”
“场面话不必多说,本宫这就送上官小姐回地府。”
“没办法,吃这碗饭,过场总得走走。放心,本差已在地府为朱雀公主您物色了块好地,咱一起走。”依依向明风使个眼色,手上发力将朱瑜扯向自己,脚下一点,飞向那刚搭好不久的“舞台”。
明风收到指示,幻出依依送给他的新礼物——方天画戟,一步蹿到御座旁,将赵祯和刘娥等人纳入保护范围内,原本懵懵懂懂的小道士终于有机会展示他独挡一面的风采。
脱离险境的赵祯继续手上的动作,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甘冽的琼酿和着一丝苦涩。58xs8.com